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不觉得,今年过得特别快?
今年的初雪,落在葭月中旬的一个近夜黄昏。
那时候梁靖还在宫中书房里,而周析坐在一侧客座。
中午才送走了廖孝明等人,午膳都还没用完,秋书便来报说陆衡和卫津已经在外面候着。
梁靖那时候和周析对视一眼,满目难过。
周析也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上去将他紧紧抱了抱,梁靖才无可奈何地让他们进来。
梁靖也是没想过,这一说,便是从中午说到了傍晚。
梁靖看着他们呈递上来的奏表,又一边看着他们的汇报,还有跟周析的对话,梁靖自己也是直到他们退出的时候,才意识到原来太阳都要下山了。
卫津陆衡二人在的时候,梁靖也叫作是坐得腰板挺得笔直。
只是如今看着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梁靖一下子便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张开双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而这时周析也刚好来到他身边坐下,梁靖这懒腰伸完,直接便侧身倒在了周析怀中。
周析也是被他吓了一跳,目光一直往门外扫着,同时又想着赶紧将他推起来,还紧张兮兮地凑在他耳边说,你赶紧起来,门还开着,等会儿该让人瞧见了...
谁知梁靖那时候早已闭起双眼,他不等周析说完,一手便将他的脸粗鲁地推开,又不耐烦地对着门外嚷嚷道,秋书!把门给看好了!别让人进来了!
梁靖说完,还自把自为地将周析的手直接摁在他太阳穴上,又喃喃道,脑袋瓜子疼。
你快给我揉揉。
周析也是无奈。
低头看着他看了许久,这小崽子甚至还连着换了好几个姿势靠着,直到他躺舒服了,才停下来。
然后又低声喃喃,你赶紧的。
周析是在这人面前是没有半点脾气。
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右手给他轻轻揉着,挽珠的左手一边翻着案上摊开的文册,时不时执笔做些批注,时不时又低头看看梁靖。
身边很快便传来一阵轻微的鼾声。
梁靖醒来的时候,天上已经昏黑了。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的时候,刚喃喃不清地问着什么时辰了,谁知话没问完,一眼便看到屋外的细雪飘扬。
周析本是一边低头还写着什么,一边回着他“快到晚膳时候了”,却又觉梁靖忽然停下说话。
他蓦地抬头,再顺着梁靖定定望着门外的目光看去,也是笑了笑,一边继续写着,一边又说:“这雪下了好一会儿了,今年的初雪,也算来得晚了。”
梁靖一边撑着桌面站起,一边往外走,又一边埋怨道,你也真是的,这今年初雪,下雪了也不叫醒我。
周析写着字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心里有些无奈。
再抬头看着梁靖急急忙忙向着门口走去的背影,心里便是无由地想起杜守心曾经骂过他的话。
简直字字珠玑。
要真他娘就为了这场雪把你叫醒,你小崽子不又得骂我一整宿。
神是你,鬼又是你。
就数你这小崽子最难伺候。
只是周析也就剩得在心里暗暗戳戳地骂着,骂着骂着,还是从边儿衣架取来披风,然后又走到门外廊下,给他披上。
杜守心当年倒也还有一句骂周析的话骂得没错。
这天底下人人都能骂这小子,就你不能。
一个周瑜,一个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今年的初雪,下的很静,很慢。
倒也是难怪这天阴阴沉沉了一整天了,仿佛一整天,就是在谋划着这一场雪。
梁靖站在廊下,伸着手便想要去接过这落下的雪花。
初雪之秀,在其平静,在其安宁。
第一场雪的雪花,落在手上,还是能看出六角花瓣的形状。
周析一边将披风披在他背后,一边又说,刚醒来就跑出来吹风,等会儿又得闹头疼了。
梁靖这时却忽然笑了笑,回头望着周析,问他,你还记不记得,六年前那场初雪?
周析这时也已经走到他身边站着,双手负在身后,微微昂首望着这无边无际的飞雪。
周析浅淡莞尔,沉声说道:“那时候你送了我一大出姜太公钓鱼,我又怎能忘掉?”
梁靖却跟着冷笑一声,嘲讽道:“我就说吧,你这人就是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就是只小气鬼,脑子里记着的可都是别人与你不好的,惹了你生气的,也不晓得背后是不是还拿册子全都记下来...”
周析听了,却是抿嘴笑笑,摇了摇头,目视前方淡然道:“必然不是了...”
“旁人的好与不好,我从来不会去记,记着的,也都只是关于你的,”
“但是关于你的事,那也是根本不需要拿册子写下来,”
“都在脑子里了。”
周析说完,也不等梁靖反应过来,他又回头看向他,耐心十足地问道:“那不知我们覃澧王呢?见着这初雪里头又是记着些什么了?”
梁靖那是半天没琢磨过来周析到底是在想说什么,而周析这么一问,他便是几乎脱口而出:“小爷我就是记着那天你疯子占了我便宜!”
“是,那晚算是我占了你便宜,可这不后来不也都全让你小崽子占回去了吗?”周析忍俊不禁地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又给他将披风拢紧些,才继续说道,“你这小崽子,你自己说,这到底是谁在斤斤计较了?我就是能占了那一次半次的便宜,你就都全在心里白纸黑字地记着是不是?”
梁靖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之后二人再望向这纷纷扬扬落下的漫天雪花,梁靖才缓缓说,你觉不觉得,这一年,好像过得特别的快?
去年下初雪的时候,我们是不是都没来得及,见上一面?
然后不久之后,我们就吵了一架。
好像这一架才吵完没多久,便又是一年初雪了。
周析那时候并没有立刻回他。
梁靖这书房外面的小院子里,去年的时候栽种了一株红梅。
如今白雪茫茫落下,不少挂在这红梅枝头。
然后又落下。
周析目光一直留在这白雪红梅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牵过梁靖的手。
“在你身边的日子,从来过得特别快。”
梁靖也只是抿嘴笑笑,沉沉地深呼吸后,才又略显怅然地说道:m.xiumb.com
“我有时候会想,真的希望这些日子,都快点过去,”
“只有这一切都彻底的结束了,我们才叫是真正的自由,”
“可是有时候,我又会害怕,”
“我怕这些日子过得太快,一不留神,就失去了很多与你的时候。”
周析闻言,低了低眸,才说道:“去年我才回到汝平的时候,何隐宽跟我说过一句话,”
“时若不与我,珍惜即珍重,”
“子誉,我也跟你说过,我所求的自由,”
“不过就是能够,与你风雨同舟。”
这些日子里,南边邽国殷氏正给淮江洪涝一事困得手忙脚乱,忙得不可开交。
灾民流离失所,又适逢冬季正来临,天寒地冻,水更彻骨,无疑就是给南边的困局添了一道雪上加霜。
就是殷氏野心之大,但是这毕竟都是民生之事,为国为己,这些都是必须要处理的。
邽国朝廷里这段日子便是给这么一件忽如其来的天灾弄得焦头烂额,空乏其身,自然就无暇顾及什么自己的内斗,什么北上侵占中原。
而对于梁靖而言,在如今这个重整朝廷的紧要关头,少了你们那些南蛮子的胡搅蛮缠,他自然也就省下了一份大大的心。
但又是所谓的万事开头难。
这么一个势力分伐早已根深蒂固的朝廷放在梁靖面前,就算这人再年少气盛,最开始的时候,他心里也是少不了多少无从下手的彷徨。
毕竟周析这么一档子事儿出来,他便是将这汝平朝廷的根本看得一清二楚。
这所谓的百年树木,树木成才,只是这看似辉煌的外表,里头却早已是被多少蛀虫鸠占鹊巢,漏洞百出,不过空有其表。
当年梁尧在这朝廷里纵容着的劣行,便像是在这名利场里随手撒了一把种子。
再有汝平过去这好些年来因为党争而滋养着的的势力盘踞分伐和底下那些见不得光的利害关系,就像是给了这些种子最滋养的泥土,最充足的雨水,让它们在这汝平朝廷地下快速地生根发芽。
梁靖那时候也曾经试过,在夜里一个人坐在那个位子上,看着这空空荡荡的明英殿,心里想起房间当年覃王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世间追求的,是重情重义之君。
但是能将这位子坐稳的,只有无情无义之人。
但后来梁靖一步一步摸索下来,他才开始逐渐明白,其实许多事,难,不过是难在踏出第一步。
朝廷里的这些人看着数量庞大,而且他们背后的关系网络错综复杂,但也正正是因为他们的利害关系都相互牵扯着,反而给了梁靖一个极大的机会。
只要拔出其中一条藤苗,之后的,不过就是顺藤摸瓜了。
梁靖那时候还盘算着,将当年梁尧的余党,还有朝廷上的无用之人清理一遍,起码需要一年两载。
但他也是当真有些小觑了正彻司和司刑狱的手段了。
到了如今,不过也就是半年过去,这朝廷里几乎一大半的蛀虫都已经被他们揪了出来。
再有着廖孝明等人在覃国各地,甚至中原各诸侯国里实施了各种招募贤才的举措。
而其余民生工利,边疆布防等等之事,又有着孟鹤山的帮助扶持,外部资源合理分配,内部库存节优济贫。
便是短短半年,这本来已经是千疮百孔,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的朝廷,也是有了万象更新之态。
用梁靖自己的话来说,虽然他十分不愿意这样说,但是很多时候,孟鹤山和李叔沉简简单单一句话,确实胜过旁人千言万语,甚至贤文史书几百本。
而虽然早前拜相入朝的只是孟鹤山,李叔沉这些日子里也当真是乐于在宫外,一心一意地教导着梁思齐。
只是有的时候梁思齐入宫觐见的时候,李叔沉也会跟着往里一趟。
然后不知不觉地,又去到梁靖书房里,给自己的老友打一声招呼。
但是因为有着过去种种,梁靖如今每次见到李叔沉,都觉着心里发怵。
每逢李叔沉不声不响就走到他书房的时候,梁靖总会一脸艰难地问,您老来干啥?
李叔沉有次便面不改色地说,早些日子听闻宫里是不是从太桥请来了一位名厨给阮太后做家乡名菜了?
这位师傅,如今应该还在汝平吧?
老夫就想着,好像也是许久没吃过正宗的太桥菜式了。
鹤山,你也是吧?
梁靖那时候是万万没想到,孟鹤山居然会不苟言笑地,点点头。
梁靖也是拿这两位老人家没法子了。
心里也只能安慰自己,也罢了,好歹没去坑家里那疯子。
日子便是这般,细水长流,又涓涓不尽地又到了一年除夕。
本来也只就是除夕罢了,也没什么。
除夕前一日,赤霞接到自己的师父从西北千里迢迢送来的一封信时候,本也是兴奋不已。
只是他将那上面字迹十分潦草随便地寥寥几句话后,脸上的兴奋也是骤然一失。
心里甚至还有些自嘲,对于自己这位师父,你还在期待着些什么。
杜守心那潦草不堪的三句话,第一句,便是只道自己尚在西北。
第二句,一切都好,
第三句,今年过年,回不去了,你跟珈儿好好过。
连问候都省了。
赤霞也是无奈。
他便是这般无奈地回过头,瞧见的便是另外一位拿着从西北寄回来的信而愁眉不展的天涯沦落人。
李师彦手里拿着李若愚前不久才送回来的信,也是这般无奈且伤怀地看向赤霞。
赤霞也是心里叹了一口气,走到她身边,便与她说,既然我也是孤身一人,府上也只得冷清,二公子今年又不得回来,过年时候驸马爷定要陪伴公主,今年过年,还不如到老丈人府上,陪一陪二位老人家?
李师彦自然就欣喜了。
只是她欣喜,便是有人难过了。
珈儿今年是自入了腊月,心里就一直觉着不得踏实。
也说不上来是为何,只是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那日她本便是听说了自己的周大哥今年要入宫过年,在柒月斋那百子柜前忙活着也是心不在焉。
而这会儿赤霞又来说自己,他今年要到李府过年,珈儿当下根本不等赤霞把后半句“你愿不愿意与我们一起过去”说完,便是一下子将手里那小铜秤往桌上一摔,气冲冲地便往长春府愤愤不平地跑去。
她一冲进长春府,便立刻拽着周析的袖子,抬着头泪光盈盈地便哭着道,你们都不要珈儿了是不是...
梁靖那时候才从外进屋,一下子便看着这丫头跟周析亲昵着,他差点脱口而出,早就不想要你了。
周析那时候也只能耐心哄着她说,谁不要咱们珈儿了?
你便是像以往那样,到长春府来过年,就是周大哥先入宫去了,府上大伙儿也都在,春生在,八月十五在,老管家也在,怎的也落不了冷清。
周大哥跟你小青哥在宫里用完晚膳,便会出来给你压岁钱。
珈儿那时候一听,立刻转忧为喜,胡乱地擦掉眼泪,惊喜地问,真的?!
梁靖也立刻回道,假的。
而很快到了除夕夜当晚,宫中其实也没有大排筵席,不过也就是在承欢宫里一顿家常便饭。
只是今年的除夕,到了夜里,也下了好大一场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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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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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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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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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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