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父亲……”方大娘子被方士弘阴鸷的眼神吓到话都说不出。
“你怎么在这里?你刚才听到了什么?”方士弘逼视他,在傍晚昏暗的光线中,面容愈发扭曲。
方大娘子一个劲儿的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我,我来父亲送点心。”
“我是不是说过,不许任何人靠近我的书房。永富呢!”他高声喊道。
方大娘子急道:“不干永富叔的事儿。我知道父亲不许人靠近书房,所以我都只在那边亭子里等着。待永富叔忙完了再请他帮忙通禀父亲。”
方士弘看过去,忽然想起大娘子小的时候最喜欢缠着他玩儿。他不许别人靠近书房,她就乖巧的等在远处水榭里。从小到大,大娘子都很听话。也许是想起了过去,方士弘脸色稍缓了一些。
“那你适才叫喊什么?”
方大娘子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在方士弘耐心耗光时开了口:“我被猫惊到了,又不小心打翻了餐盘。我给父亲送的点心,是我亲手做的。我来找父亲是想跟父亲求个情。”
“什么情?”
方大娘子眼神黯然:“我知道这样不该,但还请父亲念在我们父女一场的份上,给大娘子和外孙一个容身之处。”
方士弘蹙眉:“这里难道不是你的容身之处?”
方大娘子犹豫了下,道:“女儿毕竟已经出嫁,是周家妇,原本就不该回来的。”
“你希望我为你单独置办一处宅院?”
方大娘子点了点头:“我同母亲谈及此事,母亲无论如何都不允。”
方士弘还想再说什么,忽听一声猫叫,他扭头看过去,便见花丛里一只体型肥硕的花猫舔着爪子看向方大娘子,隐隐透着几分凶光。
大娘子幼时被猫抓伤,她自小最怕猫了,所以府上从不养宠物。这猫方士弘见过,是他儿媳养的。他虽也不甚喜欢,但那猫闹不到他跟前来,便也不耐烦管女人家的事儿。
也许是听到猫叫,方大娘子忍不住抖了抖,细微的啜泣道:“我儿被这猫挠伤了……嫂子她……”
方大娘子无须再说,方士弘便明白几分了。无非是儿媳不喜出嫁的小姑还赖在家中,女儿不忍兄长和母亲为难,又没什么立场怨怪长嫂,这才演变到今日这样。
方士弘忍不住额头跳了跳,一个二个的都不让他消停。他弯腰将方大娘子扶起来,即便他已缓和许多,但声音依旧冷硬:“这件事我会安排的。”
方大娘子略微垂下眸子,淡淡“嗯”了一声,身子还是止不住的发抖。因为她看到了,她从父亲敞开的书房门看到了室内半掩着的密室,有一个黑衣人影闪身进去。
“父亲,这点心弄脏了,女儿再重新给父亲做一些吧。”
方士弘虽有些不耐烦,但在家人面前他一向冷静沉稳,自然也不会在这节骨眼儿上暴露情绪。便应了下来:“做好便送到我院子去吧。”
方大娘子应了一声。
她低头将散落在地上的点心收起来,一旁花猫幽幽的目光让她遍体生寒。嫂子虽跋扈些,但也知道不能惹父亲生气。这猫即便凶悍,也断不会来书房这边。今日之所以跟过来,全因方大娘子的点心中加了料,让那花猫忍不住尾随而来。让父亲以为她果真是被猫惊到才误跑到这里。
方大娘子虽然养在深闺,性子柔弱,也有些胆小。但对于周子游的“死”她却始终存疑。至于为何会怀疑到自己的父亲,大概是从这些年和周子游的朝夕相处中感觉到他们在互相防备。她本想留在德州照顾婆母,但婆母心中惦念儿子,身体每况愈下。她也觉得不该这样被动的等,这才决意归家。
她曾隐晦的向父亲打探相公的下落,但得到的只是含糊其辞还有并不带几分感情的安慰。母亲也劝她该放就放。她才决定自己去查。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她总感觉父亲变了。变得让她不敢靠近。
她很想去探一探父亲的书房,但她今日已有些冒进,所以不敢再有动作。只能再寻机会。
而方士弘最近却变得更加忙碌起来,一连几日见不到人也是常有的。方大娘子才又活络起来……
袁叙白发现江宁府不对劲是在秋收之后,各地缴了秋粮秋税,准备运往京城。但大兴河船运却迟迟不肯发船,就连官船都被延误了。使人去打听,得到的回复就是大兴河一处河段不稳妥,需要加强之后方能放船通行。问到何时可以通船时,又打起了马虎眼。
眼下正是关键时候,各地粮商们都等着这会儿把手头的粮卖出去。可现在江浙的粮出不去,河南的粮也进不来,两下僵持着,江宁府内不少粮商都愁眉苦脸的。
袁叙白一直关注大兴河动向,他觉得此事不是空穴来风,所以愈发谨慎起来。
陆舟当时派了武娘子去苏州城查孙家,但在武娘子抵达苏州城不久,陆舟那边便传来查抄翰轩书画社的消息。她便配合着江宁府当地的提举司衙门查抄了孙家以及子夜书斋。因为不知道陆舟后面是否还有其他指示,倒也没急着回梁州府。正好就被袁叙白给盯上了。
漕帮虽有些人手帮他做事,但一时还无法摸到事情关键之处。这武娘子是个厉害角色,所以袁叙白请她帮忙查查大兴河停运的真正原因。
“无论商船还是官船,都不能再积压下去了,否则必生动荡。”袁叙白头一次如此严肃认真,他冲武娘子深深行了一礼:“有劳了。”www.xiumb.com
武娘子为人爽快,她笑道:“袁大人可千万别这么客气,大兴河这一条水路不知养活多少漕帮的弟兄,这也是兄弟们的生计,我出一份力也是应当。”
袁叙白也不端着了,直说道:“待解决了这事儿,我请武娘子还有漕帮的兄弟们喝酒。”
武娘子哈哈笑道:“得嘞,袁大人别赖帐就行,我那班兄弟各个都是酒鬼馋虫,仔细给袁大人吃破产了。”
袁叙白插科打诨:“武娘子可别吓我了,你知道我最是抠门,万一我反悔了呢。”
武娘子就道:“我会尽快解决此事,不给袁大人反悔的机会。”说罢提了提剑,扬长而去。
袁叙白用扇柄挠着脑袋,叹息道:“还是和江湖人打交道痛快,有什么便说什么。这整天和那些官场上的,商场上的人虚与委蛇,我头发都掉了不少呢。”
六子忙道:“可别,少爷您还年轻着呢,可别像咱家二老爷似的,听章律叔说,二老爷都快秃了。”
袁叙白:……
他扭头问六子:“我让你盯着韩荣,他最近在干什么呢?”
六子正了脸色,他道:“我还想同少爷说这事儿呢,韩荣不见了。”
袁叙白横眉倒竖:“不见了?!”
六子点头:“我们的人一直盯着他,可人就是突然不见了。”
袁叙白直觉韩荣失踪一事或许会和大兴河停运有关。但转运司的官员就这么明晃晃的不见了,袁叙白还是觉得对方有些胆大包天了。
他吩咐六子:“看紧韩荣的家人,见机行事,可斟酌将人扣押。”
武娘子带消息回来已是七日之后了。
袁叙白被城内的粮商们缠的焦头烂额,看到武娘子回来就跟见了亲娘老子似的,就差抱着武娘子的大腿哭了。
武娘子调侃两句便说起了正事儿。
“诚如袁大人所料,大兴河停运并非偶然,而是人为。”
袁叙白正色道:“何人所为?那段河道几乎算是大兴河的重要河段,能控制这段河道,想必也不是什么小势力。”
“是刘家。”武娘子道。
“刘家?”
袁叙白忽地福至心灵,想到当年审理曹喜案时,他们师兄弟几个还掰扯了一回刘曹两家的事儿。这刘家原本就是泥腿子出身,祖上便是大兴河上的船工。不过刘家有个女儿颇有几分姿色,被当时的江宁知府看中,送给了当时还是皇子的先帝。这刘家女便是后来的刘太后。刘家女心机深,刘霑又是个惯会钻营算计的,短短几年之内竟将刘家给拉拔了起来。
不过为了掩饰船工出身,刘家的生意多向其他方面发展,还培养子弟读书,仅仅一代人便彻底改换了门庭,一跃跻身朝中新贵。
所以武娘子查出控制那段河道的是刘家人时,袁叙白稍作惊讶,便坦然接受。刘家那等庞然大物,即便一时消沉,又岂会轻易覆灭。
“只不过刘秉那个人庸碌无为,我倒不觉得他有这个胆子这么做。不然的话在当年登州府事发,皇帝根基尚没有眼下这般牢固时动用这股势力,胜算会更大。这节骨眼儿上生事,怎么看都让人理解不了。”袁叙白道。
武娘子是不懂朝廷里这些弯弯绕绕的,她告诉袁叙白:“那段河道至关重要,若彻底被他们控制,别说商船和官船了,便是沿河的水师战船要过去恐怕也要耗费些力气。”
大兴河直通京城,袁叙白陡然心惊,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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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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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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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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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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