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叙白瞅了瞅,见那年轻人的背篓被那纨绔摔在地上,他干脆上前将背篓拖过来,从里面找出水囊,拧开盖子就要给他他喂水。
那人似是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目光有些呆滞,完全不理还举着水囊的袁叙白。
李云璟就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那人动了动眼珠,有气无力的说:“我需要钱。宋公子说如果我背他下山,他给我十两银子。”m.χIùmЬ.CǒM
陆舟道:“十两银子的确不少,但也要量力而行。你家境应当不错,怎么会做这个?是遇到什么事了?”
袁叙白一听,不由好奇道:“你怎么知道他家境不错。”
陆舟就告诉他:“你看这位公子双手白净细腻,只有右手无名指有薄茧,是常年握笔所致。另外他着一身细棉布,袖口还有暗纹图样,布料虽不算名贵,但也在中等。”
袁叙白恍然大悟。
那人也抬头看着陆舟,带着几分愕然,嘴唇张合几下,便又垂下头去。
“果真是有麻烦了?”李云璟叹道:“先别想这些了,我们先下山再说。你若不介意,我们边走边说,兴许我们能帮得上你。”
那人摇摇头,道:“你们走吧。我便是通过了考试也未必能入学,我怕连束脩都交不起了。”
他又碎碎念着:“明明可以拿到十两银子的,可偏偏摔了一跤,偏偏摔了,怎么会摔了…….”
他不断的重复,好像这样就能赶走内心的焦躁和懊恼一样。
陆舟碰了碰李云璟,心思不明而喻。这事儿他们虽是打抱不平,但此事未经允许,坏了这年轻人的事儿。二人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
陆舟道:“你需要十两银子么?我可以借给你。”
袁叙白眼睛一瞪,李云璟立马伸手捂住他的嘴,把他即将喷薄而出的惊叫给堵了回去。然后扭头对年轻人说:“也算我一份。”
年轻人猛地抬头:“你们就不怕我还不起么?”
陆舟摆摆手:“都是考华阳书院的学子,报名都有花名册,你若真的还不起,我们自会找上门去。不过我们还是相信你的。”
年轻人有些不知道要什么好了,他手足无措,胡乱的点头:“还,我一定还上,等考完试我就去抄书赚钱。一定还上的!”
李云璟就一把将他拉起来:“那还不快走,再不走可真考不过了。”
袁叙白落后一步跟陆舟嘀咕:“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啊,万一他真不还了怎么办呀,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陆舟道:“那就当给他的补偿吧。”
袁叙白挠头:“你又不欠他的……”
陆舟不理他了,袁叙白嘟囔了一句也就把这事儿抛在脑后了。
年轻人名叫吴槐,是成都府新乡村人。他感念几人救他帮他,便将近来发生的事儿说了说。
“陆公子说的不错,我家虽算不上乡绅富户,但也略有薄产。祖上留下不少田地,平日雇佣佃农耕种,每年收入也算可观。我是家中独子,底下还有一个妹妹,今年十三。家母本想待我考入华阳书院,再放出话去给妹妹相看,这样便能寻个更好的人家。原本一切向好,可偏偏……”
他咬牙气道:“偏偏我爹沾了赌!”
袁叙白啧啧两声:“十个赌九个输,还剩一个家破人亡呀。”
李云璟忍不住踹他一脚:“不会说话就闭嘴。”
袁叙白委屈的撇撇嘴。
吴槐自嘲的笑笑:“袁公子说的也没错,我爹当时昏了头,竟将家里的田契给抵了出去。赌坊的人上门来收地,我才知道爹竟赌输了这么多钱。可爹却说他抵出去的只是靠河湾那边的地,没有全部抵押。但那白纸黑字还有我爹的手印,这些都做不得假。”
“而且就算把田地都抵出去了,也还差一百两银子。我东奔西走去借钱,村里的人知道我爹赌钱,都不愿借。倒是有平日处的不错的朋友帮了我一些,不过他们能力有限,我仍凑不够钱。赌坊的人说了,若再不还钱,就要拿我妹妹去抵账!”
吴槐眼眸猩红,连声音都打着颤:“我妹妹落到他们手里,哪还有活路呀!”
陆舟眉头一蹙,问道:“你可有再问你爹,他当时的确没有将田产全部抵押么?还有,他赌的是什么,何故会赌输这么多钱?依你所说,你家的田地加起来少说也能值千两呢。短短数日就能赌输近千两,莫不是别人给他下了套?你爹又是个怎样的人,为何一把年纪偏偏就沾了赌,是有人诱拐还是怎样?”
陆舟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堆,问的袁叙白瞠目而舍。
吴槐倒并未觉得有什么冒犯,用袖子抹抹眼泪,道:“我爹素来老实,平日也就爱喝几口小酒,哪里沾过赌。这才一沾上就倾家荡产了,所以我也怀疑是有人给我爹做套,也偷偷的去打听了那个赌坊,才知道那赌坊也是大有来头的。”
他朝前看了眼,低声说:“这赌坊背后的东家就是宋家人。我也没想到会在第三场考试碰到宋显,他或许不认识我,只说给我十两银,让我背他下山。我便想若能和他搭上话,兴许我家的事能有些转机。只是他身边那个叫焦明的一直在东拉西扯拍他马屁,我根本无从说起。”
陆舟就问袁叙白:“你在成都府复读这么久,可听说过那叫宋显的人品如何?他既是曹喜的亲外甥,可有做过些什么仗势欺人的事儿?”
李云璟就指了指吴槐:“他让人背他下山,这算仗势欺人了吧。”
陆舟道:“这是公平交易。”
吴槐也点点头:“宋公子的确没有说过什么难听的话,倒是那个焦明嘴巴不太干净。”
李云璟鼻子朝天哼了一声。
袁叙白想了想,说:“若说生意场上,宋家确实倚仗权势欺压中小商户。可若说宋家公子,倒甚少听说过什么欺男霸女的事儿。不过这位宋公子之前在新都书院时也常常差遣同学替他做事,还有今儿个,他叫吴槐背他下山。不过我也是才知道他是付钱的。如果是这样,那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富家公子哥儿那些毛病罢了。”
李云璟问陆舟:“怎么,你还想去找他呀。”
陆舟就道:“如果那赌坊果真是宋家的产业,找他说说也许能宽限许多。更何况赌场的猫腻可多着呢,吴伯父必定是着了道儿了。”
袁叙白惊恐的瞪大眼:“你去过赌场?”
李云璟没好气儿道:“我师弟这么乖,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那他怎么知道赌场的龌龊。”
李云璟刺儿他:“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话本里都有写的呀!”
袁叙白挠头:“我怎么就没看过。”
陆舟打断他二人,道:“行了行了,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对了吴槐,你还差多少钱?”
吴槐道:“五十两,三日后到期。”
陆舟扭头看了眼李云璟,李云璟浓眉一皱,而后又舒展开,道:“我们先凑着,袁大头,你也拿些出来吧。”
袁叙白只觉锅从天降,很想吼一句“凭什么!”但也不知怎的,他没吼不说,反倒怂怂的点了点头。事后他就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那两个死小子下了降头了。他怎么能往外借那没谱的钱呢!
陆舟又对吴槐说:“钱的事你先不用担心。考完试之后你当回家再同吴伯父仔细捋顺一遍,看这当中是否有什么漏洞。”
袁叙白就道:“就算是给人套路了,你还能找谁说理去。别忘了那可是曹家姻亲,咱们这位府尹又是曹家那一派的。”
陆舟道:“你也说了成都府势力复杂,那宋家既然还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就说明这里还有一股力量在制约他们。宋家如有什么把柄,恐怕他们会乐见其成的。”
袁叙白再次瞠目结舌,将陆舟从头到脚重新审视一遍,然后扭头去看李云璟:“你师弟真的才十四?这心眼儿都快赶上我叔叔了!”
李云璟呵他一声:“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我师弟从小就心眼儿多。”
袁叙白:“怪不得长不高了。”
陆舟:……
吴槐听他们说话就有些憋不住笑:“你们说话可真有趣儿。”
边说边走倒没有觉得很累,一行四人也在约定时间到达指定位置。焦明看到吴槐,恶狠狠的剜他一眼。吴槐有些不自在的往袁叙白身后躲了躲。
李云璟瞥了焦明一眼,然后对吴槐说:“不用理他,一个小喽啰罢了。只要宋显不为难你,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袁叙白就道:“不好听的话以后可是少不了,这种人就像苍蝇一样,虽然不咬人吧,但是在你耳边嗡嗡嗡的也齁烦人。和这种人做同学总觉得有些掉价。”
陆舟倒不以为意:“大千世界,什么人没有。这仅仅是在书院,日后你若有机会进入官场,恐怕会有不少没下限的人在。习惯就好。”
袁叙白又被陆舟蹦出的话给惊了:“我说你们平时都看了什么话本子,怎么才十四的大好少年整个就像一饱经沧桑备受摧残的中年男子了?我叔叔都没这样呢。”
李云璟拍了拍袁叙白的肩膀:“习惯就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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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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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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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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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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