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今日是晴空万里,万里无云,到了夜间更加是星耀银河,明月当空。
滩涂一侧是溪流涓涓,流水潺潺,背后的乌黑林间,风吹带叶,窸窣作响,偶尔还有两声野兽呜嚎,低沉不开。
柴火烧得噼里啪啦,将二人的身影斜落在地上。
周析甚少会像今晚这般要命似的灌酒,就是以往在汝平里逢年过节,梁靖喝得酩酊大醉,周析也只会细品慢行。
而且周析向来酒量好,酒品佳,千杯不醉,也是名不虚传。
但是今晚周析的忽然痴缠,也并非这两埕家酿的米酒有多浓醇。
烈的是酒,醉的向来是人。
梁靖本也是喝了几口,身上也开始有些发烫,头脑也有些发晃。
周析凑到梁靖身前的时候,梁靖是骤然怔了怔。
周析下巴耷拉在梁靖肩上,双手缓缓抱在梁靖身后,一手在背后紧紧将他抱住,另外一只手却一直在他后腰徘徊。
春夏之交,梁靖身上本来就没穿几件,周析放在他背后的手越发用力,梁靖甚至能分明地感受到周析每一指头的力度。
直到周析在梁靖耳边不停地低声说着些话,梁靖已经闭上眼,一手已经放到周析腰侧,一手攥着他的袖子。
周析轻柔却不容后退地从梁靖脖子一直亲到他耳后,再从他耳后回到他唇上。
便是刚到唇上那时,梁靖忽然凑向周析怀中,周析也再崩不住,蓦地将梁靖推倒在地上。
梁靖双手就在周析腰带上,平日里周析也随着他。
但是今晚周析却忽然握住梁靖正要解开他腰带的手,又在他耳边绵绵低声:“子誉...让哥哥来...好不好...”
梁靖之后是再没动作。
往日里缠绵时周析对他很温柔,梁靖也是有持无恐地为非作歹惯了,周析这时的严峻,倒是叫梁靖有些无处安放。
心里那只野鹿也莫名其妙地开始上蹿下跳,不得安生。
但是那晚梁靖是将周析抱得很紧。
无论如何都要攥住周析的一只手,死活不放开。
那一夜过得特别的漫长。
火堆上一直伴着噼里啪啦的火星迸溅声响。
那些火星随着风,有些落到地上,有些掉到周析身上。xiumb.com
那些滚烫零碎的火星落在周析后背上,带出丝丝刺痛,转瞬即逝。
但这些刺痛,和周析这些年身上受过的所有伤相比,都不同。
刺痛却无忧无虞。
刺痛且欲/仙/欲/死。
刺痛又若即若离。
就像,梁靖在心里暖过了周析的春夏秋冬。
就像,周析替梁靖挡住身边刀光剑影。
细水长流,星火燎原。
一生不过一瞬,一瞬从来一生。
事后周析还在梁靖身上时,梁靖的手放到周析后腰上,轻轻慢慢地替他揉着。
周析曲肘让自己稍微撑起上半身,他借着刺白的月光,自上而下看着梁靖那张俊气逸然的脸。
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梁靖两颊还带着些微红,额边碎发也还挂着汗滴。
周析一直端详着他,另一只手用拇指轻轻地拭去梁靖额边汗滴。
梁靖稍微缓下来,嗤笑一声,一只手还在周析后腰揉着,另一只手拨开他落下的长发,撩到耳后,笑着问:“怎么?小爷我这张脸就这么好看?是教你这般移不开眼吗?”
周析偏了偏头,始终温柔地看着他,笑了笑,轻声道:“方才你问我,是不是想亲你。”
“嗯,”梁靖得意忘形地挑了挑眉,玩意十足地凝着周析双眼,又道,“然后呢?”
“我想,”周析认真道,“无时无刻都想,死了都想。”
梁靖得了便宜,又卖着乖地故作若有所思之态点了点头,又看着周析双眼,问道:“你腰疼不疼?累不累?”
“小兔崽子,”周析猛地又凑下来亲了他一下,才起来又道,“你每次都问,我可有一次亏待过你?”
“没有,”梁靖一本正经地摇摇头,认真诚恳地又道,“一次都没有。”
周析忍不住抿嘴笑了笑,才缓缓从梁靖身上起来。
只是刚动了动,后腰牵扯着的阵痛又刺向他身体各处,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很快又替梁靖整理好衣物,自己再重新要理好上衣。
只是这时梁靖忽然抓住他的手。
周析怔了怔,回头看向他,狡黠地笑着偏头问:“怎么?还想要吗?”
“滚,”梁靖狠狠瞪了他一眼,才转身从周析外袍中将一小铜盉取出来,又说道,“先别把里衣穿着。”
那小铜盉便是周析离开汝平那日,在长春府门前,珈儿赶着给他捎来的,盛着膏药的那一只。
荒郊野外终究是不是府上高床软枕,周析也只能盘腿坐在梁靖身边。
梁靖娴熟地替周析上药再按揉着,周析拿着那酒埕,时不时喝上两口。
“方才在村里那会儿还想着不让小爷我要这酒了,”梁靖忍不住嗔道,“也不知道方才是谁自个儿先饮了大半儿,饮到上头了就开始装疯卖傻...”
“我本来便是疯的,不必去装,”周析稍微转过头,面对着梁靖,笑着又道,
“坊间老话是说酒后乱性,这句话,当真是这世间登徒浪子给自己扯得好大一块帘子,人自个儿要真想醉,还轮不到这浊酒来成了这罪魁祸首,世间美酒千千万,有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往这世间玉酿头上套了这么些罪名,是该给它们辩解一番了。”
梁靖听后,不可置否地轻轻摇头笑了笑,又说:“就是你们这些读得书多的人,废话也特别多。”
周析赞同地点点头,又喝了口酒,片刻后却轻叹一声,才又对梁靖说:“子誉...”
“嗯?”梁靖觑了他一眼,挑了挑眉。
“等一切都安定下来,”周析凝视着梁靖双眼,一字一句地说,“我一定带你走,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养一条狗,天天烤红薯...”
梁靖放在周析后腰一直给他揉着的手忽然停下动作。
他喉结动了动,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对周析认真道:“我且问你一个事情,你可以不回答...”
“子誉...”周析忽然缓缓转过身,将梁靖放在自己背后的手拿下来,紧紧握住。
“如果徐国当真和何荻,和宋观海联手侵覃,你身为覃国皇子,你理应迎战,无可厚非,”
“而我,周析,”
“为公,我现在已经是你长春府门客,甚至已经在家上言明,之后会尽心竭力,辅助你栎平侯,既然已经归入汝平长春,那便也是我决意辅助覃政,一生学识,为之太平,”
“我坚信你不会无故起乱,但徐国若有意进犯,我也是必定站在你身边,替你出谋划策,这是你我君臣之交。”
周析说道这里,梁靖沉冷地盯了他双眼少许,才将手从他手中抽出,重新放到他后腰处,又问:“为私呢?”
“为私,苏玉俍这件事,其实说到底,皆是因我而起,就理应由我而止。这是我对徐国陈氏,苏氏的交代,也是我对你的明志,”
“相反,如果我在这件事上摇摆不定,甚至退避三舍,那反而是因为我还未下定决心去面对这件事,面对你和他们,这并非上策。”
梁靖和周析对视了很久,梁靖才嗤笑一声,挑了挑眉后,才点点头,又取了些药膏到手上,继续替周析揉着后腰。
“而且,”周析神色有些冷淡地又道,“虽然说乱世无义战,但是如果他们这会儿当真要和宋观海联手对付覃国,那便是先撩者贱了。”
“怎么说都好,小爷我还是有言在先,”梁靖冷冷地睨了周析一眼,又道,“我跟那姓苏的没什么交情,要到那会儿他伤你,小爷我会看不过眼,也一定会对他下手的。”
“可以,”周析也不含糊,“你有你的立场,我不会去干预,你也无需与我报备,但我也会尽我所能,不让这些屁事发生。”
周析说着,目光一直定定地留在那明明灭灭的火堆上,时不时眯一眯眼。
这会儿他忽然回头,狡黠笑道:“回汝平之后有我们案牍劳形的日子,这会儿难得能逃出来,还能过上几天神仙日子,谈这些事儿做甚?”
梁靖不可置否地点点头,却又道:“说了,有言在先罢了。”
到了次日,天亮之后,梁靖和周析便顺着溪流边上再一直向南行走。
直到一处河口,才赁了一只乌篷船,二人便从陆路转向水路,顺着河流下游。
河道是淋河向北的分流,流域不宽,来往船只也不多。
二人走走停停,有时瞧见岸上树上有果,来往路客有酒,也会停下来,得一二后,再继续前行。
他们没有雇船夫,这两日间周析一直头戴笠帽在船头撑船,而梁靖一直懒懒散散地躺在乌篷下。
怀中有酒,醉醒一日。
是真的快活似神仙。
周析都忍不住叹了句,曾经羡过殷柏龄,一支玉箫,潇潇洒洒,举手挽风流,笑眼卷红袖。
这会儿再看,一字谪仙又如何,身在乱世,倒还是身在囹圄,心随四海最能叫人羡慕。
梁靖和周析天南地北地边说话,自己手里抱着那剩下的一埕酒,边也喝着。
喝着喝着便又闹头疼。
周析也无法,只好到他身边将他抱在怀中,先哄他入睡。
谁知那小兔崽子刚凑到他怀中,双手便勾到周析后脖处,双眼都已经睁不开,还一直喃喃:“亲一会儿,好不好...”
两日后,二人逐渐从河域入护城河道。
周析仍是一身白衣,头戴笠帽站在船头,一桨深一桨浅地撑着船。
梁靖在乌篷里整理好仪容仪表后,才走到周析身后,垂头玩弄着食指上那指环,忽然冷笑一声,说道:“你这一路都没有问我一句去哪儿,你早就知道小爷我就要到这儿的吧?”
“知道,”周析没有回头,却反手拿过梁靖的手,在他掌心写道,“心有灵犀。”
梁靖又不屑地冷笑一声,走到周析身边,又问:“那要是不知道呢?你还会跟小爷我走吗?”
“会,”周析回头对梁靖道,“两年前千秋府那晚,便说过,会。无论你要到哪儿,你要愿意带上我,我便跟。”
“那要是小爷我不愿呢?”梁靖饶有兴致地追问。
周析微微笑笑:“你有你的理由,你不让我跟着,我便不跟,但我也会用我的方式,去保住你的安危。”
梁靖也得意地笑了声,没有再说话。
入了护城河道,周围便多了不少小艇船只,将近一处码头的时候,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有旁的两三个人在等候着。
乌篷船在石阶边上停下,那人立刻便跑上来,扶着梁靖先下了船,梁靖再去扶周析。
梁靖下船站好后,那几位一直候着的人便立刻走上前来行礼问候,梁靖也一一回答。
直到二人再往城里走去时,梁靖才低声问:“你是怎么看出来,我要到铎川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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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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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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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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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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