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析连忙快步走上前的时候,余光也是隐约瞟到他们身后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停在了远处,像是在和谁说着话,也没有留意到他们这边。
梁见贤这时也已经在梁思齐身边半蹲下,她紧张地扶着梁思齐,随即才回过神知道对着周析点了点头,礼貌地说了句“先生”,才又担忧地看向她弟弟。
“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又没人追着你,让你走路走慢些,便是从来不听话,这下好了吧,该是摔着了...”梁见贤嘴上虽然在训斥着,但瞧着梁思齐坐在冰冷的青砖地上,也是少不了心疼。
她小心翼翼地卷起梁思齐的裤腿,见到他脚踝处慢慢红肿起来,又是心疼地斥责道:“这会儿该疼了吧...”
梁思齐本来眼里已经渐渐溢出泪光,可梁见贤这么一说,他反而是一下子满脸倔强地摇了摇头,正儿八经地对他姐姐大声说:“不疼!男子汉大丈夫,这一点点小伤,一点都不疼!”
周析一直半蹲在他们二人面前,一手架在一边膝盖上,耐心看着他们二人对话。
这时他瞧着梁见贤正要再斥责,他也是温柔笑笑,示意梁见贤让他先看一眼。
周析目光是专注在梁思齐的脚踝上,可余光却是不断向着他们身后那人影扫去。
他在梁思齐脚踝上这里摁一摁,那里揉了揉,一边又仔细询问他疼不疼,梁思齐也是睁着一双大眼睛,一一点点头,又摇摇头。
仔细检查一番后,周析才对梁见贤莞尔道:“小世子只是轻微扭伤而已,并没有伤到筋骨,没有大碍的,郡主不必太担心...”
“姐姐听见没!”梁思齐一听,立刻又扭头对梁见贤说,“先生说没事,那必定是没事了!”
梁见贤急着便道:“就算是没事,可是你也总不能如此的...”
“郡主不必懊恼,小世子应是伤的不重,只是回头还是要让柒月斋的珈儿姑娘来看上一眼才好,”周析扶着梁思齐尝试着慢慢站起,又微笑对他说,
“可是小世子啊,在下的话也不能全信了...在下丝毫不懂医术,只是这些年习武伤痛习惯,这些跌打损伤,才叫能察觉一二。再说,郡主的话也是真切不错的,小世子您也长大了,要还是学着你们小王叔那般走路没得正经的,回头又摔倒了,那不又得让郡主和夫人担心,是不是?”
梁思齐听到提起梁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似懂非懂地回头与梁见贤对视了一下,才又对周析点了点头。
而周析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眼尾已经能扫到远处那身影正急急忙忙地向着他们这边快步赶来。
周析心里是一声冷笑,但他还是故作没有看到,继续微笑着与他们二人继续说话。xiumb.com
然而就在那人快步赶来的时候,周析身后又是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等周析听得脚步声回头,梁见贤姐弟二人便已经齐刷刷地对着他身后喊了一声“小姨娘”。
这一声“小姨娘”才落下,那人便又是蓦地停下了脚步。
那人在原地停了少顷,似乎向着他们这边看了许久,最后还是转身便又离开了。
迎安公主梁蕙快步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瞧见梁思齐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她也是佯作生气地责怪了两句,然后才从周析怀中将他接过来,又对周析连连道了两句谢。
只是梁蕙正要带着梁思齐和梁见贤离开的时候,走到周析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先生,人都到了。”
周析眸上一瞬而过寒光,又点了点头,沉声回了句:“好,有劳公主了。”
梁蕙带着这两姐弟刚转身离开的时候,梁思齐忽然又停下脚步,抬头眨了眨眼,一脸忧愁地又对梁蕙喃喃道:“小姨娘...”
“又怎么啦?“梁蕙停下脚步,故作严厉地便说。
梁思齐扁了扁嘴,才说:“我之前就已经答应了胤锡哥哥,让他今日也过来凑凑热闹的,要是...要是胤锡哥哥等会儿过来了寻不到我...小姨娘能不能...能不能帮我让他先等一等...”
梁蕙听到提到齐胤锡,心里也是怔了怔。
有意无意间将余光投向了周析,然后又半弯腰,用手指骨在梁思齐额心轻轻敲了一下,才说道:“你个小豆丁,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之后她一边站起,又一边说:“等下要是齐公子到了,我便让他先在花厅等着你,好不好?”
梁思齐顿时心花怒放,一下子几乎就是要忘了自己的脚还伤着,顿时便想要跳起,差点又是再摔下。
周析看着梁蕙三人逐渐走远的背影,他脸上的笑意也是随着慢慢淡去,缓缓又扭头望向方才那人影的地方,却早已是人去楼空。
他左手在裘衣里袖中慢慢转着珠串,低了一下眼帘,又向李师彦闺房方向瞧了一眼,之后才转身沿着墙角,故意绕开中庭主道,向外走去。
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忙活着今日李师彦过府的事情,中庭前院正堂地方,三两成群欢声笑语,谁谁都把这平时本就清净的侧院抛之脑后,如今晨光才起,加上前几日下了几场大雪,这个侧院更是显得寂静空寥。
院中树木早已各挂银霜,只剩那岁寒三友在交相辉映,又彼此寒暄。
而周析今日一身浅灰绒裘,不紧不慢地走到这侧院的时候,他本人和这院子,倒是显得相得益彰。
只是他刚走进这院子,还来不及和那岁寒三友问候一声,才绕过一圈假山,身边蓦地有人不声不响地跟了上来。
那人比周析要矮上将近半个头,走在他身边却一直腰杆挺直,落落大方,衣着朴素,却整洁干净,不显寒酸。
周析也不意外,他便是一如既往地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向前,一手抱着梁靖方才给他留下的汤婆子,一手依旧波澜不惊地转着那串红珠。
直到二人相伴前行了十来步,走到一株红梅边上,周析才皮笑肉不笑道:“也是难为小世子方才摔伤了,心里还记挂着齐公子你到府上之后会不会无人接应,离开前还不忘叮嘱公主千万要关照你一二,反倒是齐公子你竟丝毫不见外,自己便往府里走来,还知道寻了这么偏静处来赏一赏这冬日暖光,是苦废了小世子的一番担心了。”
齐胤锡眨了眨眼,淡然自若便回道:“先生说的是了,也是胤锡自作主张了,方才到府上的时候,本是能瞧见小世子,还想着跟上前,倒没想小世子不甚摔倒,然后又被公主接去。本是为外客,的确也该与旁人一般在花厅里等候,只是花厅里宾客渐多,胤锡自知身份尴尬,今日前来不过承了小世子的一番好意,但又何苦为自己讨得难堪,让小世子难堪?”
只是他话音刚落,垂眸戏谑地提了提嘴角,再抬头,又说道:“不过这般说起,与先生你的不讳大方相比,也是相形见绌了。先生如今谣言缠身,恶名昭彰,先生方才竟还敢与小世子这般亲近,难道就不怕被王夫人看见了,心起疑虑吗?”
周析淡然微笑,说道:“齐公子方才不也说了吗?我不讳大方,恶名昭彰这些话也不是头一天掉我脑门上了,清者自清,问心无愧罢了。”
“清者自清,问心无愧...”齐胤锡若有所思地低声喃喃重复着这八个字。
随即又微微转头,一脸诚恳地问周析:“先生不讳大方,不畏谣言,一句清者自清,问心无愧,自然是教人敬佩。可是如今城中对先生的谣言秽语,也渐渐落到了大王身上,先生向来心虑大王,人尽皆知,如今让大王因先生您无故受到牵连,先生难道也不在意吗?”
齐胤锡话音刚落,周析卒然停下了脚步。
他手中还是一直慢慢悠悠地转着那串红珠,目视前方,稍稍侧了侧头。
片刻后,他才转过身,对齐胤锡微笑道:“与其在意那些谣言会对大王有伤,让大王受到牵连,我更在意的,是散播谣言的人。”
齐胤锡这时也随着停下了脚步,他略有深意地兀自点了点头,又问周析:“那再敢问先生,倘若这个始作俑者,是大王亲近之人呢?”
周析一直淡然地凝视着齐胤锡,没有说话。
齐胤锡便又继续道:“胤锡早有听闻,大王重情重义,但是如果那些在在背后对大王所谓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乃是大王至亲,那先生您又当如何?”
周析还是没有立刻回答他。
只是二人四目相对了许久,一阵寒风穿过假山,带起角落里积雪上的凉意,又从二人当中穿过。
周析低头少顷,才向前半步,阴鸷地凝视着齐胤锡,挑了挑眉,才微笑沉声道:“齐公子,你怕不是要忘了...”
“我周析...是疯的...”
周析的话语声极其阴冷,但齐胤锡却也只是一直神色自若,未有慌张。
“只要是伤他的人,挡他的人,我都会有我的办法,我的手段,让他们得不偿失...”周析慢慢悠悠地说着,一直垂眸看着地上,眨了眨眼,又继续,“齐公子,无论你想做什么,你大可以先往前看一看,当年那些想要伤他害他的人,一位比一位,更加有能力,有权力,有势力,甚至有手段...”
“梁裕,梁尧,何荻,宋观海...”
“可是你也看到了...他们最后,不都只是成了子誉走上这条路的踏脚石罢了...”
“更不要说你了...”
“若说伤害无辜,我周析也着实没有这个兴趣和闲心,”
“但是如果谁偏偏有康庄大道不走,非要来挑拨一下这趟浑水,那我周析,自然也不会手软...”
“我要的,也只是保护好他...”
“其他的,与我无关。”
周析说完,转头淡然地望了齐胤锡一眼,甚至还轻轻拍去他肩膀上的落雪。
之后他一边悠哉悠哉地转身,一边又说道:“齐公子还是先回花厅候着吧,不然等会儿小世子出来找不着你,又该着急了。”
只是周析还没走出半步,齐胤锡忽然半步向前,便在他耳边沉声道:“先生难道,就不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周析也没有理会,脸上始终带着不可一世的笑意,便往外走去。
只是他经过假山的时候,余光里便是瞟到,假山中一抹惊惶而去的裙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到了晚上,赤霞新宅的宴客厅里是座无虚席,人声鼎沸。
因为赤霞无父无母,本来长辈亲人也只有杜哑跟杜守心,如今杜哑离世,杜守心又不在,高堂之座也是空空如也。
他身着喜服,李师彦带着红盖头站在他身边。
每逢有人前来致贺,赤霞也是温厚笑着一一回礼。
厅中有三三两两在相互寒暄问好,也有有的早已落座在顾盼生姿。
更加有宁在角落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宴客厅的一处角落里,周析一边给自己还有坐在身边何隐宽杯中倒了酒,一边又冷笑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齐胤锡那小子,看的是那黄雀,倒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鹬蚌相争,渔人获利...”
何隐宽挑了挑眉,低声问道:“预计何时?”
周析不以为然地抿了一口小酒,又环视了在场一圈,才沉声回道:“初春。”
何隐宽闻言点了点头,又问:“可都来得及?”
周析这时反倒是摇了摇头,冷笑一声,低头道:“来不来得及,也必须要来得及。”
周析自落座之后,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往门外方向瞧去,只是每次都只得失望。
这时他又抿了一口酒,又不知不觉地瞧向门外,又不解自言自语道:“子誉怎么还没来...”
然而他话音刚落,门外忽然跑进一小厮,那小厮走到门外便对着里面大声喊道:“大王到...”
周析这时是自顾自地笑了笑,放下酒杯。
只是再望向门外的时候,却忽然怔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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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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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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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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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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