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没有再说什么，梁靖还是不太相信地质问了周析好几次，他今日去哪里了。
而周析依然是不厌其烦地回答,伽蓝。
过了许久,车子停下的时候，周析却问梁靖,你又带我去哪里了。
梁靖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傲慢说道：“你不是很厉害,就是闭着眼也知道往哪儿去了吗？这会儿怎么不灵了？还怕小爷我卖了你？”
周析微笑：“你让车夫绕路绕成这样,神仙也猜不出来。”
梁靖洋洋得意地笑了笑,没有回他，先从车上跳下,周析无奈也只能紧随其后。
只是下车之后，周析便知道这小兔崽子是又要带他到那暗庄子去过两把时,他正想开口去问梁靖，谁知梁靖已经大摇大摆地往深巷里走去。
二人还未走近那庄子,那看门的小厮本在四周张望着，远远瞧见梁靖，便立刻迎上前,点头哈腰地说着一堆恭喜发财大吉大利一本万利之类的话。
梁靖嫌他吵着烦，随手给他丢了一银子，便拽着周析的手往里快步走去。
虽是初一,但是庄子今日是要比平日里拥挤。
周析本还以为梁靖是闲着无聊手瘾又犯才又往庄子里来。
只是今日进去之后,他才隐约觉得,梁靖今日并非想要来过两手。
但梁靖站在最后一级楼阶上往里扫了一圈后，目光最后停在了最里头人最多的一围上。
梁靖皱了皱眉，低声说道：“薛水鬼怎么在这里？”
周析顺着梁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那高高瘦瘦跟那竹竿似的薛水鬼便站在赌桌桌台前，手里还上下抛着一小钱袋。
薛水鬼长得比一般人都高，站在人群之中当真便是“鹤立鸡群”，平时这人不苟言笑，只是这时他那张瘦削的脸却始终挂着意味深长的狡笑。
放着是往时的梁靖，就是闲着没事和他没有勾扯，瞧着这人在，不上去找人家点麻烦，心里也总是发痒。
但他今日却也只是皱眉瞧了薛水鬼两眼，便拽着周析的手要往另一边暗处走去。
可周析却始终站在原地，一直紧紧盯着那薛水鬼，一动不动。
梁靖瞧着他莫名其妙的，正要开口发问，周析却马上拽着梁靖的手便往薛水鬼那边走去。
周析带着梁靖走到薛水鬼身后就没有再上前。
本围在薛水鬼身后那一圈圈的人看到梁靖，立刻便要往外散开。
梁靖知道周析并不想声张，也没有理会那些人，那些人瞧着梁靖今日莫名安静，一时之间也是面面相觑。
而那薛水鬼今晚是赢得盆满钵满，虽然脸上还是一味的镇定自若，但赢了这么些，心里自然也开始飘了，便也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梁靖，一直吆喝着庄家赶紧下一局。
这桌的庄家是个新来没多久的小青年，被薛水鬼赢了一晚上，他本已经是满头大汗。
梁靖觑了庄家一眼，又看了周析一眼，一开始他也是不明周析的意思，但他只是看了那薛水鬼一局下来，他心里却忽然冷笑一声。
他在侧过脸，在周析耳边低声冷笑道：“跟小爷呆一起久了，你也抄起抓鬼这功夫来了吗？”
梁靖说着，正要走上前去，周析却蓦地拽住他的手臂将他停下。
而他周析本人却慢条斯理地从人群中钻了出去，走到庄家旁边，抬起眼皮，便阴鸷地盯着薛水鬼。
那小青年庄家本已是被薛水鬼诓得手忙脚乱，而这时又添了一个一身白衣面若冰霜的男子凑到自己身边。
再加上小青年新来乍到，根本不知道这位是何方神圣，他额边的热汗瞬间变成了冷汗。
而就在小青年不停地四处张望，想要寻找掌柜时，梁靖刚好也从人群里走到那赌桌的一侧边上，给那小青年使了个眼色，沉声说道：“行了，你下去吧。”
那薛水鬼见到周析时已经怔了怔，脸上笑意顿时一空，如今再见到梁靖，整张脸瞬间发白，赶紧将桌上方才赢下来的银子包起转身就要离开。
谁知他还没走出去半步，周析清冷的声音却从他背后传来：“暗庄的规矩，出千一次，砍一只手，六殿下，不知我可有说错？”
“没错，”梁靖虽然不知道周析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可他见着周析不像在玩笑，便也只好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接着便说，“薛老板，今儿大年初一的，赚了这么多，怎地瞧着小爷来了，掉头就要走了，这是几个意思？”
薛老板停下脚步，闭眼深呼吸后，才重新转身回到台子前，将手上那沉甸甸的包袱往台面一放，双手顺了顺两撇八字胡子，皮笑肉不笑地道：“六殿下，这大过年的，何苦来寻小的不痛快呢？”
梁靖双手撑在台面，顽劣地挑了挑眉，看着薛水鬼眨了眨眼，摇摇头，手指指了指周析，说道：“你说错人了，要寻你麻烦的不是小爷我，是他。”
周析这时便笑了笑，对薛水鬼说：“薛老板，谁找谁麻烦，这真要把话说开的话，到底是谁站不稳脚跟，你心里有数吧？我也只是瞧着薛老板今晚手气好，想沾一沾这点儿运气，一局定胜负，满押，玩什么随薛老板，如何？”
薛水鬼瞧着这两人这般阵势，心知也明白了方才自己出老千的事梁靖绝对是看得一清二楚。
尽管明白这些已经到手的银子今晚是定然跟不了他回家了，但钱财终归身外物，要是得罪了这两位阎王爷，那可不是一根手指头的事儿了。
想到这里，薛水鬼也只是微笑着说：“既然殿下和先生今晚有这雅兴，那小的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既然先生坐庄，那玩什么，便由先生决定吧。”
“双盅三骰押大小，”周析边说着，边侧着脸示意旁边的小青年，又对薛水鬼说，“薛老板觉得如何？”
这时庄子里所有人也都已经围到他们这一台边儿上来，里三圈外三圈的是围的水泄不通，人潮汹涌，谈论不停。
而站在不远处暗处一直观望着周析这一边的萧九爷却摇头笑了笑，转身往里走。
走了进里间后，才对着正煮着茶的李若愚笑道：“你不去瞧瞧六殿下？瞧这阵势，今晚那薛水鬼是走不了了。”
李若愚嗤笑一声：“也只怪薛水鬼他贪得无厌了，如今五商除了祝家兄妹，还有谁敢往汝平城里走，这位薛老板，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只能怪他自己罢了。”
而外头的薛水鬼自然便是不敢在梁靖和周析的眼皮子底下再动手脚，一局便把一晚赢回来的银子全部拱手送到梁靖手上。
正当他有气无处伸冤，黑着脸两手空荡就要往外走，谁知他刚走出人群，却又忽然被人一手拽住，往边儿上狠狠带去。
薛水鬼本就知道今晚是逃不掉这两位的，被人抓住的瞬间他也只是吓了一跳，很快便又冷静下来。
动手抓他的是周析，梁靖一直站在二人边上，双手环抱身前地看着他，周析却是一派儒生之态，只是脸上的笑意极为阴冷。
周析松开手，笑了笑，低声道：“请薛老板留下，不为旁事。薛老板明知若是在这暗庄出老千被人逮住，就是殿下不在，那也是可大可小的，可是薛老板还是要顶风作案，若我没猜错，薛老板最近应该是手头紧了，我说的对吗？”
薛水鬼觑了梁靖一眼，又用两只枯瘦如柴的手捋了捋自己那两撇八字胡子，挑了挑眉，对周析说：“不知周爷有何提携？”
“提携不敢，”周析淡然笑笑，“既然碰上，又是开年，那就干脆跟薛老板做一单生意吧。”
周析说着，将方才薛水鬼输掉的那一小包袱还给了他，又冷声说：“一批私盐，不需要淝水的上等货，只要濛田那边的，但绝不能有掺假，秋收之前，送至江郊。”
薛水鬼一听，顿时怔了怔，他有些意外地瞧了周析一眼。
梁靖听了，脸上本是看热闹的笑意也骤然一失，瞬间站直了身子，立刻皱眉看向周析。
周析这时却继续说道：“这些，是定金，秋收能见货，再付尾数...”
周析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冷声说道：“但若收不到，或者验货的时候发现货色不对，薛老板可以看看现在万瘸子的境况，便来估摸一下，自己之后，是要往哪儿躲去好了。”
薛水鬼分别在梁靖和周析脸上都扫一圈后，才沉声丢了句“等着”，转身便快速离开了庄子。
直到薛水鬼离开后，梁靖才将周析推到角落，低声问他：“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们现在要这么一批盐来干嘛？有这银子还不如给乔老八再进一批马？”
周析却笑了笑，说：“之后你会知道的。”
梁靖还想说什么，周析却又打断问：“今晚你带我来庄子，是要做什么？”
梁靖这时才狠狠地瞪了周析一眼，然后转身便往方才萧九爷站着的地方走去。
二人进了那暗间关上门后，周析和李若愚分别点头示意后，李若愚便给他们二人各自上茶。
萧九爷大概五十来岁，却从脸上完全看不出来是一暗庄掌柜的姿态，衣着朴素，面容普通，沉稳淡然，与周析见面时，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梁靖随便介绍了一下后，便立刻问：“九爷，赶着这么急叫我们过来，最近燕西那边又有什么动静了？”
周析闻声挑了挑眉，才看向萧九爷，没有说话。
萧九爷便立刻说道：“不瞒殿下，如今燕西柔化那边的消息是越发难打听了，我们的人进去出来，这会儿可都是九死一生的功夫。”
周析没有说话，双手一直在袖中转着那串红珠。
萧九爷继续：“只是唯一可以确定，便是这两年燕西地方地动实在频发，甚至波及了鄜国国都西离，但是燕西之地，除去主要几座城外，其余各地皆是荒蛮，常年干旱，寸草不生，就是他们想要迁都，也没有更合适的地方让他们走，往外扩，往东走也都是雄山峻岭，不好走...”wＷＷ.ΧìǔΜЬ.ＣǒΜ
“南扩。”周析这时自言自语地说道。
梁靖点点头，又说：“这些事儿其实早前我们也都知道，但据我们所知，鄜王年迈，而且早前他们跟柔化那些蛮子也是打得不可开交，而且虽然我们不知道他们兵力如何，但是地动始终是天灾，对他们损失绝对不少，我们想着他们也不会在这时候这么冒进，而且当时我们南边还跟那些南蛮子抗着，我们也是实在拿不出兵力来送到彰国给他们支援边境...”
周析听到这里，挑了挑眉，又问：“那最近是出什么事了吗？”
萧九爷这时便接着说道：“鄜王上个月忽然病逝，鄜王独子蔺敏年幼，鄜王亲弟陇西王蔺彻即位，陇西王那人野心大得很，而陇西王向来又和鄜国宋家关系密切...”
“两个野心勃勃的人凑在一起，陇西王有权力，宋家有势力...”李若愚低声道，“他们南扩，是势在必行了...”
李若愚说完，便和萧九爷和梁靖对视了一眼，各人眼中无不震惊意外。
却只有周析一直目视前方，沉默不语地思考了片刻，才看了他们各人一眼，最后面对着梁靖说：“这件事，暂时，不需要让朝廷知道，我们要做的，只是按兵不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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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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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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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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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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