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士弘沉声道:“再不支援,等阳平关驻军一到,我们会很吃力。”
萧停把玩着缰绳,雨水顺着蓑衣流下,他笑着说:“梁州府旧时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占阳平则扼川蜀。所以梁州府城高险深,易守难攻。即便城中只有五百守军,短时间内也很难将其拿下。”
方士弘有些急躁:“我两万大军便是用车轮阵也能在阳平关驻军赶来前打下梁州府。何况我们早已在路上设陷,拖慢援军脚步。”
萧停道:“我们虽有两万大军,但战力不足,和真正操练的军队还有很大差距。”
“事到临头你这样说还有什么用,我们的目的是尽快拿下梁州府。”方士弘声音愈发冷淡。
萧停摇了摇头:“你想的太简单了。”
方士弘道:“眼下陈国边关陷入战火,江宁府也已做好部署,陈国皇帝顾得了南顾不上北,正是我们的大好时机,只要占了梁州府,打下川蜀,我们就有能力和赵崇裕抗衡。你还在犹豫什么!”
萧停抬手指了指勉县方向:“没什么,只是让人掘了堰口罢了。再坚固的城墙,再强大的军队,在洪水面前,都弱小如虫蚁。”
方士弘惊的嗓子都劈了:“你疯了!梁州府是我逐鹿中原的根基所在,你放水淹了梁州府,逞一时之快,我们这些人也如丧家之犬了!”
萧停目光幽深的望着像被墨汁泼洒过的漆黑夜空,轻笑一声:“我们的行动早就暴露了。他们在钓我们上钩,但主人说了,即便咬上了钩子,也得拼尽全力把钓鱼的人给拖下水。所有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方士弘一脸惊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的主人是我!”
萧停不再说话了,只静静的看着前方。任凭方士弘如何喝斥,不管是萧停还是身后的兵马都岿然不动。方士弘这才发觉,自己从始至终都是一颗棋子。他的帝王梦,他的宏图霸业,在这个凄凉的雨夜全都幻化为泡影……
梁洲城下两万私军还在拼力攻城,城楼上守军防守已稍显颓势,方士弘看了会儿,胸中又重新燃起斗志。只要破开城门,他就有机会。他是前周皇子,他是德王!
城楼上,陆舟穿着蓑衣站在雨里,雨滴冰凉,他浑身散着寒气。陆成遥遥望去,他道:“阳平关驻军应该快到了。所幸梁州府城门坚固,这些乌合之众尚且构不成威胁。”
陆舟眯起眼睛,总感觉这一切进行的有些超乎寻常的顺利。
文鹰和孟禹两人正在赶往华阳书院的路上,秋假已经结束,他们要回书院继续读书了。虽说罗家村那事儿陆舟不许他们掺和,但少年人本身的好奇天性使然。二人还是半路折到勉县,倒也不是去罗家村探查什么,只是从勉县经过,看看能否发现其他异常。
二人毕竟涉世未深,经验粗浅,逗留一日也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便打算次日启程回书院。好巧不巧傍晚时候下起了雨,雨势不大不小,但道路泥泞,不好赶路。想着左右时间还充裕,不如再留一日。
勉县不大,秋收时节农户们也少往县城来,加上恼人的秋雨,街面上行人就更少了。文鹰靠着窗出神,不知看到什么,忽然“咦”了一声。孟禹正在读书,闻声抬头问他:“怎么了?”
文鹰抬手指着窗外:“你瞧,这些人下雨天也要做工么?”
孟禹从窗户探身出去,见一队壮汉各自拿着铁锨铁锤绳索等工具从街道上经过,向北而行。
“瞧着他们的装扮像是力夫,这工具倒像是拆房子用的。”孟禹幼时在乡间长大,村中便有在外做工的力夫,他见过一些。
“不过哪家会在下雨天开工呢?”孟禹摇了摇头,不太理解。
文鹰盯着那几个人看了会儿,眉头皱了起来,他道:“这几个人是练家子。”
孟禹脸色一白:“不会是土匪吧。”
文鹰单手撑着窗沿,跳出窗外,手攀窗台悬在外墙上,他对孟禹说:“我跟上去看看,万一是土匪也好及时联系当地县衙。”
孟禹说着也要跟上,文鹰却道:“你不会功夫,放心,我不会和他们硬碰的。”
孟禹知道文鹰的身手,也没再强求:“你小心些,若觉着不对,定要赶紧脱身。”
文鹰应了一声。
孟禹将大半身子探出窗外,见文鹰像一只灵巧的猿猴在屋顶上翻越,不远不近的缀在那几人身后。他退回身子,从包袱里翻出先生的印信揣在身上。若那几人果真有问题,他便带着印信去找勉县知县出面。
文鹰回来时已是傍晚时候,阴雨天天色本就昏暗,孟禹掌了灯,递了条擦布给他,问:“发现什么了?”
文鹰用擦布擦了把脸,从包袱里取出干爽的衣服,边脱外衫边对孟禹说:“那些人去了堰口。”
孟禹道:“是要加固堰口么?早些年听说堰口决堤发了水灾,死了不少人呢。这时节雨水多,许是以防万一吧。”
文鹰摇头:“秋雨虽多,但不如夏季雷暴多,河水暴涨。而且听幺叔说入夏前各地便开始巡防大坝了。再者,便是加固堰口,那也得有官府批文,由官府统一调度。这几人行动鬼鬼祟祟,我感觉他们来者不善。”
孟禹绷紧嘴唇,犹豫着说:“那我们要去找知县说明情况么?”
文鹰也有些纠结,但想到罗家村那些不清不楚的事儿,谨慎为上,他是赞同去找知县的。
孟禹道:“我们同去,便是一场乌龙,总好过疏忽了此事而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为好。”
勉县是下县,县城不大,每日也没多少公务要处理。而且下雨天谁爱办公啊,冯知县早早就回房里睡觉去了。听见前衙来报说有人报案,他还嘬了下牙花子,慢悠悠的穿上鞋:“谁呀,下雨天不睡觉净作妖。”
待到前衙见是两个风姿绰约的年轻人,不由展颜一笑:“你们要报案?说说吧。”
文鹰将自己适才发现的事情说了说,孟禹怕知县搪塞,又拿陆舟的印信套了套关系。琇書蛧
冯知县当即认真起来:“原来是陆大人的入室弟子。”他想了想,说:“本县城小,事情也不多,但唯一要紧的就是堰口。每年春秋两季衙门都会派人巡查,就怕堰口决堤。今秋早在上月秋收时候本官就已派人巡查完,今日并未派遣旁人过去。”
冯知县虽心里觉着这二人有些小题大做,也兴许人家去堰口是有旁的事儿呢。不过他心里也知道堰口的重要性,若堰口出了问题,别说他官儿丢了,小命能不能保住都两说呢。
他也没推拒,当下便让衙门的人去堰口查实情况。又留了二人在衙门说说话。
那两个被派去堰口的衙差直到夜深都没回来,冯知县便是再蠢也知道事情不对劲了。他当即召集县衙所有衙役赶往堰口,只是还不等到近前,便听到巨大的敲击声。他猛然一惊:“有人凿堰口!”
文鹰脚下一点,纵身跃起,当下踹翻一人,引得那几条大汉群起攻之。这时又从林中涌出数十人来,和衙差们打做一团。
孟禹急了:“冯知县,赶快示警,一旦被他们得逞,整个梁州府都要沦为人间炼狱了!”
冯知县自打当了知县还是头一遭遇上这样的事儿,好在有孟禹提醒,他赶紧拎着袍子往回跑了几步,使唤就近的衙差上街敲锣示警。
“我们未必能等来援军,冯知县,还是得召集城中百姓一起出力。”
冯知县连声答应。
孟禹扭头看着河坝上一片混乱,心内焦急的不行。他又对冯知县说:“这事儿必有预谋,我们还得赶紧联系梁州府。”
“对对对,你说得对!”
雨势没有缓和的意思,堰口已经被那几人凿了个窟窿。浩大水势不停冲击着大坝,发出虎啸般的巨响。
勉县的百姓听说有人凿大坝,当时就怒了。当年的水灾让大家心有余悸,谁都不会再想经历第二次。于是大家纷纷拿出自家工具和袋子,不管男女老女,纷纷上阵。
孟禹正在徒手挖沙子,见百姓成群结队的涌来,忙招呼大家挖土灌沙袋,务必将堰口堵死!
这一夜过得尤为漫长。天边露出鱼肚白时,阳平关驻军赶到了。但预想中的堰口决堤却并没有发生。
萧停笑意僵在脸上,他抬头望着城楼上那抹挺拔倔强的身影,目光染上怨毒,咬牙切齿的说:“陆舟的确很邪性。早知道在平县就应该想尽办法杀了他。”
殊不知陆舟眼下是全靠一口气撑着,天知道他得知有人凿了勉县堰口的时候,惊的差点儿没一头栽下城楼,以死殉城。
他一脸愤愤的说:“方士弘是疯了么!他是想和我们同归于尽!”说到这,陆舟似乎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总感觉自己疏忽了什么。
对方在陈国下了这么大一盘棋,却招招都被己方提前获悉。他们行事仓促露了马脚,这是一定的。但明知事不可为还偏要为之,这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劲儿让陆舟明白,对方的真正意图并不是要占据多少城池,反而更像是一种报复性的发泄。
若是这样想,一切便都通顺了。若对方果真有攻占陈国之心,密谋这么多年,必定要集中在一处进行猛攻。试想一下,若他们将所有准备都集中在梁州府,自己可未必招架得住。再借梁州府地势之便攻陷川蜀,陈国若想再夺回失地,恐怕要费很大周折。但偏偏对方将人手分散,四处点火,如此一来反倒让各地都有了喘息之机。
陆舟之前想不通,他以为对方手里还握有很大的筹码,却没想到他们打的竟是这个主意。好在文鹰和孟禹机警,否则真要酿成大错了。
他目光略向下移,冷冰冰的看了眼被阳平关驻军都统制服的方士弘和萧停。
“江宁府那边只怕也不好过,但愿大头能及早发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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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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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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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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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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