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牢房里突然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陆舟猛地转头去看。见来人约莫三十来岁,身着一身暗绿棉布袍,袍子浆洗的有些褪色,但这人瞧着颇有几分威严,倒不像寻常百姓。
陆舟蹙眉:“敢问您是何人?”
那人挑眉一笑:“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便告诉你我是谁。”
陆舟默默将头转回去:“那倒不必了,你是谁和我倒没什么干系,我们还赶时间,劳驾让一下。”
那人似乎对陆舟的态度很诧异,不由笑出了声:“是我唐突了。”说着侧身让开通道,微微抬起手臂,道:“请。”
陆舟朝他微微颔首,施施然的走了过去。这时几个衙役慌慌张张的从外头进来,差点儿将陆舟撞个跟头,幸好李云璟眼疾手快拉他一把。他眉头一皱就想找那几个衙役理论,陆舟将他拦下,冲他摇头。
阎王易送小鬼难缠,这些衙役不好得罪,否则吃苦受罪的还是吴槐。
三人抬步要走,就听其中一个衙役做低伏小陪笑着对那暗绿布袍的男子说:“王大人怎的突然来啦,也没提前差遣个同僚过来,好叫咱们好好准备准备迎接大人驾临呀。近来天寒,牢里湿冷,若知大人来巡查,小的们早早便将牢里烘的暖一些了。若叫大人着了凉,岂非是小的们罪过…….”
绿袍男子面无表情道:“我只是随便过来看看,你们不必慌张。”
“王大人?“陆舟眼睛一蹬,猛地回头看向那人:”你是成都府提刑司衙门的王自清王提刑?“xǐυmь.℃òm
衙役忙瞪了眼陆舟:“放肆,大人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还不速速退下!“
陆舟不理衙役,而是双目灼灼的看着王自清,道:“大人适才问我的问题,我想我可以给大人一个答复,只是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大人若不弃,小子想请大人吃一杯粗茶。“
王自清摸了摸下巴,心中对陆舟前后大相径庭的转变更加诧异了。不过他面色如常,只是微微动了下眉头,然后笑眯眯的看着陆舟,道:“若是吃茶,那你得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陆舟点点头:“大人请讲。“
王自清问:“你怎么知道我是王自清呢,我们从前见过?“
陆舟笑道:“自是没见过的,只是听说过大人。适才这衙役小哥称呼您为‘王大人’,态度恭敬,便知您身份不一般。而这样身份的人到大牢里来巡查,官职必和刑狱有关。成都府里头数一数,似乎也只有王提刑您了。“
还有句话陆舟没说,成都府官场姓王的不少,管刑狱的也有好几个,只是陆舟早便知道王自清和袁均同科,年纪也大差不差。余下王姓官员或者都是老头子,或者官职够不上。这衙役们虽不起眼儿,但他们眼睛最毒,最会见风使舵了,一般的官员他们可不会这么巴结。当然,这些话也只能搁肚子里盘算。一来他不想得罪这些衙役,二来嘛,既然叫他们碰上了这王提刑,那便探探他的底,暂且先不要将袁知县扯进来吧。
王自清笑了一声:“我姑且相信你的说辞。“言外之意,他看出陆舟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陆舟也坦荡荡的点头:“大人的问题小子回答完了,不知大人是否愿意赏脸呢?”
王自清道:“君子言出必行,只是我目下还有公务在身,几位小友若方便,我们便约在未时初,地方你们挑,如何?”
陆舟拱手笑道:“多谢大人赏脸。既如此,未时初柳树街陆家茶楼,小子们恭候大人。”
师兄弟三人出了大牢,李云璟道:“这倒是巧了,我们本想通过袁知县的路子接近王提刑,倒没想到先给我们碰上了。”他将手搭在额间眯缝着眼看太阳,道:“昨儿师弟还说希望吴槐度过此劫,否极泰来,今儿就出太阳了,还约到了王提刑呢!”
陆舟:……
袁叙白也抬头看太阳:“这之间有什么关系么?天气变化不是很正常的事儿么?”
李云璟嫌弃的白他一眼:“哎呀你不懂。”
陆舟觉得不能再让他师兄说下去了,便道:“我们先去茶楼吧,我叫二哥下午换一出戏来说。”
李云璟:“换哪个?”
陆舟:“《洗冤录》。”
李云璟:“你这是要钓王提刑呀。”
陆舟点头:“且看他如何反应。不过观他行事还有表象,此人或许可交。”
李云璟跟着点头:“师弟说的总有道理。你瞧他这么大的官儿,穿的却那么寒酸,举手投足也不摆官架子……”
袁叙白忙道:“那我就不用去德阳县了吧。”
陆舟:“若我们能说动王提刑,自然无需回去了。”
袁叙白提着的半截气又虚虚的落回去一些。
李云璟就问:“师弟有多大把握?适才我们问吴槐,连他自己都迷茫了,我们若要替他翻案,总得找到有利吴槐的证据。说白了王提刑那么大的官儿,不可能什么事儿都伸一把手的。”
陆舟道:“案发第一时间官府就将人拿了,案发现场又是宋家茶楼,我们不是官府中人,又和宋家没什么交情,恐怕无法去现场查探。更别说验尸了。”
袁叙白惊恐的瞪大眼睛:“验尸?你不要命啦!我们不但和宋家没交情,咱们的朋友还是宋家认定的杀人凶手。咱们若上赶着去,还、还验尸,宋家人还不得撕了你!”
三人一筹莫展的往前走,忽听身后有人高声喊道:“宴舟学弟,允明学弟!”
冷不丁听人喊他们的字还怪不习惯的,陆舟反应了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喊他和师兄呢。他回头一瞧,见来人是江子义。
陆舟瞬间扬起笑脸,热情招呼道:“是江学兄呀!”
江子义道:“我跟后面喊了你和允明好几声了,你们也不理我,说什么呢这么投入。”
陆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大家一向叫我四郎的,在书院先生也只喊大名,倒极少有人喊我字,这不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嘛。”
李云璟忙扬着下巴道:“我都喊师弟的!喊对方的字倒显得见外了。”他俨然忘记荀先生刚给他们取字的时候喊的有多欢实了。
江子义道:“你和宴舟自小一起长大,情分当然深厚。”
李云璟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那自然是的。”
陆舟总觉得师兄有些奇怪。
袁叙白却将注意力放在字上了,他左右看看,问:“先生给你们取字了?我怎么没有?”
李云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先生给我们取字是希望我们出门在外也不要忘记教诲,我们毕竟是从小就跟着先生读书的,先生对我们寄予厚望。可师弟你才拜师就回书院读书了,先生对师弟了解的还不透彻,又如何给你取字呢?”
袁叙白勉强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江子义诧异道:“想不到叙白竟有机遇拜了荀先生为师,真是恭喜你啦。”
袁叙白微微挺了挺胸脯,谦虚道:“是先生抬爱了。”
江子义就哈哈大笑,真诚的祝贺他。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就问陆舟:“你们今天也没去书院,是要去宋家看看么?”
陆舟一懵,恍惚记起他们今日请假了,然后他又恍惚了一下,颇有些诧异的问江子义:“江学兄今日也告假了?”
江子义敛了笑意,道:“听说宋显出事了,我便想去宋家看看。”
陆舟‘咦’了一声:“江学兄和宋家还有来往?”
江子义道:“和宋家倒谈不上多深的交情,只是宋显当初要考华阳书院,便托人找到我,希望我给他讲课。”
陆舟点头:“江学兄学问好,宋显找上你也属实正常。”
江子义也不扭捏,直言道:“宋家名声向来不好,我本不愿和他家有什么牵扯。只是宴舟知晓家母身体一向不好,正缺银子,我便接了这份活,每日申时后到宋家给宋显讲经义。一来二去的发现宋显这人学问上也还不错,虽有富家子弟的陋习,但总体上人还算正直。闲暇之余便也和他品茶闲聊。”
“这之后再回过头去想,确实是我先入为主了。以为宋家那样的人家教养不出什么好子弟,却忽略了宋显主动提出补习,是想凭自己的真才实学考进华阳书院。他起码还知道上进,知道学问一事不可作假。”
陆舟表示赞同:“宋显的确好学。”
李云璟仍然对青城山上的事耿耿于怀,他道:“既如此,又何必在体能考试上作弊呢?他叫吴槐背他下山,这违背了书院设定这场考试的初衷吧。”
“但他自己爬上了青城山,只是体力不支无法下山。”江子义道:“宋显自幼体弱,他本可以和书院申请不参与体能考试的。”
李云璟嘟了下嘴没说什么。
陆舟转了下眼珠,叹道:“我们今日告假是去看吴槐了,本也打算去宋家看看的,毕竟同学一场,可又担心宋家人不愿见我们,毕竟我们和吴槐交情不浅。”
说起吴槐,江子义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直呼可惜。然后道:“宋显不常和家里人说书院的事情,况且今日大家都在书院上课,我们告假过去不会碰到书院其他人,倒不必担心有人浑说什么。你们若真心想去,不如随我一起吧。我虽和宋家没有太深的交情,但毕竟和宋显相交一场,宋家便是知道你们和吴槐的关系,也当不会太过分。”
陆舟拱手:“那就有劳江学兄了。”
言罢,从街边巷口招呼了个小乞丐过来,给了他几个铜板告诉他:“你去柳树街陆家茶楼告诉掌柜今日午后说《洗冤录》。”
小乞丐接了铜板“嗖”的一下就跑了。
江子义好奇道:“宴舟特意遣人去,是这出戏别有深意?”
陆舟道:“那得看听戏的人能不能体会其中深意了。”
江子义笑了笑,没再过问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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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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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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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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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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