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风站在郡主府的正堂内,对着天地鞠了三个躬,便算是完成了,醮子遣迎这一道礼了。
临出发前,一群丫鬟托着酒案,跟在沈清风以及傧相的身后,由着他们给迎亲队伍当中的喜娘、乐手,轿夫等人敬酒,以示感谢。
很快,出发的时间到了。
沈清风在郡主府正门外上了马,迎亲的队伍正式启动。
迎亲队伍里七八个唱喜歌的娘子们,都是霍念慈钦点的,汴京城里小唱行当里,最顶级的存在。
打头的万妙娘,开口就是一首《贺新婚》,惹得街道两旁围观的人员,纷纷拍掌叫好。
紧接着是象栩的头牌小唱徐丽娘唱了一首《喜朝天》,在之后各大瓦子里当家头牌纷纷献唱,唱一路,走一路,身后便缀了一群的围观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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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公府。
同样盛装打扮过的杨氏,穿着一身白,最后往自己的头上,簪了一朵白色的山茶花,之后起身,从旁边一个灰蓝色布包里拿出一块排位。
上书:已故考沈门明水之灵位
……
霍府。
离着朝晖苑还有一段路的内院门前。
已经谋算好怎么样打女婿,甚至都演练过一遍的小娘子们,人手拿着一根麻秆,在霍立君的指挥下,直愣愣的往前冲着,毫无章法的打着女婿。
正房里,准备妥当的霍念慈正与宁钰、安然两人说着话,“我不紧张啊,这有什么好紧张的?不就是成亲嘛?总要经历一遭的。”
安然扯着宁钰的袖子,努嘴道:“你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她脸上,看到一点儿羞涩之意?这表现得比我们这些观礼的人都镇定。”
宁钰还没回话,霍念慈便笑问宁钰,“你觉得到时候,我六哥哥会一脸羞涩的去娶你吗?我觉得肯定不会,他肯定是乐疯了。那还顾得上羞涩?”
安然想起霍景明,然后有些恶寒的抖了一下,道:“也是啊,我怎么能奢望在六郎脸上看到羞涩之意呢?”
外面一阵喧嚣响起,安然“哎呀”一声,就往外窜了出去,看见一群小娘子叫着笑着,如退潮一般,往朝晖苑退败了。
安然赶忙小跑上前,急叫道:“哎呀,你们退什么啊?往前冲啊!拦住拦住!快拦住!”
说要打女婿的霍立君跑得最快,此时有了安然的声援,一下子从众小娘子身边,留出的空隙往前冲去,“不能再退了,后面的都给我冲啊!咱们得顶住,还没开始打呢!”
安然抢过旁边一个小娘子手里的麻秆,紧紧跟在霍立君身后,直直的往前冲去。
院外安遇洲看到直冲在最前边的安然和霍立君,以及瞬间就像打了鸡血一样跟着冲上前的小娘子们,吓得直往后退了几步,躲在沈清风的身后,一脸后怕的道:“将军,要不你就让她们打几下?”
其他几位傧相,不想着帮沈清风,也都跟着应和道:“反正都是要挨打的,不如就痛快一点儿,咱们好接新娘子回去。”
正房里门口,宁钰一脸不安的推着霍念慈,急叫道:“哎呀,你快回去,哪有这样的规矩,快点儿回去。”
霍念慈也伸手推着宁钰,惦着脚尖往外头张望,直直看不到进展的她,朝着外边大喊:“兕子,还愣着干什么,打上去啊!”
要不是实在不符合规矩,她都想趁着这个机会,亲自把沈清风打一顿,不然,以后可真找不到这样正大光明的理由了。
垂花门的霍立君听到霍念慈的声音,大吼一声,就直冲上去,朝着人群胡乱的挥着麻秆,其余小娘子也一窝蜂似的,一边挥着麻秆,一边往前冲。
沈清风身后跟着的傧相们,以及来看热闹的公子哥儿们,纷纷装作抱头鼠窜样子,嘴里不停的喊着,“姐姐/妹妹快饶了我吧。”
引着诸多小娘子追着他们团团转。
而沈清风则似闲庭信步一般,不停的从身边极度混乱的场面当中,一步一步的从垂花门往正房门口走去。
这个时候,还没被宁钰推搡进正房的霍念慈,看着被傧相们耍得团团转的霍立君,哈哈大笑,“兕子,你还能不能行了?”
之后又对着安然大喊:“安老八,你绣花呢?用点力气行不行?”
眼看着沈清风就要到正房门口了,宁钰发了力气,一把将看热闹的霍念慈推了回去,急忙挡在门口,大喊,“喜娘呢?喜娘。”
喜娘从旁边挤了过来,对着沈清风道:“新郎官,得催妆,快催妆。”
……
齐国公府内院一角门上值守的婆子,正一边与旁边的人说得口沫横飞,却一点儿也不耽误她抓着一把清炒南瓜子吃得津津有味。
旁边一个婆子,拎着一小坛自己酿的米酒,邀请门口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个婆子,“朱瑞家的,周大家的,快来,刘三家的给做了一点辣猪头,喊我们几个过去喝两盅。”
朱瑞家的看了眼角门,想着这会儿家里大小主子都不再,连矜持都不曾矜持一下,就答应了。
杨氏看着几个婆子上了旁边斜出的小路,等她们走得远一些了,才小跑到角门,快速的从角门出去了。
……
搭在霍府正堂的芦棚里挤满了前来观礼的宾客。
芦棚正中上首,坐着的是魏国大长公主,今日由她代替远在边疆的小儿子,为她的孙女儿完成出嫁醮女这一道礼。
一袭青绿色嫁衣的霍念慈,在旁边礼部堂官的指引下,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的行着礼。
三跪三起之后,霍念慈无视礼部堂官的指引,往旁边挪了两步,向着魏国大长公主下手的大伯霍希贤、大伯娘安氏行了一跪之礼。
安氏急忙上前将霍念慈扶了起来,含在眼中的泪水,瞬间流了下来,“好孩子,”说完后又哽咽了一声有太多的话想说,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旁边的霍希贤背过身子抹了一把眼泪,对安氏说道:“好了,时辰差不多了,别说那么多了。”
他让安氏不要多说,自己却又对着霍念慈欲言又止,就是不想让人走。
霍念慈往后退了两步,两个喜娘上前来一左一右的将人扶着,转身就往芦棚外走去。
……
杨氏身穿一身白色服斩哀服,抱着沈明水的灵牌,走出了齐国公府,走向了大街。
她神色悲戚,却不见眼泪,但浑身上下都蔓延着一种名为伤痛的情绪。
周边往来的人员,看到杨氏这个样子,都有些好奇,渐渐的停下了脚步。
等到周边的人越聚越多,越来越多人好奇的向四周的人打听,眼前这个手捧灵牌的人谁。
“我知道了,那是齐国公府上一位姓杨的姨娘。”说话的婆子,见左右的人都看向她,为了证实她确实知道此人,立马接着道:“我隔壁柳婆子家姑娘,婆家的表妹,就在齐国公府当丫鬟,还是个三等丫鬟,就在后院伺候呢。”
旁边有人急忙问道:“那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吗?”
“这……”那说话的婆子神情一闪,她并不知道啊!
一旁另一位显得有些落拓的婆子,冷笑一声,“能是怎么回事?她儿子把她男人给杀了呗!”
有人继续问道:“她儿子?她儿子是谁?”
那婆子朝着问话的人大吼:“谁?还能是谁?你们说还能是谁?天底下有谁会做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那人被那婆子吼得连连后退,一脸后怕的道:“难不成是……今天成亲的那位?”
“除了他,还能有谁?畜生不如的狗东西,连老子娘都敢杀的人,还有什么不敢做?”那婆子朝着地上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我倒要看看,那个丧心病狂的狗东西,是不是连丧夫之母都要杀了。”
有一个现身说法了之后,后面就热闹起来了,豪门世家的狗血生活,就是她们这群底层百姓,苦难日子的调味剂啊!
慢慢的,就连霍念慈在英国公府,与杨氏发生的那一场对峙都被人扒出来了。
这个时候的她们,其实明白这是一个皇权社会,更清楚,一个妾,其实担不起国公府公子的一个‘孝’字。
但她们此时却没有去想这些东西,她们现在只想看一场热闹,也许是人生当中的,唯一亲眼看见的一场惊天大热闹。
……
霍念慈出了霍府坐上花轿,被轿夫抬着过了梁门,朝着主路,一直往东而去。
……
太子等一系列将前往郡主府参加婚宴的人,踱着霍念慈出嫁的时辰,略早了一线往郡主府而去,为此楚王还觉得有些可惜,“可惜了,看不到母子对峙的场面。”
亏他精心策划了这一场面。
楚王旁边的魏三爷语气冷淡的道:“看不看都一样。”
不管是那种结果,对他们来说都是有利无弊。
……
迎亲的队伍一直往东走,在看到了宣德门的时候,直接拐了一道弯,折到旁边的御街之上,然后从御街开始往南走。
……
杨氏捧着灵牌,走过了东大街,折了一道弯,直接往北朝着御街而去。
……
迎亲的,送灵的,看热闹的人,纷纷朝着御街涌动。
……
一只脚踏进郡主府的太子,转身看向跟上来的杨临嘉,问道:“没出什么事吧?”
杨临嘉管理好自己的情绪,笑得一派温和,“没事,刘山迟迟没回,不是死了,就是被抓了,人情没有送出去。”
太子神色平常的继续往前走着,“这事回去再说。”
……
花轿里,霍念慈一直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不断的心里计算着,此时到什么地方了。
很快,花轿不再晃动,像是凝在了半空中一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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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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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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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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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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