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恪径直向李青走去,面上没有半分犹豫迟疑。
姜辞想起刚到刘府那一晚,刘思月在席间进退得宜,充分表现着一个官家女子的涵养,后来虽存了些对沈恪的心思,倒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如今却因为父亲的事情,一腔心思如梦碎,扎人得紧。
姜辞默默叹了一口气。
李青躺在床上,似是终于放下了什么,苦苦撑着的那口气终是散了,漠然道:“在送给刘思月的那套书里。”
无意间在书匣里发现账本时,李青想过将东西交给朝廷。
只是见到刘思月温暖如风的温婉笑意,他放弃了,昧着自己的良心,选择将书放进送刘思月的一套书里。
变故来得太快,知县刘怀很快发现账本不见了,并查到了李青身上。
李青在刘思月眼前被抓住,而往日里对他展露笑颜的月儿,却在她父亲的一句闭嘴后,真的漠然以对。
刘怀对他严刑拷打,拷问账本的下落,一连数日,他终于明白,刘思月并没有打开那套书,为了活命,李青没有松口,刘怀没有得到想要的,又不敢冒着账本流落在外的风险杀掉他,只能一日一日折磨李青。
李青等待着,像是狼群里的羊,等待着饿狼进食完毕的那一刻,趁机逃了出去。
却不敢治疗、不敢露面,被困死在清水县,连他自己都在等着腐烂的那一天。
但他始终撑着一口气,不是为了报仇,不是为了申冤,只是为了再见一见刘思月,问问她为什么。
*
到清水县第五日。
郭汾运到清水县的一百万两赃款全数找齐,账本也将刘怀和冯生的银钱来往记录的清清楚楚。
沈恪写了一封奏书,将案件经过如实禀报朝廷。
李青还是死了,他原本就因为伤势严重,时日无多,现下没了心里那口气支撑,刘思月离开后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去了。
沈恪让小五安葬了他。
姜辞觉得沈恪这个人除了阴晴不定以外,还很矛盾,他可以为了稳住刘怀,与刘怀逢场作戏,他还可以对昨天还笑脸相对的人,今日毫不容情,却也会关心一个仅仅见过两面的人。
就像现在。
虽是春日,阳光却是灿烂耀眼,姜辞挂在沈恪耳上,望着不远处的一座新坟。
又有一只虫飞了过来,摇摇晃晃,目的地俨然是姜辞待着的耳坠。
姜辞屏息盯着,一旦它靠近,随时准备尖叫,这小东西长得很是别致,不是她的审美。
眼前绿光闪过,那小飞虫在空中被斩成两段,坠落在地,随之落下的还有失去劲头的一片落叶。
地面上散着七八只虫子的尸体。
“沈恪,下次能不能早点出手,或者,要不,我们先回去?”
闻言,沈恪点了点头,拂开跟前齐腰的杂草,走了出去。
锦衣卫打算明日返回京城,趁着今日得闲,周舟提起去泗水街看舞船。
刘怀被锦衣卫捉拿的消息还没有百姓得知,原本生意极好的“飘香鸡”没有开门迎客这件事应当会很快进入百姓的视线,若是平日里那也就拔了去,舞船是整个清水县都期待的盛事,对于旁的,百姓们关心的自然也就少了。
姜辞这才想起,沈恪之前答应过会去舞船看看热闹,忙撺掇着他带自己去。
沈恪揉了揉眉心,答应了。
周舟很是受宠若惊,没想到沈大人居然会在这节骨眼上答应自己去看舞船。
他凑到沈恪跟前,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
只见沈恪长腿微抬,走出房门,头也没回的淡声道:“你留下来,看好刘怀和冯生。”
感激涕零的表情瞬间凝固在周舟脸上,就连迈开的腿,都生生僵在半空。
“沈大人~”
身后传来周舟憋屈的呼喊声,姜辞没忍住,笑了起来。
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带着少女的活力,像是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浸润着沈恪干涸的心田。
他嘴角微微上扬,踏上了前往泗水街的马车。
*
光明将尽,夜幕降临。
泗水街为这日准备了许久,河道两岸,点亮了无数盏璀璨明灯,光晕映照在水面上,水波一荡,散开一片星光,泗水河宛如天际银河。
没过多久,舞船驶了过来。
那是一艘两层的大船,彩缎飘飘,灯火熠熠,甲板上,依次站着数位身穿彩裙的女子,伴着船舱里的优美乐声,翩翩起舞。
衣袖舞动间,无数光芒从袖中散落,坠入泗水河。
舞船驶入繁华地段后,抛下船锚,缓缓停在水中心。
河道两岸出现数条小船,载着愿意上船的客人,驶向舞船。
舞船分内外。
外间是甲板上那些彩衣女子艺伶,内里第二层则是各式各样的表演,第一层是各地域的特产商品,供上船的客人挑选购买。
姜辞此时已经与沈恪互换,兴致勃勃的踏上了接送的小船。
“这位公子,承蒙关照,一两银子。”撑船的男子笑着道。
姜辞掏出钱袋,里面有几张银票和几块碎银子。
她对于都少银两能买多少东西并没有太多的了解,毕竟生活在宫里,衣食住行,每一样都不需要她关心具体花费。
姜辞摊开钱袋,认真道:“你自己拿吧。”
那男子一愣,迟疑的伸出手,姜辞忽的将钱袋收回去,边拿起一块碎银子,边低声道:“是这块吗?”
仿佛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她将那块碎银子递给男子,施施然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男子低头看了看,手心里,确确实实是一两银子。
沈恪的钱被她给的十分干脆。
清水县大部分百姓只是在岸上看个热闹,毕竟这舞船上去就要一两银子,里面的东西也大都很贵,即使一年只有一次,也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消耗的起的。
但还是有不少人上了船,除了姜辞这独一份的对钱没什么了解的冤大头,其他上船的人都是相对来说比较富裕,想要上去游玩一番的。
船上起舞的姑娘们都面容清秀,有着弱柳扶风般的身姿。
许是这段时日看沈恪的脸看久了,姜辞对于漂亮的定义高了一层,不再满足于此。m.xiumb.com
听完船头男子的介绍,她径直走向二楼,再次大方的交了入门费二十两后,心满意足的走了进去。
第二层的陈设出人意料的简单,只有一个圆形的舞台。
这里的舞娘较之外间的,容颜更盛,舞动间翩若惊鸿。
内里的舞娘只有三人,她们轮换着上台、换衣,衣不重样、舞不重演。
有时如高山之雪,冰冷不可侵犯,有时如枝头寒梅,艳丽清冷,有时又有如盛放的曼陀罗,妩媚惑人……
姜辞看得目不转睛,直到一位美人在舞动时不慎扭伤了脚,被旁边的侍女赶紧扶了下去。
很快又另一位舞娘顶替了上来,但姜辞已经没什么兴致了。
方才下台那位舞娘是这三人之中最为美貌的,姜辞觉得,这位女子的容貌应当有沈恪的七成。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女子长得和沈恪有七分相似。
而且,自这位女子出现后,沈恪就没再说过话,这不能不让她多想。
少女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看过的各种狗血画本。
什么倔强少年,历经千难万险,终与母亲团聚?
又或者是多年离别,一朝相遇,才发现自己其实是龙凤胎?
“沈恪,你的身世别有……”
“跟上她。”耳边传来沈恪低沉的声音。
姜辞一愣,迟疑道:“这么直接吗?”
“跟上去。”沈恪这次的声音有一丝急切。
姜辞不由得跟上那位女子。
穿过廊道,女子进了房间,姜辞正要跟上去,一位打手模样的人走了过来。
“这位客人,这里不能进。”
黑色衣袖被高高挽起,露出粗壮的臂膀。
沈恪身形颇高,但那人站在姜辞跟前,仍然像是一座小山,姜辞不得不抬头看着他。
姜辞都不用估算,以她这战斗力,不脱后腿就算是不错了,让她与眼前这人起冲突,等下辈子……
不是,下一刻就行。
姜辞向那人干笑道:“抱歉,走错了。”
她看似退开,实则站在墙角,那汉子看不见的地方,静静等着,等着沈恪回到身体里。
身后有一道窗,微风夹杂着水汽吹了进来,带来丝丝凉意。
姜辞在等待期间,转过头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
水面上,小舟来回穿梭,迎来送往,只是水面上那人有点眼熟啊。
“沈恪,你看,那小舟上的翠色衣衫的女子是不是和你长得颇为相似的人。”姜辞点了点远处的小舟。
两处的距离有些远,那女子背对着姜辞坐着,其实她也没不知道那女子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但那身形应当是没错的。
虽然舞蹈时的形态动作和平常的时候大不相同,但举手投足间仍然可以窥见几分相似的风韵。
更何况,她还是个爱“美”的人,对于能够最大限度展现美人风姿的舞蹈,也是有一定涉猎的,即使她并不能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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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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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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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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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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