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魂直接来到沈府。
春朝阁,沈恪站定在门前,淡声道:“这是我幼时住过的地方。”
姜辞闻言从耳坠这中走了出来,和他并肩走着。
“你出来没问题吗?”沈恪驻足问道。
姜辞浅笑着,靠近沈恪,两人之间只有一拳的距离,若是可以的话,只要稍一抬手,就能触碰到对方,“大不了离你近一点嘛。”
沈恪愣了愣,垂眸轻轻看着姜辞,直到姜辞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开始向后退去,他才笑了笑,收回眼神,向内走去。
杂物间依旧是原来的样子,酒坛也还在原地,看样子沈尽并没有来过。
沈恪轻轻抱起坛子,白皙的手指轻轻拂去上面的泥土,只是坛子毕竟在土里埋了多年,当初存放的并不仔细,一片雪白里参杂着细细散散的褐色泥土。
他的脸色有瞬间的冷凝,只僵直地重复着动作,眼角绯红,姜辞站在他身边,没有说话,只静静陪着他。
今日是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数日来的连绵细雨仿佛都在这一日尽数消散,夜色下的天幕,无数繁星点缀,星星点点。
“你之后打算如何?”姜辞坐在台阶上,偏头看向沈恪。
沈恪轻抚坛子,“想听故事吗?”
姜辞轻点头。
暮朝那年十八岁,色艺双绝,舞船上不少慕名前来的达官贵族,她却一眼见到了在一旁静静坐着的那人。
她从小生活在舞船上,因为姿容上乘,被舞船当做头牌培养,言行举止,皆有人看着,因此她很少接触过外面的世界。
那些或惊艳或欣赏或垂涎的目光,她见得多了,唯有那一双眼,平淡沉静,和所有人的都不一样,她忍不住好奇,一晚上时不时的看向那人。
那人似是也发现了她的打量,偏头扫了她一眼,那双凤眸里,依旧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第二天,那人便不见了,她也没再关注。
直到几日后,那人浑身是血的闯进她的房间,她看着他那双沉静的双眸,鬼使神差的没有叫人,而是悄悄将他藏了起来。
像是陡然有了只属于自己的秘密,她悄悄找来伤药,陪他说舞船上的趣事,给他自己喜欢的吃食,分享自己喜欢的话本,虽然他只是在说起舞船的时候才会偶尔回应,她也很是开心,只要看着他,心底就会泛起丝丝甜意,像是她最爱吃的桂花糕。
小半个月之后,他的伤好了,在一个深夜消失在了船舱,很快,舞船起了大火,火焰灼伤了她半边脸,泛着血肉的狰狞。
有人一身黑衣,踏火而来,静静地看着她,她终于在浓烟中看清眼前这人,下一瞬,她跑上前,紧紧拉住他的手,像是最后一根稻草。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那时他是在犹豫,是杀了她,还是放任她在火里自生自灭,只是最后,还是将她带走了。
“后面的故事就简单了,那人已有家室,上舞船只是为了查案,她因为救过那人一命,成了他的妾室。在之后的七年岁月里,她看着他们恩爱,也放任自己生命的流逝。”
“那她是不是很温柔?”
沈恪轻轻点了点头,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浅笑道:“不过她很笨,什么也不会,每年里也只有生辰那日的面条能入口,平日里还得我照顾她。”
想了想,沈恪偏头看向姜辞,“和你一样。”
我?
我……忍,她咬牙笑道:“你娘亲是不是很美。”
沈恪点点头,她得意一笑,“承蒙夸赞,本姑娘也觉得自己十分貌美。”
沈恪笑看她,没说话。
片刻后,沈恪抚着耳坠,“她什么也没有留下,除了这颗耳坠。”
血色耳坠已经少了当初的鲜红,在他耳边清清凌凌,姜辞想了想,轻声道:“其实换个角度想,她其实一直都陪着你,从没离开过。”
他淡淡应了声,“以前我总是不明白,为何她要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而我一路看来,似乎都没有好的结局。”
“像是李青和慕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姜辞惊道:“所以你在李青墓前想了小半个时辰?”
害她喂了小半个时辰的虫子?
沈恪轻咳一声,站起身,“该走了。”
姜辞:……
沈恪重新找来白玉坛子,将她葬在了沈家陵园。
沈家人都葬在那里,前两年沈尽选好了自己的墓地,据说是风水宝地,可以让他和爱妻再续前缘。
沈恪冷笑一声,理所当然将母亲葬进了那块墓地。
*
沈恪的回归,北镇抚司上下喜极而泣,姜辞觉得自己那一顿两千两的饭都比不上沈恪去牢里走一趟,瞧这一个个的,就差抱着他痛哭流涕了。
哦,不,有一个已经上手了。
周舟趁着沈恪不注意,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周舟的恰好手从姜辞的手臂穿过。
她并没有什么反应,毕竟没有身体,只是灵魂,沈恪倒是蹙眉向前拉了周舟一把。
周舟没站稳,踉跄了几步,回过头激动地看着沈恪,瞧这力道,果然是沈大人回来了,北镇抚司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哟,回来了?”陈方踢踢踏踏走了过来,身后照旧跟着一群跟班,面色很是阴沉。
老头子怎么办事的?居然还没把他弄死。
沈恪半个眼风都没给,径直向前走去。
“北镇抚司现在归我管了,你就不用费心了。”陈方冷笑一声。
这个场景很是熟悉,刚从山东回来时姜辞就见到过,锦衣卫众人就见得更多了。
“这人,真的好想揍他一顿啊。”姜辞在一边牙根痒痒,挥了挥拳头。
大家都以为这次沈恪也会和以往一样,默认陈方的过分要求。
但……
只见沈恪停住了脚步,随后慢条斯理地绑紧了手腕上的绑带,转过身,淡淡道:“想打架?”
“啊?”陈方一愣。
“输了就赶紧滚。”
“赢了呢?”陈方下意识道。
“你想多了。”想了想,沈恪又接着道:“赢了也可以滚。”
“那我为什么跟你打架?”找揍吗?他可没有这么傻,没有一点好处的事情他不干。
“那我为何要将北镇抚司交给你?”沈恪挑眉反问。
沈恪去了一趟大理寺,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陈方梗着脖子,迎着沈恪冷淡的目光,“这是父亲大人的命令。”
沈恪原本只是淡淡看着陈方,在听到沈尽之后,嘴角冷冷扬起,骤然出手。
等陈方被踹倒在地,小跟班们才反应过来,想着冲上来,却被周舟他们拦住了,小跟班们就见前几日被他们欺负的一声不吭的人,摩拳擦掌的狞笑着走了过来。m.xiumb.com
双方人马很快混战在一起,但其实只是北镇抚司的人单方面的殴打,小跟班们随了陈方,全是些花拳绣腿,哪能打得过真正嗜过血的北镇抚司等人。
“找个安全的地方。”沈恪回头看了一眼被眼前这一幕惊的目瞪口呆的姜辞。
“啊?哦,好。”
其实,没有人能真正碰到她,但姜辞还是很听话的小心穿过众人,站到廊下。
眼前这些人少了武功招式,一拳一脚全是肉搏,姜辞看得津津有味,更多的还是看着沈恪。
他和平时很不一样,眼角眉梢皆是张扬,拳脚间尽是狠厉,但……这个样子好像更好看了怎么办?
陈方一群人挨了揍,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走了,临走前,陈方捂着肿了的半边脸,口齿不清道:“等着,我去告诉父亲。”
然后被小跟班们赶紧拉走了,他们可不想再挨一顿打。
周舟他们见状,原地爆发一阵大笑,勾肩搭背的结伴去澡堂了,刚刚运动一番,出了汗,得好好洗洗。
沈恪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衫,转过头看向廊下的姜辞,笑着张了张嘴。
姜辞仔细辨认着口型,好像说的是,替你揍了。
*
沈尽自然很快知道了消息,但是沈恪那时已经在路上了。
这次沈恪并没有受到处罚,只是象征性的罚了三个月的俸禄,便被明成帝派去江南取药,戴罪立功。
“药?什么药?”姜辞坐在马车里有些懒散,又要离京了,她还没逛过永华街,她看了眼有些暗淡的耳坠,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回京去看看。
“九公主的药,听说找了很多年,前些时日,在江南一带传出了消息,陛下命我去看看。”
姜辞闻言,陡然来了精神,找到药了?那她还有机会?
可是……她看了一眼帘外,“就你和周舟?人会不会有点少?这可是大事啊。”
沈恪笑看她,“这么关心?”
“那……那当然,我以前是九公主的侍女,公主待我很好的。”
“还有其他人,他们已经到了江南了,我们是去与他们汇合的。”
姜辞点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嘱咐道:“你一定要用心找。”
“好。”沈恪淡淡应道,“晚上想吃什么?”
现如今姜辞其实不用附身沈恪,只是偶尔有嘴馋的时候,会暂时和沈恪交换,沈恪一说,姜辞就暂时将药的事情放在了脑后,开始思考晚上的吃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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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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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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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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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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