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把酒长亭说>第 226 章 首发晋江225
  话都是说,瑞雪兆丰年。

  梁靖知道阮太后不喜欢铺张,但毕竟人上了年纪,大过年的,自然也是欢喜热热闹闹一些。

  今晚除夕夜,他也就是让迎安公主和王忆和带着那对姐弟一起入宫庆贺,又想着阮太后这些日子也念叨着凌沛好几次,便干脆也将凌沛带到宫里,齐齐整整地一起用了一顿年夜饭。

  其乐融融。

  梁靖今晚也是一直陪在阮太后身边,三言两语的,又将阮太后哄得笑不拢嘴。

  便是连在旁边伺候着的王忆和跟那位承欢宫里的掌事姑姑也时不时掩嘴偷笑。

  而迎安公主也是一边笑着,一边故作嫌弃地推了梁靖一把,然后又佯作斥道,都多大的人了,还是这般没点儿正经。

  殿外寒风瑟瑟,屋里温光暖暖。

  周析与凌沛二人并排坐在殿中另一侧的客座上。

  凌沛因为不能说话,便是一直在周析手中写字,周析也是耐心十足地等着他,然后又是温和地回答。

  每次周析说了什么正中凌沛心意,凌沛都会大为惊喜,然后又眉飞色舞地点头做着手势。

  主座上有阵阵欢声笑语,客座上有安静平和却也温馨愉悦。

  言语之间,周析时不时也会不由自主地便望向梁靖。

  梁靖今日衣着自然是华丽了,只见他在一众女眷的珠光宝气之中谈笑风生,周析也是一边抿着酒,一边忍不住提起嘴角。

  甚至转不开视线。

  直到手中酒杯空了,他才转过身子,嘴角带着丝丝自嘲的笑意,给自己杯里再满上酒。

  凌沛本是在滋滋有味地吃着饭菜,只是无意之中瞧见周析这幅模样,他也是忍不住咧嘴笑了。

  凌沛扯了扯周析的袖子,周析转过头望向他,提了提眉,便温和问怎么了。

  凌沛放下筷子,又胡乱地在衣上擦了擦手,才小心地拿过周析的手摊平,又在他手掌心上快速写下些字。

  周析本也是狐疑地先看了凌沛一眼,才低头看向自己掌心。

  只是等到凌沛写完,又朝着梁靖的方向努努嘴,然后一脸诚不我欺的神情对着周析点点头,周析才轻笑着摇了摇头。琇書網

  周析边给凌沛的杯子里也倒了些酒,才笑着道:“不难想象,人人都看着这小崽子在沙场中弯弓盘马,在朝堂上威严厉容,好是少年英雄,年少君王的姿态...只是往屋里一走,轻裘一解朝服一卸,是什么性子的人,你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你看他如今都能把人人哄得这般开心,这小子小的时候必然就是一副好模样,又生性可爱,自然是人人都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了,不然坊间恃宠而骄,恃宠而傲这些词儿也是寻不到出处了...”

  凌沛一边拿过酒杯,一边也是笑着连连点头。

  而就在那小金杯才碰到他唇边,忽然有一个小身影蹬蹬蹬地便跑到殿中央。

  周析和凌沛才抬头,便看到梁思齐身上的裘衣都还挂着雪,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紧接着梁见贤和伺候的随从也是跟着他之后快步走了进来。

  殿中众人一见到他们这般神色各异地进屋,也是都随即停下了说话,各自将目光投向他们三人。

  而梁思齐站稳之后,是先往梁靖梁靖方向看了一眼,又往周析那边瞧了一下。

  便是这般的左顾右盼了好几次,他才下定决心般冲到跑到周析面前。

  梁思齐立刻便振振有词地说:“周先生,您见多识广的,您便是来给我评评理。”

  而梁见贤这时也是赶紧跟了上来,皱着眉扯了扯梁思齐的衣服,低声喝止道:“思齐...你别胡闹了...”

  周析忍着笑,放下手中酒杯,淡然看向梁思齐,莞尔问道:“既然承了小世子一句见多识广,那我也不好再推辞了,小世子便是说说看,这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只是周析话音刚落,主座那边便立刻传来一句低声:“不要脸。”

  周析也不理会,始终淡然微笑着看着梁思齐。

  梁思齐也没有理会梁见贤,上前两步走到周析身边坐下,随即愤愤不平地说道:“先生你便是说说看,若是以上联瑞雪兆丰年为题来对一下联,秋风满禾轩,是不是要比什么...春虫鸣连连...还有什么...什么...稻穗满田园要好...还有...”

  “思齐...”站在他身边的梁见贤本是一直焦急地望向另一边的王忆和,而这时候她又慌忙地扯着梁思齐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说。

  而王忆和瞧见梁思齐急冲冲走进来的时候本也是怔了怔,本也是想着赶紧下去将梁思齐带走。

  只是她才回头,便看到梁靖正一副饶有兴致地模样看着殿中的他们,丝毫没有打断的意思,她也只好对着梁见贤轻轻摇了摇头。

  梁见贤也是无奈,皱着眉便小心翼翼地对周析说:“方才我们在外头院子的时候,正好便瞧见了院子廊亭下正有几个孩子围着炉子玩闹,他们见忽然下雪,其中一个年级稍大的便说,不如就以瑞雪兆丰年为上联,每人往下再作一句,看看谁说出的更好...”

  梁见贤说到这里,又蹙着眉往梁靖那边觑了一下,才由继续对周析说:

  “我们本来也是在回来路上刚好碰到,只是思齐那时候听见了他们各自作的句子,非说自己作的必定要比他们的好。这些孩子也就是那些宫人的孩子,也只是今夜除夕才入了宫,本就不认得我们,大概也是读了几年的书,一下听了思齐的话,自然就是不服气了...之后思齐自己作了一句,也不知是有心无意,他们便只是嘲笑。思齐这便是心里不爽快...所以...所以才来惊扰先生了...”

  梁见贤说到末尾,声音也是越来越低,只是略带不好意思打地看着周析。

  周析本也是认认真真地听着梁见贤说着,这时他也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谁知他还没开口说话,另一边便又传来了一阵低声:“秋风满禾轩,这确实是要比什么春虫田园要好上许多...”

  梁靖自言自语罢后,又默默沉思了少顷,才扭头对阮太后笑着低声道,“小娘,你说思齐这小子倒是有些文人墨客的味道了是不是...哎...孤要是在他这年纪,定就是作不出这般的句子了...”

  “小世子作出的这句下联,自然就是要他比其余那些要好上许多,”周析垂眸听了梁靖的话,也只是抿了抿嘴,然后才又对着梁思齐温柔说道,“只是不知小世子可有听说过庄子一话?惊蛙不可语天,拟于虚也,夏虫不可语冰,拘于时也。【1】”

  梁思齐脸上的恼怒似乎顿了顿,一张小脸渐渐有些茫然之态。

  周析见了便又笑笑,与梁思齐平视着,又说道:“小世子殿下自然是天资聪颖,□□过人,而且小世子慧而不骄,又勤奋好学,当然是要比许多同龄人都要优秀。”

  “可是小世子啊,这世上的事,有时候便是如此了,力争上游,本也并非坏事,只是若与非同道中人而争强,那也只得剩下了强争,争不出个所以然也罢了,徒得自己心头堵塞,徒生恼怒,便是无益了,”

  “而且啊,甚至有的时候,因为自己过于锋芒毕露了,才让自己陷入无故纷争...”

  梁思齐那是才多大的人儿,听着这周析这番话,他也就是歪着头眨着眼,想了许久也只剩下似懂又非懂地两下点头。

  只是那晚梁靖和周析在回府路上,梁靖也是嘲讽地轻轻摇摇头。

  然后嗤笑而道,做人切忌锋芒毕露,这句话从你周析口中说出来,那才真正叫做是讽刺了。

  周析却也只是淡然笑笑:“我疯的,不能算。”

  随即他又轻叹一声,才说道:“小世子年纪虽然小,而且与钟平侯相处的时日其实并没有多少,可是那点举手投足,言行举止里头,每次见到他,都叫我忍不住想起钟平侯的身影...”

  梁靖那时候坐在车里,看了周析说完这些话,并没有立刻说些什么。

  只是掀开帏裳,望着外面白雪轻落,家家户户如走马观花地从他面前而过,他才沉声说:“又何止是你?”

  “每次见到他那小身影在我面前说着着四书五经,儒文论道,我怎地会不想起长兄?”

  梁攸当年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牵着梁靖走在宫道里,听着梁靖一字一句稚嫩地背诵着经文史书。

  梁靖时不时会忘了一二,梁攸也不会停下脚步。

  仍是淡然目视前方,缓缓接上。

  然后梁靖又继续往下背诵。

  春风拂面的时候,梁攸会捻开梁靖脸上的碎发。

  冬雪飘染的时候,梁攸会亲自给梁靖打伞遮风。

  有些位子,本来就是属于有些人。

  只是春风秋雨间,多了些阴差阳错。

  也多了些时也命也。

  再直到二人回到府上,才从车上下来走上门前台阶,宫里方向便是忽然炸起漫天烟花。

  高阳三十二年,便是这般过去了。

  周析和梁靖那时候还站在府门前,二人转身回望,那一刹那的盛世烟火,一下子将整个汝平城照得灿烂辉煌。

  也将那门上高挂的朱漆门额上的“長春府”三个金漆大字照得明亮。

  二人停在石阶上,天上还飘着鹅毛大雪。

  周析身上披着浅灰狐裘,玉冠半束,长发飘然,双手藏在衣内,挽着红珠。

  梁靖身上盖着深棕貂裘,金冠束发,雪白狐绒围脖,双手暖着汤婆子,也藏在衣内。

  那烟花转瞬即逝,随即便是下一朵烟花又在夜空中绽放。

  二人驻足远远遥望了许久,梁靖才回过头,面对周析问道:“你说,还要多久?”

  周析有些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那烟花转到梁靖脸上。

  他是凝望着梁靖的双眼许久,才回道:

  “再过一年的春,一切都要结束了吧。”

  梁靖低头片刻,才腾出一只手牵过周析的手,带着他一步一步往府里走去,边又笑着道:

  “哥哥,新年喜乐。”

  年年万象更新。

  岁岁与子执手。

  朝朝向阳而生。

  暮暮归期有候。

  高阳三十二年除夕夜的这场雪,便是一直下到了高阳三十三年的正月初六。

  大年初一开年的时候,梁靖顶着那不断的大雪,在傀祭台上走了一场那祭祀仪式后,晚上回到府上便是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那时候他还不为意,非要扯着周析八月十五他们陪他喝酒打牌玩了一整晚,直到他终于神智不清的时候,又开始吵着闹着脑壳疼。

  这次便是连周析给他揉着按着都不解事儿,第二天也只好将赤霞请来。

  自然就是得了风寒了。

  之后又是这般在府上安养生息好几日,抱着那汤婆子吃了睡睡了吃,直到过了两日精神好些了,又开始抓着八月十五凌沛他们过来陪自己打牌。

  直到年初六,这大雪才叫停歇下来。

  梁靖今日一觉睡到正午,醒来的时候揉着眼睛做起来,视线都没清晰过来,便是看到珈儿在跟周析兴致昂昂地说着什么。

  梁靖起床气厉害,一瞧见珈儿一直抱着周析的胳膊说着话,他本还想着要斥这小丫头一道。

  只是他话才到了嘴边,便看到珈儿刚说的那句话,他顿时便是说不出口了。

  和周析不约而同震惊地对视了一眼,紧接着便是赶紧换了一套衣裳,二人便往李叔沉府上去。

  而直到他们才到李府上,本在府上陪着父母的李师彦一听到自己的小青哥哥过来了,也是立刻兴奋地就往外快步走去。

  只是梁靖和周析一见到李师彦在这雪地上提着裙摆便是几乎是跑着向他们过来,二人那颗心也是顿时提到了喉咙尖上,差点没给她吓出一身的冷汗。

  二人赶紧快步上前,在两边将她扶住,还不等李师彦说话,梁靖便是着急地说:“我的小姑奶奶,你这会儿可不是一个人的事儿了,也叫要自己小心些不是?这还踩着雪的你也走这么快,摔着那可怎么办好?”

  李师彦一听,脸上顿时便红。

  她略显不好意思地分别瞧了瞧他们两位,又低声道:“你们都知道啦?”

  “自然要知道了,这是天大的好事。”

  还不到元宵,鄜国西离城里一如既往的人寒风凛冽。

  西离城宫外一府邸里,李若愚正在客厅坐在轮椅上,靠在火炉边上,手里拿着那封才送进来的信,他是读了一遍又一遍,眼里甚至冒出了泪光。

  “爹爹...”而他身边那个正在毯子上学行的一两岁小男娃,跌跌撞撞地赶到李若愚身边,又一边不停地念着“爹爹爹爹”。

  李若愚将信折好又摆到一边,一下子双手将那小男孩抱起,放到自己腿上。

  而这时正好一红衣女子端着一碗药走进来,边往里走,边莞尔轻声问:“何事是教二公子这般高兴了?”

  李若愚一直看着她往里走,直到她将药放到桌上,然后又走到自己身边,李若愚才又看着他腿上的小男孩,笑着说道:“我们的李长安啊,很快就要有一位弟弟或者妹妹咯...”

  “哦?”女子惊喜道,“是三小姐有喜了?”

  李若愚对着女子笑着点点头:“是,师彦亲手写的信,自然是不假的。”

  女子连连点头笑道:“这就真的是天大的好事了。”

  李若愚又对着女子笑着说:“等过几日雪停了,你再陪我到城里给师彦选一份贺礼吧。”

  “好,只是二公子现在呢,还是先趁热把药喝了吧,杜斋主离开前十吩咐过了,这药是要按时喝的,”红衣女子笑着先将那小男孩抱开,又将药递给李若愚,莞尔问道,“明日便是正月十五了,二公子可有什么打算?”

  李若愚拿着碗本已经送到嘴边,闻声也是顿时下了动作。

  他望着屋外大雪纷纷落下,他也是戏谑地笑了笑,才说道:“这么快又是元宵了...”

  “元宵都到了,汝平那边,也该起风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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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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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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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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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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