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晚上看灯的时候,霍念慈只在郡主府上的灯棚里略坐了一会儿,意思了一下,就跑去前边秦王府上的灯棚里坐着了。
秦王府的灯棚摆在御街的最前边,从灯棚往宫墙上看去,还能看清上边站着的几个人,秦王夫妇正在其中。
此时的太子已经解了禁,也恢复了差使,但是秦王等人的王爵却没有恢复,依旧是郡王的爵位。但她想,大概要不了几天,秦王等人的爵位就该恢复了,毕竟皇帝并不会为了太子一人,一味的打压其他几位儿子。
霍念慈心里想着事,过了一会儿又把视线转到了对面,秦王府的灯棚对面是楚王家的灯棚,楚王夫妇两个同样随侍在宫墙之上,现在那座灯棚里有的只是楚王的几个小妾,却没有看见楚王的侧妃。
按照上一世的轨迹,下个月的这个时候,楚王的侧妃应该是给楚王生了皇帝的第一个皇长孙,她真希望楚王的那个孩子,会跟上一世一样,被皇帝异常宠爱,这样楚王跟太子之间的争斗便会不断地加大了。
霍念慈又继续坐了一会儿,没等来秦王夫妇,倒是等来了沈清风,看着眼前的人,霍念慈有些诧异的道:“你今晚不是当值?怎么出来了?”
沈清风应道:“官家体恤,让我出来陪你看看灯。”wWW.ΧìǔΜЬ.CǒΜ
原本霍念慈是想着只在灯棚里坐一会儿,出来应个景儿就打道回府的,可是既然皇帝都发话让沈清风陪她看灯了,她要是不看,那不是很不给面子?
于是霍念慈瞬间打起精神来,打趣道:“行吧,那就委屈将军,陪我赏一下花灯了。”
沈清风眼里含着笑,她最近跟他说话的态度是越来越随意了,当然以前也很随意,但那种随意出于性格跟礼教,总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似的。
霍念慈也不知道沈清风从前赏过花灯没有,不过看皇帝这操心的劲儿,大概率是没有赏过的。
于是霍念慈先说了一个地儿,“将军先陪我去大相国寺走一遭,等会燃放烟火的时候,估计还等请将军在陪我在汴河里逛一圈,不知这样安排,将军意下如何?”
沈清风想了想,知道霍念慈是顾着他,才安排了这两个地方,于是笑着说道:“我都可以,郡主开心便好。”
霍念慈嘴一张,刚想打趣一句,‘瞧这张小嘴儿,尽说些好听的话,日后也不知便宜了哪家的姑娘。’
可一想到两人的关系,便没了落嘴的地方,霍念慈砸吧了下嘴,觉得有些无趣的同时,又在想她是不是太过孟浪了,不然怎么近些日子总喜欢跟沈清风说一些不着调的话呢?
以前她也没觉得,这些话不着调啊。
大相国寺离着御街并不远,还在御街的时候,因为大街两旁矗立着的都是达官显贵之家的灯棚,普通老百姓进不来的地方,所以两人走得也快些,但快到了大相国寺的时候,却显得有些拥挤了。
因为霍念慈没有带着丫鬟,沈清风亦是没有带着亲卫,没有人挡在前边替两人开路,后边同样无人替两人阻挡不断涌向前的人潮。
霍念慈即便有沈清风护着,伸手拦住了些挤过来的人群,但依旧不可避免的被人挤了一下。
若是放在平常,霍念慈肯定没有那么容易就被人挤倒的,可今儿个也不知怎么回事,她脚下打了一个跌,身子一歪就要往前扑去。
沈清风眼疾手快,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拉住霍念慈,往自己的怀里带。
霍念慈被拉得直接转了一个身,就像投怀送抱一样扑进了沈清风的怀里。
霍念慈僵着身子垂下眼眸,鼻尖有股松脂混着玫瑰花香的味道传来,脸上慢慢的浮起了一层燥意,正有些纳闷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有些热,突然想起因这味香活络止痛的效果极佳,是她惯常熬在热汤里,以充药浴用的,便有些释然了。
原来是这味香本身的作用使然啊,只是为什么她在自己身上闻不到呢?
想通了之后的霍念慈,瞬间放松了身体,极其自然的从沈清风的怀中退了出来,笑着道谢,“刚才真是多亏你了,不然我还不知怎么样了呢。”
沈清风有些怅然的看了眼已经空了的怀抱,“你没事就好。”
霍念慈抬着衣袖在自己的身上寻找松香的味道,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沈清风的表情,心里还在纳闷,这沈清风用松香沐浴也不过一个来月的日子,为什么他的身上竟然有如此浓郁的松香味,而她一个用了十几年的人却是一点儿味道都闻不到呢?
沈清风看着霍念慈总是时不时的抬起衣袖来闻,也跟着悄悄的抬起自己的衣袖来闻了一下,那是她身上常带着的药香味,淡淡的,不浓烈,也不清凌,他很喜欢的味道。
等到了大相国寺之后,霍念慈便将味道不味道的事情丢到脑后,尽心尽责地为沈清风介绍起各式各样的花灯来了,末了还指着上头的灯谜道:“往年这个时候,六哥是一定要从头走到尾,把所有好看的灯都赢下来的。”
沈清风突然问道:“你呢,你也猜吗?”
“我?我不猜啊。”按照上一世的日子算,她也好些年没有这样逛大相国寺的花灯了。
“我都是砸钱买,强买。”想起从前,便不由得想起那些荒唐事儿,之后又道:“我也不缺花灯,都是买了送给别人的,”说着说着,霍念慈便转头看向沈清风,问了一句,“你有喜欢的吗?我给你买啊。”
沈清风听说后还真的环顾四周,只是没看到心仪的花灯,只好遗憾的道:“估计好看的花灯都被人赢走了,现在留下的都是一些平常的。”
霍念慈也跟着看了一圈,却是都是些稀疏平常的灯,“也是,那就先欠着吧,等下一回你要是有想要的东西了,我在送给你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霍念慈特别有想要送人礼物的欲望。
沈清风笑着道:“那我可要好好想想了。”
两人一边随意的说这话,一边顺着人流往前挤着,越往前去,便发现前边的人越多。要不是有沈清风拦着,霍念慈有好几回都被人给挤到了。
可霍念慈却依旧不当一回事的往前挤着,“我六哥又溜出来了吗?为什么我总是听他们说起我六哥?”
沈清风看着自己捞空了的手,又看看垫着脚尖往前挤的霍念慈,在她再一次被旁边的人撞了一下的时候,迅速出手抓住了霍念慈的手腕,提醒道:“小心点儿,别摔了。”
霍念慈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那只手,感觉有点儿奇怪,动了动没能挣脱开,想要直接点儿让沈清风把手松开,可是张了好几次嘴,最后只说了一句,“这么多人挤着,我还能怎么摔啊?”
“那也要小心点儿,”沈清风一边说着,一边挡在霍念慈身前,“还是我带你过去吧,你这样挤多少不太方便。”
没等霍念慈回话,沈清风便一马当先的往前走了,只是抓在霍念慈手腕上的手在一点点的往下滑。
霍念慈却是一直皱着眉头,她真的是不太习惯跟人亲密接触啊,这手牵手的感觉真的很奇怪啊,矫情得没边了都。
好不容易挤到了前边,霍念慈没看到霍景明,却看到了魏玉楼跟于滨,有些失望,但依旧开心的笑了起来,对着沈清风说道:“是魏家三哥,我去去就来。”
说着就挣脱开了沈清风的手,逃似的往前边挤过去了。
沈清风紧了紧刚才握着霍念慈手腕的那只手,有点儿潮热,还有点儿难以明言的激动。
霍念慈挤上前去听了几句话,又往前挤了几步,到魏玉楼跟前,小声的问道:“魏三哥你们这是在说我六哥吗?”
魏玉楼正在跟旁边的一位士子说话,并没有注意到霍念慈,反倒是一旁的于滨听到了她的话,解释了一句,“那些是南边来的士子,正问魏兄,你六哥有没有本事进入一甲呢。”
霍念慈点头,又问了一句,“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于滨反问了一句,“你觉得他们会如何?”
“科举舞弊可那是要革功名的,我想他们应该不会那么傻吧?有信心上榜的都不会在意顾老的那一份诺言,至于没有信心上榜的,我六哥是能靠他们舞弊就获得一甲的人,笑话。”最后‘笑话’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霍念慈脸上满是嘲讽之色。
有那离得近了的士子听到了霍念慈的话后,立马涨红着一张脸,指着霍念慈怒道:“你一个妇道人家……”
霍念慈眸光一冷,立马反唇相讥,“你一个男道人家……懂不懂什么叫‘好男不跟女斗’连这一点口舌都想争,难不成真被我说中了,你想舞弊不成?”
霍念慈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挺大,附近围着的士子都听见了,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她,就连魏玉楼都停了下来,看了眼霍念慈,拱手施礼过后,又将视线放到那个士子的身上。
其他人也都顺着魏玉楼的视线,看向了那名士子。
那士子瞬间瞠目结舌,连恼羞成怒都顾不上,只结巴道:“你,你……你这是污蔑。”
霍念慈漫不经心的掸了掸衣袖,伸手推开那个士子,朝着其余的士子看去,“你们这些人,未谋胜,却先谋败,也别想着顾老的那点儿家底了,回家洗洗睡吧,做梦比较实际。”
有士子认出了霍念慈的身份,拱手施礼,先是一番自我介绍,“我乃杭州府罗怀礼。”
之后又是一脸谦和的道:“福安郡主,我等再此向魏大人询问令兄之事,非是为了我等自己,而是为了未来的国之栋梁,想来郡主也是愿意看到我朝人才辈出,百姓安居乐业的吧?”
霍念慈挑眉,罗怀礼,她知道啊,杭州府的解元,按照上辈子的说法,他今科还考了春闱二甲第一,两年不到便入了御史台的疯狗嘛。
没人知道,她曾经跟六哥一块儿被罗怀礼带着一群士子怼得哑口无言,数落得体无完肤,偏偏还需要忍耐,一句反驳的话都不能说,说了便是更深一层的罪孽。
霍念慈笑了笑,扭头对着旁边的于滨道:“于探花,我脑子不好,有个词是怎么说来着……用在这位兄台身上,我觉得特别合适。”
于滨想了想,同样笑道:“很有自知之明?”
霍念慈一拍巴掌,夸赞道:“真不愧是探花郎,脑子就是比别人的要好。”
于滨有些哭笑不得,但到底继续配合霍念慈,“也没有多好,就是长得好看罢了。”
霍念慈的眼睛一亮,她就知道于滨的脑子好使,然后顺着于滨的话对那罗怀礼道:“难怪你要将希望寄托在我六哥身上,原来是因为你长得丑啊。”
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一介女流以容貌羞辱至此,罗怀礼便是在谦和,脸上的笑也要挂不住了。
只是没等他反击,便又听霍念慈继续说道:“你们一个个的,肩上扛着的又不是沙袋,有这功夫不如自己多看两本书,多写几篇文章。
想替官家操心,想为万民请命,不如现在、即刻、马上,出城去那白马书院,当着顾老的面,先上手给我六哥一顿揍,在说一句,他霍景明在你眼里就是个屁。
然后振臂一呼,让天下学子等着你把状元之位拿下来,送到顾老面前,顾老若是不能为了你这状元之位,履行那份诺言,那他便不配当这文学泰斗。
最好能让他麻溜的,把这文学泰斗的位置让出来给你,再有你来为天下有识之士,传道授业解惑。这位兄台,你说我这个建议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啊?”
霍念慈这一番话说下来,竟是连气都不带停的,直把那罗怀礼以及众多学子挤兑的无话可说,
有的人怒气冲冲的一甩衣袖,刚想要说话,却又被霍念慈抢白了,“嗯,我知道,你们不就是想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吗?”
于滨一听霍念慈的抢白,直接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了。
没等罗怀礼反应过来,霍念慈又道:“算啦,你们都是读书人,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啦,把这话留给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不好吗?为什么要说出来,丢你们士子的脸呢?”
魏玉楼知道霍景明很擅长诡辩之道,却没有想到,这位福安郡主竟然不多承认,也是这方面的高手。
哎呀,当坏人的感觉真是太开心了。
至于罗怀礼,去年两浙路的解元,若是以前他今年春闱必定考了二甲第一,但是今年嘛,那就说不定了。
谁叫他嘴碎呢。
把人说得哑口无言之后,霍念慈直接高傲的转身,身后沈清风的笑容尚未收敛,被霍念慈看在眼里,眼中惊艳顿起,由衷的道:“沈将军,你笑起来可真好看,就像天上的烟火一样。”
此时天空已经燃放起了烟火,沈清风仰头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看着一举一动皆透着股喜悦的霍念慈,脸上的笑意更浓,“那你还看烟火吗?”
霍念慈抬头看了眼沈清风,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样,喃喃的道:“看还是要看的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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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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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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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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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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