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今日晨起多云多雾,一日下来,午后下了一场小雨,过后风是凉了不少,但天空却也一直不见放晴。
梁靖踢踢踏踏地踩着水从宫里出来,上了自家马车之后,却忽然又掀开帘子,对秋书说,先不回府,到南府军营一趟。
而汝平城里一处面摊外头的棚子下,周析凌沛李若愚才分别将各自的马拴好在旁,寻了角落的一处坐下。
店家很快便堆着笑脸上前给他们倒了茶,等店家走来之后,李若愚往四周仔细地巡视一圈,再抿了一口茶,才低声说:“是当真不能想到,当年高阳境内这一批人人觊觎的辎重,竟就是藏在了我们覃国傀祭台下面。万瘸子这一手拿捏着的,也是当真大胆了。”
“富贵险中求,他们五商的人做事的手法手段,本来就凶险之极,”周析边将白鬼放到桌上,边也再次向着四周扫了一圈,才跟着沉声道,“但是万瘸子这次选了傀祭台这处地方,看似凶险,但的确也是极为安全了。”
凌沛也跟着连连点头,再看向李若愚,李若愚也立刻会意,才对周析又道:“自然是安全了,傀祭台本来就少有人至,就是朝廷中人,若非覃国四祭,也没有谁会平白无故地往这傀祭台走去。而且,万瘸子也是谨慎了,谁能想到这入口竟是这祭台四根石柱当中其一,就是单靠着他留下的那张纸条,若是凭着他人,也未必能够找到这入口。”
凌沛听了,也是再次忍不住睁大眼连连点头,示意他也是这般意思。
周析一手拿着小杯,分别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也只是淡然笑笑。
这时店家刚好端着三碗青葱肉丝面出来,三人便是顿是闭嘴,没有再说话。
等到店家走开之后,周析才又缓缓道:“这一批辎重,子誉如今,并不知道。”
李若愚和凌沛刚拿起筷子,一听到周析这句话,二人皆是顿是停下动作,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才同时不解地看向周析。
周析又分别看了他们一眼,也跟着放下筷子,余光再往外扫了一圈,才压低声音说道:“按照我们一直以来筹谋已久的那番行军策略,此次我们的兵马辎重,粮草器械,是足以跟宋观海他们相较,而且只要行军得当,且无意外,我们甚至大可以出奇制胜,”
“用兵之道,贵精而非多,志在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而以少胜多,”
“如今而言,虽然听着像是纸上谈兵,到了真正战场上,那还是要靠你们自己运筹帷幄,但是若单论筹备,我们筹谋了这么久,如今是只欠东风,所以按着这么说的话,其实我们这一行,未必就是需要这一批辎重...”
凌沛和李若愚听着周析说话的时候,一直是低头沉思,时不时点点头,却没有打断说话。
直到周析说了最后一句,凌沛眼中忽然划过一道幡然大悟的光,略有惊喜地抬头看向周析,周析也只是微笑着点了点眼帘。
“相反而言,如今到临行是不足十日,倘若在这个这个时候,忽然跟子誉说,我们多出这么一批后备,子誉,甚至众人,是定然会高兴,”
“但是如此一来,一是会对早前我们已经定下的计划有改变,二是会让军中因此而心生骄傲自满,从而轻敌,”
“临行忌变,稳中求胜,骄兵必败,不盈,才能生智。”
李若愚听到这里,也是忍不住连连点头,脸上也是止不住的感慨赞叹。
周析看着他们一路以来若有所思又醍醐灌顶的模样,心中无由是想到平日在府上自己与梁靖说些什么,梁靖也是这副模样。
再往外想去,竟是联想到他们三位小时候,在李叔沉门下受教时的情形,也是忍不住提了提嘴角。
李若愚沉思了片刻,又对周析说道:“所以先生如今将这批辎重的存在先告诉我们二人,却瞒着小青,便是想着给小青,给我们都留后手,万一西北事态有变,我们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便是这样了。”周析点点头笑道。
李若愚便是也跟着点了点头,心满意足地正拿起筷子就要吃面,凌沛却忽然示意周析,要借的他手。
周析淡然将手掌朝上地送到凌沛面前,凌沛一笔一画地在上面写道:如何运送。
“小沛是想得周到。”周析笑着收回了手,李若愚这时刚拿起筷子,也停下了动作,看向周析。
“如今而言,最安全以及便捷的方式,只有水路,”周析低声说道,
“彰国地小,东边南边连接着覃国,但是西面和北面都是被鄜国包围着,彰国和鄜国北面有淋河相交,西面是泾悯道相邻,宋观海之所以选择从泾悯道下手,也是因地制宜,燕西乃黄沙大地,深处内陆,少有河流,而且又常年干旱缺水,鄜国西蛮军兵骁勇善战,精通陆上山中之战,但他们水性薄弱,绝非善于水战,”
“他们如今打入彰国,无非就是要给他们往中原南扩打开一个缺口,兵贵神速,他们定是都将兵力放在泾悯道,从而也让彰国将精力放在那里。但与此同时,淋河一带,他们便是空防了。”
李若愚和凌沛再次恍然大悟一般点头。
周析见他们如此,也是笑了笑,边给自己夹起一筷子面条,又问:“那我再问你们,便是水路,我们又该如何运输?”
周析问完,便将那一筷子面条送入口中,李若愚和凌沛对视一眼,李若愚才低声试探问:“铎川,霍奉。”
“聪明。”周析笑着咀嚼咽下后,才点头称赞道。
今日本来多云不开,日落也带不出多少光亮,如今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天边吹过一阵凉风,又带来了绵绵细雨。
三人说说笑笑地用完各自的汤面后,正准备各自离去。
只是周析这时却忽然又对他们二人略显沉重地说:“临行在即,还有一些话,一些事情,想要拜托你们二位。”
而与此同时,南府军营主帅帐下,梁靖,孟耘徵,还有何茵才叫放下筷子。
只是梁靖脸上已经犯了些红晕。
与他对面而坐的孟少帅和“赵三白”,脸上也越发起了难色。
今日孟耘徵本是带着何茵在军营里巡视,一直到了傍晚,守营的士兵忽然来报,说栎平侯此时正在营外,说有事求见。xǐυmь.℃òm
那时的孟耘徵已经是愣了半晌,他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士兵许久,甚至要将那士兵盯得开始发颤,何茵才赶紧说先让殿下进来再说。
那士兵离开后,孟耘徵才低声道,那小子这会儿不在鸿策营,到南府来做什么。
谁知他话音刚落,便远远瞧见梁靖一身朝服未卸,大摇大摆地便往营里走来。
梁靖见到孟耘徵和何茵,孟耘徵便立刻沉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梁靖只立刻抬起自己拎着两壶酒一块烧肉的手,眨了眨眼,郑重其事地说,吃顿饭,咱聊聊。
说完便主人似的就将那肉给那随行将士送了过去。
何茵是一脸哭笑不得又莫名其妙地看着梁靖好一会儿。
而孟耘徵则是一脸“这臭小子吃错什么药了”的表情看着何茵。
一顿饭下来,梁靖是天南地北有的没的胡扯了一番,孟耘徵自始至终都是不尽信任地默不作声,只有何茵在陪着他说话。
直到他们刚放下筷子,何茵边给梁靖和孟耘徵碗中倒酒,和面对着梁靖一脸狐惑且无奈更加是忧愁的孟耘徵对视一眼,何茵才对梁靖佯作嗔道:“好啦小青,这饭呢,咱就用过了,酒呢,这也用了不少了,你要是有什么事,直说便是了,不然耘徵哥可要被你闷死了。”
“我...能不能拜托你们一件事...”梁靖这时也是深呼吸后,手上一直碰着那酒碗,才沉声说道。
孟耘徵和何茵略有意外地对视一眼,又看向梁靖。
梁靖沉声继续道:“我离开汝平之后...”
“能不能拜托你们二位,照顾一下周析...”
“离开汝平之后,能不能拜托你们二位,照顾一下子誉...”而另一边,面摊下,周析在心里挣扎了许久,也才努力做出心平气和之态,对李若愚二人说出这句话。
“也不能说是照顾,周析他都这么大一个人了,什么照顾不照顾的,他一个人从缅渠去到浙官,又从浙官来到咱汝平,衣食住行也都不是问题,只是,有些时候,外面很多人,都在骂他...”
“也并非是照顾,子誉在旁人面前虽是娇纵,但我当然也知道,当年他年纪轻轻,便能够用统领一军,南下镇压邽国南蛮,以少胜多,他的能力和实力,是绝不容小觑,只是,有的时候,他一个人,走得太久了...”
“外头别人骂他那些话,什么忘恩负义,什么狼子野心,什么心怀鬼胎,你们都不要信,那些人就是嫉妒他的才华,他的能力,还有他那张脸...”
“子誉可以不理世人谩骂,不管世事无常,依然是一个人坚强硬朗,宁死不屈地支撑着一脉,一门,一营的生死荣耀,甚至是忧国忧民,”
“但其实周析他,很好,他真的很好,他的内心,真的很好...”
“但其实子誉他,终究不过还是与你们二位一样,不过少年...”
“周析他对不认识的人都很冷淡,看着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甚至说出来的话,是真的会让你很想打他一顿,但是他其实,也只是...把自己藏了起来了...”
“子誉他烦躁时候,是会有脾气,说不愿意吃饭的时候,便是半点不吃,但是他若是不吃,又会闹胃痛,所以出门在外,二位是无论如何,请都一定要让他吃饭...”
周析一口气说到这里,脑海中全部都是梁靖平时在他身边的各种形态。
撒娇撒痴,蛮横霸道,对他又打又骂,却也会在事后钻到他怀中,小声念叨着哥哥。
周析说道这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吹了一阵晚风,也才稍微回过神来,他蓦地停下话语,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李若愚和凌沛是一直安静地听着周析说话,谁都没有打断。
只是这时他们也才对视一眼,李若愚便拍了拍周析肩膀,笑着说道:“先生请放心,我们三人自小一同长大,便是自家兄弟一样,就是先生不说,我们都自然会对小青照顾的,先生不必担心,等事成而归,定会将一个活蹦乱跳的小青还到先生手上。”
凌沛也跟着咧嘴笑着点点头。
而另一边,梁靖是说一句话,喝一碗酒,说到最后时,他已经有些坐不稳。
孟耘徵和何茵也是一直看着梁靖,没有说话。
直到梁靖说道末尾,孟耘徵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晚酒,仰头便喝下。
何茵看着梁靖小脸通红,摇摇晃晃的,正要上去扶他,孟耘徵还是拉开了何茵,自己上前将这小子扶住。
谁知他刚碰到梁靖的手臂,梁靖忽然一手将他推开,双眼都不怎么睁得开,便怒声喝道:“你别碰我!你打不过小爷!”
孟耘徵怔了怔,喉结上下动了动,梁靖又推了他一下,喃喃又道:“阿茵姐...你千万...千万...别听孟耘徵还有何荻骂周析的话...他们...他们那都是嫉妒!”
何茵看着梁靖已经成这副模样,口中还是不停地念叨着周析,她心里何尝不是一声哀叹。
蓦地便想起两年前梁靖进了司刑狱那时,周析第一次在阴山馆找到她,希望她能帮忙时,说的那句,我要对子誉负责。
那时候何茵只看着周析一袭白衣走在人来人往当中,却好像世间皆与他无关。
只是忽然在人海中看到了这么一位小阎王。
跌入了一番红尘。
所谓红尘,便是牵挂。
所谓牵挂,便是勇气。
何茵终究还是自己走了上前,扶住梁靖之后,才轻叹一声,温和对他说道:“好,我都记着了...还有你这小子,怪不得从前子朗大哥他们就说你,喝酒了就跟小疯子似的...”
之后孟耘徵也是赶紧便派人要将梁靖护送回长春府,再接着他便和何茵一同将梁靖送出营门。
只是他们刚走到营门口,便停下了脚步。
梁靖的车旁,周析一身月白,肃然站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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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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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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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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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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