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人吵吵闹闹哭爹喊娘,就连西园的骡子也吵闹个不停,枝头上的鸟儿也在聒噪。
秦家庄园请来的老道士,手里正抖着一柄柔软的长剑。后面两个道童手里的木剑背在身后,正跟在师傅后面念念有词,脸上极尽能事地表演着大义凛然、痛心疾首。
只有他爹一点动静都没有,躺在棺材里睡得死死的。
秦川不知道该干什么,跪在过厅里远远地看着黑漆漆的寿木发呆。他抬起酸软的手臂擦了擦嘴巴上的鲜血,舔了一下发现还是热的。
不论秦杨氏怎么打骂,也不论三个兄弟棍棒相加,他都没有任何反应。这个时候他想和秦盛保持一个姿态,一个横着一个竖着。
“爹,我娘呢?”小时候他总是跟在秦盛的身边,不停追问自己从来也没有见过的娘亲。
“你娘啊,走得早,生你的时候就死了!”秦盛说这话的时候毫无悲伤神色,反而一脸感慨。
那个时候的爹还不是老不死,每天骑着马晃悠悠地走在紫阳街上。那个时候紫阳街还没有赌坊,所以他不用担心秦川会输掉他的田产。
“那爹,别人有娘,我为什么没娘?”
“爹告诉你个喜事,你很快就有个娘了!”秦盛看着街边私塾馆,黝黑地脸上如同喝醉了酒一样。
后来他知道,这个老不死的给他找了个后娘,还是个刚出阁的大家闺秀。这个后娘刚开始对他还好,可到了后面便死活不让秦峦三个人跟在他后面,还把他赶到西边的院子里去了。再到后来他一把火烧了私塾先生书院,也就是他那个便宜后娘的爹的房子,他就再也没有读过书。
“这是个孽畜!”后来他爹也不叫他川儿,给他重新改了个名字。
秦家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紫阳镇,宋公子躲着晦气没有上门要债。秦盛出殡还有七天,可秦川等不了七天。
他摸着脖子上的玉坠,这是一颗星辰坠。
这是一块价值不菲的玉坠,在从前可以换回来五亩地。听说是用天上的陨石打磨的,一般人根本佩戴不起。m.χIùmЬ.CǒM
他以前老是反复问,“爹,这是我娘给我留下的吗?爹,是不是有了这个,我娘就能看到我?”
只要想娘了,就可以拿着玉坠在秦盛面前找到存在感。现在他没有了爹,也没有了娘,所以感觉不到任何存在感。
秦川默默地站了起来,将腰间的白布摘了下来。这一次用不着喜根,他只身一人晃到了紫阳镇上。此刻已经是正午时分,南唐国的天气格外炎热,他僵着脖子走了一上午,脖子上的汗水跟小溪一样。
“你要干什么?”陈铁匠手里的锤子没有停,只瞟了一眼便继续盯着手里的活。他发现秦川脸色惨白,两只眼珠比烧红的铁还要红。
“给我一把刀!”秦川说着将玉坠放在柜台上,信手拿起一把短刀。
这是一把色泽清灰的铜柄猎刀,长约一尺半宽约三指。刀锋随刃而曲,刃口上寒光闪烁。
“识货!”陈铁匠眼皮都没有抬,打铁的节奏越来越快,“玉坠拿走,刀钱下次再给!”
秦川犹豫了一下,将猎刀插入刀鞘头也不回的走了。他没有拿回玉坠,一个将死的人不需要玉坠。平日里白吃白喝习惯了,今天他不想欠人一把杀人的刀钱。秦疯子的竹马呱嗒呱嗒地从他面前跑过去,再次回首禀报:“禀大将军,虎豹骑已经突破落霞关!”
秦川没有让他滚蛋,当他走到赌坊对面的时候,墙根下的黑狗警惕地站了起来。
他手握短刀,径直走到破布帘边,一把掀开布帘走了进去。两个黑熊一样的壮汉都不在,秦川更加确信昨天是一场局,一场专门为他设的局。
宋公子此刻正在和陈公子几个人扯着嗓子摇骰子,看到他手里的短刀心里暗叫不好。这几个人都是这里的常客,所以秦川找到他们毫不费力。
几个人刚才兴奋地如同斗鸡一样,此刻全都僵住了笑容。
眼看当天的几个公子都在,秦川将手里的短刀往桌子上一插,抬起头来看着他们瓮声问道:“说吧,幕后黑手是谁?”
宋公子将骰盅一砸,眼看着今天是无法善后,强壮着胆子吼道:“姓秦的,你这话什么意思,还真玩不起了?”
其他几个公子见状连连后退,看着秦川脸上心虚而又诧异。
“这是玩吗?”
随着一声怒吼,秦川拔起刀来飞身而起,越过面前的桌子翻着跟头一脚踢出。宋公子也不含糊,敏捷地伸腿一勾弹起一条板凳,用双手接住对着他的脚底板横扫而来。咔嚓一声断开的是板凳,还有宋公子胸前的肋骨。宋公子飞了出去,旁边陈公子等人两条板凳冲着他握刀的手臂同时砸来。
咣当两声,板凳砸在桌子上。他早就腾空而起,一个翻身落在陈公子面前,手里寒光一闪猎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没有丝毫的犹豫,鲜血溅在了他的白袍之上。陈公子肥胖的身体像墙壁一样倒下,在地上一阵抽搐,地面上的血迹如蜿蜒的小溪流一样流淌。
他嗅了嗅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有尿骚味,感到一种空前未有的亢奋。其他几个公子发出一阵凄厉的喊叫声,店里的伙计哭嚎着瑟瑟发抖。
“这一次真的不是玩!”秦川冷笑一声,猩红的目光愈渐犀利。
他心里非常清楚,平日里大家赌博归赌博,打架归打架,可从来没有一次往死里整。
昨天的赌局,二十把无一胜局。但凡他清醒点就不会输了两百亩地,他爹秦盛也不会被活活气死。
今天的情况也一样,但凡他跟平时一样闹着玩,就不会有人死在他面前。别人不知道,秦川自己清楚,他从小就有着天生神力。五岁那年他一脚将后娘踢飞,六岁那年他把私塾先生打个半死,还放火烧了书院。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动过真格。
宋公子这一次心肝剧烈,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味。他肚皮痉挛着吐了一口鲜血,瞪着双腿顺着墙角想要爬起来,结果挣扎了半天无济于事。他在秦川阴寒的目光之下浑身颤抖着,嘴巴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秦川一个闪身就到了跟前,伸出手来捏着他的脖子再次问道:“为什么算计我?”
宋公子白皙如鬼面的脸上涨得通红,从脖子一直红到额头。他两只手死死地抓住秦川的手腕,脑袋已经缩到一堆了:“姓秦的,秦家庄园,你保不住的!”
“就凭你?”秦川觉得这是自不量力。
宋家庄除了宋公子,没有人敢跟他叫板,就算加上陈公子几个都不是菜。
虽然每个庄子都有佃户和仆人,但这些软脚虾还不至于为庄主拼命。在这个乱世里,人命贱如狗,拳头才是生存的唯一法则。
宋公子脸上已经发紫,抓住秦川的双手明显力度弱了:“姓秦的,你可知道,动你秦家的是宣平侯!”
秦川得到了答案,这是一个他不敢去想的答案。
宣平侯夏之烈,南唐国君的同宗,西南郡四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如今的朝廷已经腐朽不堪,各地方军阀和权贵都在大肆兼并土地。宣平候靠着明夺暗夺吞并了大量的庄园。金乌县附近几个大的庄园全部都被他收人名下。
如果是这样的话,秦家千百年的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秦川眼中闪着寒光,猎刀架在宋公子脖子上一划。宋公子白皙的喉咙豁然开朗,一股猩红的鲜血淅沥沥的飚了出来。他努力的昂着头,用手指着秦川嘴里咕咚咕咚的响。几个人做梦也没有想到,秦川这一次连杀了两人,都是平时和他明里暗里较劲的人。
“你想干什么,来人啊,救命啊!”
其他两个公子喉咙嘶哑地哭喊着,从赌坊里想要冲出去。
秦川早就杀红了眼,捡起地上的板凳用尽全力扔了出去。板凳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传来一阵沉闷的撞击声。赌坊破墙上留下两个红点,红点上的猩红炸开,如同两朵血红色的腊梅花。他走上去收起刀落,如同刺穿麻布袋一样,一口气戳了十几刀。
每一声噗呲声,都让店里的伙计感到窒息。很快他就崩溃了,涣散的目光散开,脑袋里发出一阵嗡鸣声。
街道两边的人都伸长了脖子,老少爷们围了整整两圈。陈铁匠依旧在节奏上,只有孟屠夫没有什么生意。他一只脚踩在肉墩子上两双鹰眼盯着门帘之后,很快就嗅出了空气中的血腥味,这种味道对他来说太敏感了。
“恐怕真的出事了!”
他敢肯定这次不是打架那么简单。
陈铁匠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埋头控制节奏。他手臂上的青筋闪着亮光,那是汗毛之上挂着的汗珠,一滴一滴的汇流成小溪,顺着他的脖子慢慢流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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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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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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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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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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