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大部分人都准备入睡的时辰,姜辞正偷偷摸摸躲在巷角,她扒拉了两下身前的竹筐,让自己被遮得更严实些。
想她堂堂一朝公主,此时本该躺在柔软宽阔的床上,享受着娇美可人的宫女们的服侍,现如今却成了过街老鼠。
脚步声渐渐近了,姜辞有些发憷。
怪她,一时情急,忘记了话本中说过,宫外有宵禁这回事,这要是以前,就算大摇大摆走在宵禁的路上,也不会有半分为难,说不得还会有一队侍卫护送。
现如今,唉……
姜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很漂亮,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虎口处有着一层薄薄的茧,只是这分明是一双男人的手。
脚步声停在了身前,月色投影下,是四个身形魁梧的男子。
姜辞的心重重的跳了两下,稳了稳心神,扬起一张明媚的笑脸,凌厉的眉微微弯起,眼眸似弯月,露出璀璨的光,嘴角扬起完美的弧度,很好的秉持了大家闺秀笑不露齿的准则。
周舟觉得很是晦气,原本宵禁巡视不是他们锦衣卫的活,只是想着明日那事,少不得要戒严,以防有人得到消息提前逃跑,这才带着兄弟们在街上巡视。
方才在街上瞥见一个人鬼鬼祟祟,赶忙带着兄弟们来看,结果是沈大人,还是笑着的沈大人,他克制了半天,没忍住,还是微微发抖。
并不是说这张脸很可怕,相反,眼前这人即使蹲着,也能看出他身姿欣长,俊美的五官,说是绝世美人也不为过,只是眉峰稍显凌厉,冲淡了因为过于精致的五官带来的女气,像是盛放的罂粟,美丽却疏离。
“大、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大人这笑是什么意思?自己要倒霉了?不能啊,最近没有做什么触霉头的事啊,周舟声音微微颤抖,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团浆糊。
眼前这几人微微瞪大了眼眸,迅速向后退了半步。
认识‘他’?姜辞缓缓起身,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换上了一副严肃正经的表情,淡淡道:“有些饿了,出来找吃的。”
大人终于恢复了正常,锦衣卫四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大人,宵禁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想了想,周舟神神秘秘凑近姜辞,低声道:“沈大人,厨房还有半只烧鸡,我让大刘给我留的,一般人我不告诉他。”说完还眨了眨眼。
姜辞微微侧着头,远离周舟突然凑近的脑袋,点点头,闷声道:“知道了。”皇宫,看来暂时回不去了。
*
微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卷飘过。
眼前的锦衣卫官署修建的很是威严,姜辞叹了口气,脚尖在地面上微微画着圈,半晌没有踏进去。
半个时辰前,她从黑暗中醒来,本来以为迎接她的会是汀兰小可人的温柔小意,没成想她居然坐在书桌前正在看书!
看得还不是话本,她姜辞会是这么好学的人吗?不对劲,很不对劲。
神思犹疑之间,瞥见了镜中人的面貌,她成了一个男人,房中还有飞鱼服和绣春刀,这还是个锦衣卫!
姜辞陡然瞪大了眼眸,就连嘴唇都有些颤抖,她慌慌张张跑出门,随手拉住一位院中的锦衣卫,忐忑问道:“知道九公主怎么样了吗?”
被拉住的锦衣卫愣了愣,旋即回答道:“回禀大人,昨日宫中举办春日宴,九公主不慎落水,现在似乎还在昏迷当中。”
说完,他抬头快速看了一眼姜辞的神色,继续道:“公主还是您救上来的,您……忘了?”
姜辞只听见锦衣卫的前一句,脑袋便开始嗡嗡作响,以至于后面说了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她苍白着脸,失魂落魄的向前走去,连身后锦衣卫的呼唤都没听见。
春日宴……春日宴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会落水?
姜辞捂着头,有些疼,越回忆,脑海里像是什么有东西,翻滚的越剧烈,她赶紧止住自己的回想,纵是如此,她的后背也因为疼痛被完全汗湿了。
等平复下来,姜辞决定去皇宫看看,说不定看到自己的身体,就能回去了。
春寒料峭,姜辞紧了紧衣服,站在锦衣卫大门口,遇到了她接管这具身体的第一个大难题。
皇宫,在哪个方向来着?
她从未出过宫,看着眼前昏暗的街道和陌生的巷子,她也有一丝惧怕,但是,让她留下来什么也不做的面对自己变成一个男人的事实,对于她来说,更加恐惧,相比之下,去宫里碰碰运气,或许更好。
姜辞在街巷里穿梭,没过多久,就遇到了宵禁巡逻的锦衣卫四人。
*
卯时刚过,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有锦衣卫在房门外低声道:“沈大人,可以出发了。”
还有些朦胧的眸子缓缓睁开,像是披上雾气的星辰大海,沈恪翻身坐起,伸手摸了摸左耳,醒了醒神。
房间内,已故烧鸡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
俊美的眉微微蹙起,沈恪抬眼看去,不远处的桌上,放着一堆鸡骨头,显然是有人在他房中吃过东西。
沈恪皱着眉走了过去,修长的指尖随意划拉了一下桌上的骨头,新鲜的。
他抽下一旁架子上搭着得白色巾帕,一根一根擦拭着手指,精致的眼眸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四周,没有任何异样,垂眸沉思片刻,沈恪随手将巾帕打了回去,快步走出房门。
锦衣卫今日有任务,周舟作为沈恪的左右手,须得跟在沈恪身边。
周舟眯着眼,跟在沈恪身后,笑着道:“沈大人,烧鸡好吃吗?”
沈恪闻言,疾走的脚步一顿,转过身,深深看了眼周舟,道:“打扫干净,没有下次。”
“啊?哦,是。”周舟挠挠头,莫非是半只烧鸡不太够?
*
天光未明,一队锦衣卫从北镇抚司肃然出动,看那方向似是户部侍郎的府邸。
大街上准备开早市的居民见状,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退回屋内,好似晚一步被抓的就是自己。
笼屉热气蒸腾,有香味从里传来,店铺掌柜赶紧将蒸好的包子放到外间,旁边的小伙计悄悄探头看了一眼,低声道:“掌柜的,锦衣卫走了。”
“怕啥,锦衣卫管朝廷官员,跟咱小老百姓没关系,走走走,把门打开,别挡我道。”掌柜端着笼屉,对小伙计那胆小的样嗤之以鼻。
伙计赶紧上前接过笼屉,继续道:“那也不能这么说啊,听说,这个月诏狱已经进去三批人了,那周围流出来的污水都是血红的。”说着不禁打了个摆子,“我这不是担心嘛。”
“去你的,还是担心今天的包子能不能卖完吧。”掌柜看向锦衣卫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不知道又是哪家官员倒霉了。
郭汾书房,沈恪看了眼桌上的两杯茶,转身踱步到书桌前,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拿起桌上的书,漫不经心的翻阅。
周舟检查完一旁倒在血泊中郭汾,起身向沈恪道:“大人,看样子是昨晚亥时初遇害的。”说完瞟了一眼茶盏,继续道:“没有打斗的痕迹,应是熟人作案,但是府中的下人都说昨晚郭汾并没有见客,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沈恪放下手中的书,周舟看了一眼,是《行商录》,户部主管财政事宜,户部侍郎的书房放一本这样的书并不奇怪。
沈恪冷笑道:“见不得光的人,自是需要郭汾亲自接见。”
修长的腿迈向门口,“郭汾收受贿赂,贪污秋粮的证据已经确凿,你留下来找到赃款,我进宫一趟。”
此时晨光微曦,正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候,微黄的阳光洒在沈恪身上,冷峻的面容带了一丝暖意,长睫蹁跹,凤眼清亮,明明没有上妆,那薄唇却似抹了口脂,鲜艳瑰丽,面容精致漂亮的似是女子。
左耳一颗红色玉耳坠在行动间微微晃动,魅惑而血腥。
姜辞早就恢复了意识,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继昨日成为男人后,她的身上还能发生更离奇的事情,她发现,她好像在沈恪的耳坠中。
刚开始她只是发现自己无法再控制这具身体,但是却能看到周围的一切,看东西的视线,像是……她还在这具身体里,用着他眼睛一样。
但是,她知道,她是在这个人的耳坠里,晨起时,这人下意识摸了摸向左耳的方向,他的手覆上来那一刻,姜辞的视线便黑了。
他的左耳,她昨晚照镜子时发现了,是颗血红色的耳坠。
*
沈恪并没有见到明成帝,是随侍的公公传的话。
“沈大人,陛下正在为九公主的事情忧心,吩咐奴才转告您,郭汾的案子全权交给您负责了。”
郭汾原本是山东按察使佥事,在吏部的考核中虽无特别的政绩,但是为人清廉,从不人情往来,连年如此,明成帝也就上了心,正好户部侍郎一职空缺,也就让郭汾一跃成为三品侍郎。
入京以来,郭汾生活中简单朴素,官场上清正廉明,适逢大旱,明成帝委派他为钦差大臣,巡视地方。
未曾想郭汾到了地方上,却与当地官员勾结,谎报灾情,贪污赈灾粮,此外还虚报夏税秋粮,事情做的太过,被监察御史一封密信告到了御前,明成帝大怒,命锦衣卫将郭汾抄家查办。
沈恪躬身道:“谨遵陛下旨意。”
正准备离开,那小公公叫住了沈恪,犹豫道:“沈大人,您的嘴。”说着指了指下巴的位置。
沈恪闻言,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一阵滑腻,是油,他神色如常谢过那公公,转身离开御书房。
沈大人?昨晚的锦衣卫确实叫过这具身体‘沈大人’,只是当时她心不在这处,并没有在意,但这姓沈的锦衣卫,还能负责案子,沈尽?不是,不是,姜辞暗暗摇了摇头,昨晚他看过这男子的样貌,年纪对不上,难道……是沈恪?
为什么会是他?
她无法出宫,却很喜欢看宫外的话本。
书上说,沈恪是锦衣卫最高指挥使沈尽的庶子,三年前,沈恪杀了自己的兄长,沈尽失去了唯一的嫡子,只得转而培养沈恪,沈恪也从锦衣卫校尉,逐渐成为如今令人闻风丧胆的北镇抚司的镇抚使。
姜辞叹了口气,前路迷茫啊。wWW.ΧìǔΜЬ.CǒΜ
皇宫在身后缩成一个点,姜辞知道,她离回到自己身体又远了一步,没有人能感知到她的存在,无论她怎么喊叫,周围的人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困在了只有她自己的世界里。
回到官署,沈恪站到铜镜前,看清脸上的东西,本就冷漠的俊脸,更是添了三分冰霜。
沈恪的嘴角沾有油渍,衬得红唇水润光泽,十分诱人,如果不是下巴上也有一大块,可能会非常完美。
姜辞有些不好意思,她昨晚很是害怕,想着吃了烧鸡会不会好一点,正吃着,突然发生了一点状况,她确实没有来得及擦嘴。
昨晚亥时中刚到,一阵眩晕传来,她只来得及躺到床上,等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引进打了耳坠中。
沈恪缓缓擦去下巴上还残留的油渍,面无表情的脸缓缓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周舟。”
正在掘地三尺找密室的周千户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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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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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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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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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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