天旋地转......
仿佛是有人在宋珂耳边锤锣擂鼓,敲钟打磬,头似乎顷刻间就要裂成几瓣。
“阿珂,你终于找到我了。”
“阿珂,你终于找到我了。”
“.......”
这句话像催人的符咒循环往复的响起。
那双盈满情意的眼睛极耀眼光明,澄澈透明的眸光流转照进她心中最灰暗、最私利的角落。
天空一下子亮了,光束穿过竹叶透过来,尘糜浮动———
宋珂心底所有的晦暗、算计,仿佛在那束光芒之下被照射的无处遁形。
她惶惶难安,自卑自怜,入京来的一幕幕画面闪现在她脑海。
宋珂抱头蹲下,痛苦低吟。
灵魂和□□仿若要撕裂分离,她听见有人在身后叫她:“阿珂...”
“阿珂...”
她勉强撑着,抬起昏沉的脑袋。
回眸一刻,周遭事物星移物转,顷刻变幻。
她又再次回到了沽城河边的斑竹林,风过叶隙,浮动她身上的单薄纱裙,晨曦的阳光透过竹叶,在林中折射出一道道光影。
虞洮靠在一株粗壮的竹杆旁,单手捂腹,猩红的污血流了一地,面色惨白,嘴角却扯着一抹笑。
“阿珂,你找到我了。”
宋珂应该哭的,哭给他看,将所有眼泪和委屈都一股脑塞给他,故意惹得他心疼心慌,刻意将他的心绪玩弄在鼓掌,让他有一千个抱歉,一万句轻哄。
可她现今却哭不出来,宋珂脑袋里的疼痛逐渐褪去,思绪渐渐回归。
她知道,她回来了,从罗刹境里回来了。
宋珂抬眸细细的打量竹叶旁熟悉的那个人。
虞洮大概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周身萦绕着淡淡病态,不似那位皇宫中高不可攀的帝王,面色苍白,眉色浅淡的如山风染墨。
宋珂看着那玷污了风墨的一地殷红,心好像莫名撕裂了一道口子。
她站在竹林里,炮仗点燃了一样厉声质问他:
“为什么受伤?”
虞洮见状并不恼,反倒浅笑出声,一不小心扯到伤口,痛得模样狰狞:
“是!是朕的错,朕不应该留你一人在小屋里害怕。”
虞洮因腹部的伤痛得佝偻着身子,手捂伤处,艰难依着竹枝站起来,伸手欲揽住她,宋珂却别扭地躲过。
宋珂察觉到自己有些反常,但看着他受伤的模样,就是没办法像往常一样装得关切心疼,以此来讨他的欢心。
委屈,心酸,害怕,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了一句。
“先去治伤!”
虞洮依着竹枝,喘着粗气苦笑。“朕走不动,阿珂。”
宋珂心往下坠,木着脸上前扶他的手臂。
可当真真切切触碰到他的那一刻。
她却忽然间感到鼻子发酸。
这一夜,天翻地覆。
妖兽梼杌、罗刹境、龙泉山上遍野的尸首.....
宋珂默默架着他,泪无声的盈在眼眶,强忍着不落下来,纤弱的身子架着虞洮稍显踉跄的往竹坞方向去。
“别哭,朕心疼。”
虞洮的话散进微风里,宋珂肩上的重量一沉,虞洮已伤重晕厥,往日威严清隽的面容煞白无半点血色,腹部的伤处却被紫色污血染得星星点点糜烂。
“表哥!”
宋珂惊呼,抱着虞洮瘫坐在竹林中。
看着虞洮紧闭的双眼,它原本盛满了澧朝众生,山河大川,如今却了无生息的闭上了。
宋珂第一次觉得,就算她死了也没什么,如果虞洮可以做一个好皇帝,可以护住苍生;如果虞洮娶了毕潇潇,可以稳固朝堂,可以平定战乱。
她即使不做皇后也没什么。
宋氏一族的兴衰灭亡也算不了什么。
泪眼已婆娑,行到水穷处,宋珂只有一个念头——
无论如何也想要救活他!
“......纵然我死了,你也得活。”
宋珂颤抖了嗓音,抬袖抹了一把眼泪。
轻纱袖口粘了泥土,在她嫩白的肌肤上留下土棕色的污痕,与她脱俗的气质格格不入。
她驮着他,或者说拖着。
步履蹒跚,一步一个脚印,艰难向前。
在他们身后,银色光芒闪动,一人自虚空法境中走出来,铁甲透着寒芒,他站在竹林的树荫里,越过暖阳清风淡然凝望两人相依的背影。
“阿珂.......,天上人间,我一直在你身后,可惜你从未回头看一眼。”
日暖风凉,拖着一个大男人,宋珂额间冒出星星点点的汗珠。
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唤她:
“阿珂,等等!”
回眸,便看见闻瞿一身铁甲,挎剑站在竹屋下气质绝尘。
“闻大人!?”
是了,怎么忘记了他,闻瞿也入了罗刹境的。
宋珂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焦急求救:“他伤重,一出境不久就晕过去,救救他!求你!”
闻瞿翕动眼皮,轻笑道:“求我?”
宋珂指尖一顿,不明所以。
只听闻瞿自嘲般笑道:“梼杌血毒,无人能解,求我何益?”
宋珂心空了一拍,瞬间慌了神,“怎么可能?你不是说你是天上的仙么?”
“连高高在上的天帝都曾为之棘手的血毒,我又怎么能解?”
闻瞿说得平静。
看来他当真救不了他。
宋珂咬唇,又问:“姚音呢?他在何处?”
闻瞿抬眸,“还未醒,在竹屋里。”
为了进罗刹境,闻瞿乘其不备击晕姚音,宋珂在境中匆匆三四日的光景,境外不过短短一夜罢了。
他那一下打得不轻,姚音睡了一夜,至今未醒。
宋珂愣了愣,没说话。
咬唇暗忖片刻,她打定了主意,转身又闷头驮着虞洮继续往竹屋走,那样子比老驴拉磨还要步履艰难。
宋珂平日里娇生惯养,是个向来再小的事情能不动手就不自己动手的贵女,今日却不声不响不喊一叫一声累。
闻瞿三步并两步跟上来,“我姑且不论,你当姚音那条小龙能救他?洮杌血毒,上古留下的至阴毒物,天帝都奈何不了,他的坐骑又能怎样?”
宋珂不语,只低头向前走。
说的话被当作耳旁风,见她执着的劲,闻瞿既心疼又气极,“我说的,你可都听见了!”
他伸手拽住她的胳膊,阻止她做无意义的事情。
却发现宋珂的身体在颤抖。
“你....”
闻瞿惊觉,“你在害怕?”
“没有——”
宋珂嘴硬的扭头,别扭的不愿让人看见她的眼泪。
“心疼他?”
闻瞿明知故问。
他似乎在确认某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或许他想让自己也死心。
宋珂不语。
她姿态固执,拼命甩开他的桎梏,继续向前。
闻瞿扭不过她,终于屈服,缓缓开口道:“还记得么,军帐中你答应过我,若知晓前世天机,便跟我去见一个人.....”
他顿了顿,叹口气,“眼下,也只有那人能救他了。”
宋珂停住,猛地回身:
“带我去见他!”
闻瞿呆愣的看她,宋珂眼中的希冀如九天月华下漫天的碎星,绽放的华彩绚烂,却从未有一刻为他停留。
他默然上前,唇瓣微张:“好。”
宋珂大概能猜到,闻瞿说的那个人多半是天上的仙,也多半与她前世的金莲仙子有关。
或许这一见,便会颠覆了她此一生的信念执着。
可她必须去见,为了虞洮,也为了黎民苍山,更为了让这亿万的众生有一轮明月。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罗刹境中,洪水滔天,唯他是照亮黑暗的光,能站出来为百姓照亮,能在昏暗的世界击溃邪恶,震慑灾害。
他一人活,便能有万万人活。
而她宋珂一人的生死,究竟算得了什么?
当穿插在竹林中,再一次站在那间熟悉的竹屋前时,宋珂才终于体会:
前缘既定,因果轮回。
原来早说了要见的人,其实就在原地等着她,这一面她想见也要见,不想见也要见。
终究躲不过的。
昨夜守在竹屋下的将士们,现今已不知去向。
闻瞿踩着吱吱呀呀的竹楼梯上去,站在竹门外恭敬请示:
“道君,我把人带来了。”
...道君。
....这个称呼。
宋珂心口忽地澎湃汹涌,有一份莫名庄严的气氛和情绪在她脑海里四窜。
透过竹门,一股强大的推力源源而来。
哒哒的脚步声,平稳而悠长。
门被一阵风吹开,强烈的光芒从竹门后射过来,照得宋珂一时间睁不开眼,她慌张护住不省人事的虞洮。m.χIùmЬ.CǒM
待光芒漫散而去。
宋珂半睁半眯着眼睛,隐约看见一个人影,一位仙风道气的黄袍道人朝她缓缓走来。
道人眉目清朗,步履轻捷,颦笑间仿若周遭的一切都成了虚幻,看起来三、四十岁的年纪。
但宋珂想,仙人一定不会按凡俗的外表计算年纪的。
他走到她面前,无喜无悲的打量宋珂。
宋珂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听道人开口,如天音渺荡:
“你,想我救他?”
他眉眼垂视,如俯视蝼蚁般看向被宋珂护在怀中,已不省人事的虞洮。
“是.......”
宋珂嗫懦开口,顿了顿。
继而,她噗通跪倒在道人足下,虔诚乞求,“求您救救他!”
宋珂鼻尖嗅到那道人身上飘来的淡淡酒香,醇香而绵长,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定,仿若这酒香早已陪伴了她上百上千年。
道人结结实实受了她这一拜。
又微微转过身子,轻撇了宋珂一眼,仍旧无喜无悲,“他曾害了我唯一的徒儿,要我救他,凭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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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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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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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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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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