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把酒长亭说>第 84 章 首发晋江83
  周析整个人都在不停地发抖。

  他一手死死地掐住何荻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起。

  另一只手紧握着白鬼向后,月光照在白鬼剑身上,在黑暗中反射着凌厉的寒光。

  他头脑已经一片混乱。

  过去这些年中,从无数人口中发出的尖锐刺耳的讥笑,谩骂,诋毁。

  十四年前瑔廊被屠时村里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发出的哭声,哀求声。

  甚至他自己幻想出来,梁靖在司刑狱里受刑时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还有各种刀光剑影,从前那些折磨了他二十五年来的一幕又一幕,充斥着他的视野。

  他只觉得自己呼吸不上来,头皮紧绷得发疼。

  身上在过去这些年中受过的伤痛,箭伤,刀伤,瘀伤,烫伤,全都在一刻陆陆续续地回到他身上。

  他一手掐着何荻的脖子,一手握着白鬼向后,何荻已经半个身子在阑干外,可他却没有半点害怕。

  何荻的眸上,甚至还带着丝丝怜悯和戏谑地凝视着周析。

  周析现在感受着的痛苦,许多年前,他也受过。

  周析脖子上,手上的青筋越发显露,他甚至不敢回头,一直垂着头,抓住何荻的手在不知不觉中越往外伸去。

  外面吹进来的冷风,但在场所有人,却没有一人感到冰冷。

  段名生说过,周析所谓发病时候,很痛苦。

  是心里的痛苦。

  梁靖这时候看不到周析的脸,但是看着他不停发抖的背影,他只觉得心如刀割。

  “...贤卿...贤卿...你先把他放下...”梁靖坚定的声音在周析身后传来,“段名生不打你...我也不打你...没事的...我在...我就在这里...我都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没事的...”

  “哥哥...你回头,我就在这里,就在你身后...你不要怕...”

  “段半掌不能打你了...他以后都不能...我在...你要是难受了...我都在...他敢打你,这里是我的地盘...我打死他...”

  “...这王八蛋刚刚说了什么...你都不要怕...都过去了...”

  “哥哥...你杀了他没有用...不过就是黄泉道上多了一个人在走罢了...与我们无关...”

  “可是...你与我...有关...”

  “哥哥...你回头,看看我...”

  梁靖的声音从来坚定,没有丝毫温柔,没有丝毫软弱,也没有丝毫哄骗。

  就像梁靖这一路走来那样,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他知道走到这一步,对于他自己,对于周析,最没有用的,便是软弱。

  他们就是摔下了,也只能咬着牙爬起来,他看着周析一身伤痕,但是他不能告诉他,我们先歇一歇。

  他只能抱着他,坚定的告诉他,我们一起走。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这是乱世。

  这里是汝平。

  乱世如江湖,江湖容不下弱者。

  周析握着白鬼向后指着的手也一直在颤抖,但他似乎慢慢感受到,有一只温暖的手,将白鬼轻轻拿开。

  他没有反抗。

  甚至抓住何荻的手也开始稍微放松。

  梁靖将白鬼拿过,往后递给段名生后,又轻轻地握住周析的手,又说:“哥哥...我不走上去了,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回头,我就在,你不回头,我就等你...”

  “也好...让这狗/娘/养的再吹多一会儿西北风...”

  呼啸的北风不停从外面吹进无双楼里,梁靖一身藏蓝锦袍,站在周析身后,牵着他的手。

  梁靖身后的黑暗中,段名生依然头戴兜帽遮住了半张脸,一手拿着自己的刀,一手拿着周析的白鬼。

  周析一身霜白,仍是垂着头,可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双眼早已比起,泪水像掉线的珠子,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他手上的何荻,冷眼看着前方,心中却全部只剩下当年不过十来岁的他跪在那些人面前,哭着哀求,不要杀害他母亲的情景。

  但是根本没有用。

  他的母亲,是在他面前,被人活生生杀死的。

  之后他以为他父亲何隐宽会为他母亲报仇,起码求得一个公允,可是何隐宽没有。

  就是因为何隐宽说,要明哲保身,不涉朝政。

  何荻想到这里,周析已经逐渐将他放回到地上。

  何荻忽然一手将周析的手扯开,然后将他往旁边一摔摔开,冷声道:“我警告你,你们不要再碰我妹妹。”

  周析当时整个人早已是没有力气,何荻将他往边上一甩,他整个人就往旁边倒下。

  梁靖立刻冲上前跪下,将周析接住抱在怀中:“哥哥...没事...”

  周析整个人无力地靠在梁靖身前,双眼不得睁开,口中喃喃道:“孟婆...孟婆引...孟婆引...”

  梁靖只觉得心里像被刀扎着一般,鼻子只觉得很酸很酸。

  “好...好...”梁靖咽了咽口水,哽咽道,“你先闭眼休息一下,我先带你回去,再给你点孟婆引好不好?”

  周析双眼已经几乎闭起:“嗯...”

  梁靖本想着自己背起周析,但段名生说他伤未愈,还是让他来。

  而李若愚按着梁靖的吩咐已经在楼下备好马车,三人将周析送回长春府时,周析已经昏迷过去了。

  在府里一直等候的春生一见到段名生背着自己家先生快步往里走,他脸上蓦地划过一丝从未见过的慌张。

  春生立刻就要往屋里走去,然后一如平常那般点起孟婆引。

  但是他刚走出两步,梁靖忽然上前抓住他手臂,又对他说:“不用点了。”

  春生皱着眉盯着梁靖。

  梁靖苦笑一声,摇摇头,轻声说:“你放心,我在,你们家先生不会有事的。”

  段名生将周析放好床上后便离开了,梁靖替周析把外衣都卸下后,又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幸好也没有发烫。

  梁靖侧身坐在他身边,垂头看着周析苍白如纸的一张脸。

  周析的容颜,是真的好看,五官凌厉,就是脸色苍白得像玉砌一般,反倒是让人生出一种极致哀伤可悲的痛苦。

  美人之相,绝之天下。

  梁靖伸手轻轻扒开周析的衣领,上面一圈朱红色的细纹,在他白析的肌肤上,格外刺目。

  “哥哥...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了这些所有事情...”梁靖低声地说道。

  “对于过去我一而再再而三质问你,关于钟平侯的死,我不会为这件事道歉,我没有做错,长兄养育教育我这么多年,他死了,我不会放之任之,让他死的不明不白,我一定会查清真相...”

  “...但是...我也一定要替长兄,钟平侯,梁攸,梁子朗,甚至是钟平一脉...来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你不应该承受这一切的...你不应该因为你的宗族,你的身世,你的过去,而承受这些的...”

  “...你是瑔廊少主,你应该为此感到自豪,还有骄傲,而不是因为这个名号,去承受过去这些这么多莫须有的罪名...”

  “...但是...过去...我不知道,不了解,也没有站在你身边...现在我知道了,从今往后,你不需要,一个人承受这些...过去的事情,我们没有办法改变...”

  “...就是长兄当年说过的话,人是有两件事无法改变,一是身世,二是过去...”

  “...但是...我们可以...用我们的身世...去改变现世...”

  “...我们没什么可以输的了...我们再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哥哥...段名生以后不会打你,他打你一次,我十倍奉还...”

  “子誉...”周析没有睁开眼。

  “我没有说完,你先听我说,”梁靖听到周析说话,他心里震了震,鼻子忽然一酸,却没有让他开口。

  “南边鸿策营凌沛的事,我进司刑狱的事,你不用自责,这些都是我爹生下来那几个王八蛋之间的事,把你扯进来,已经是我们混蛋了,就算不是这一次,还有下一次,但是起码因为这一次,你来我长春府了,我受点伤痛又怎样,都是值了...”

  “...和你对着干,才是我最烦的事情...”

  “...以后他们要咬我们,我们放火烧他们老巢,他们要和我们斗,我们就跟他们斗到底...他们做初一,我们做十五...”

  “...只要你在...我真的没什么好怕的了...”

  梁靖说道这里,才摇了摇周析的手,又说:“好了,我说完了,你可以说了。”xiumb.com

  “子誉...”周析双眼还是紧闭着,但是泪水已经从他眼角流出来。

  梁靖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他伸出拇指指腹便擦掉周析眼角的泪水,又说:“周析,你以后好好对我就是了,什么乱世,我们一起去平,什么汝平...这里是小爷我的地盘。”

  周析喉结滚了滚,嘴角似乎扬了扬,却蓦地往里面退了退,示意梁靖在他身边躺下。

  梁靖侧身躺下面对着他后,周析才睁开双眼,伸手轻轻放在梁靖侧脸,说道:“子誉...我有些事情...没有告诉你...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梁靖顿时将周析的手甩开,皱眉盯着他,沉声问:“你外头还有别的男人?”

  周析宠溺地笑了笑,轻叹一声,才轻声说:“没有...我这样的疯子...只有你肯要我了...”

  梁靖若有所思又赞同地点点头,说:“嗯,你说的也是。”

  周析又微微提了提嘴角,伸手便将梁靖抱着带到身前,轻声说:“那些事,等我自己查明白了,一定会告诉你。”

  “周析,我还是那句话,”梁靖的手攥着周析的衣襟,低声说,“你要说的话,你自然会说,你不想说,我也不想去听。但是小爷我性子不好,你外头要是有别的男人,我先把他抄家灭门了,再来伺候你,你听懂了吗?”

  周析忍不住笑了笑,又将他抱紧了些,轻声说:“好,哥哥知道了。”

  周析本来也只是想,就这么抱着。

  屋里烛光明明灭灭,从窗缝而入的细风微弱而刺寒。

  周析便是这么抱着梁靖,抱了好一会儿,可他没想到,梁靖,这小兔崽子,双眼还是紧紧闭着,不知不觉中,又将手在被子里乱跑乱窜乱放乱摸。

  周析本也随着他。

  只是过了又一阵子,周析喉结动了动,在梁靖耳边低声问:“想要吗?”

  梁靖没有回答,手也不拿开。

  周析又问:“你身上伤都好了吗?”

  梁靖这时才忽然抬头睁眼,略显恼怒地瞪着周析,低声骂道:“你天天跟小爷我睡一块儿,小爷我伤好了没你不知道吗...”

  梁靖话音刚落,周析便已经亲了上来。

  周析将梁靖轻轻推倒平躺好,自己才慢慢地匍到他身上,送舌伸进的同时,双手开始不紧不慢地解着梁靖腰带外衣。

  梁靖忽然笑道:“什么孟婆引...小爷我他娘就是你的孟婆引...”

  “也是...”周析阴冷地笑了声,“有你在...什么七情六欲,要不要也罢,有你就够醉生梦死了...”

  早前春生李若愚还有段名生本还担心周析忽然发病,特别是梁靖说了不要点孟婆引,段名生更加是皱着眉头。

  三人都一直守在门口没有离开。

  直到过了很久,里面都还是没有声音传出,段名生和李若愚不知不觉都皱起了眉,春生本就要往里走去。

  谁知他刚迈出半步,一边的李若愚,一边的段名生忽然都伸手各拽住他一边手臂就往后拉。

  李若愚和段名生转头对视了一眼...

  哦不,是李若愚看了他一眼,还只能看到半张脸。

  李若愚这时才黑着脸跟春生说:“不要进去...少...少儿...不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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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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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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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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