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十月十三,梁靖进了司刑狱已经近半月有余,严刑用了几次,拷问也问了几次,昏厥,梁靖也昏过去了几次。
且不说卫津到底是不是太子的人,就是卫津和司刑狱一贯的作风,人往里走一趟,要是出来还能直着走,那就算司刑狱输。
只是那次梁靖被铁链绑在架子上,被狱卒用鞭子狠狠抽打的时候,他嘴角却是带着他那不可一世的不屑冷笑。
狱卒和卫津都管那叫挑衅。
只有梁靖心里在庆幸,幸好是鞭刑,不是打板子。
这打板子打在腰上,就是留着一条小命出去了,这腰也不行了。
虽然说某疯子是在上面的,但是这头家里面,腰不好的,一个就够了。
倘若俩人腰都不好,那就真的不太好了。
梁靖当时已经被打的皮开肉绽,身上新旧伤痕都带着血,嘴角也不断有血流出,更不要说每一鞭下去梁靖的嘶声惨叫。
只是叫完,他头耷拉着,嘴角却带着笑,时不时还轻蔑地觑他们一眼,冷笑一声。
坐在他面前监刑的廖孝明和卫津看到他这副模样,都忍不住皱眉。
廖孝明早在之前正彻司的时候便见识过此人的无赖,他心头是郁闷,看多两眼,便拂袖离开。
但是卫津却是越看,越是恼羞成怒,甚至自己还一手夺过那鞭子,自己动手。
梁靖进来这半月里,大小酷刑,威逼利诱,苦言相劝,甚至拿着钟平侯府里头的事情来做威胁。
梁靖却还是偏着头,嘴角一记邪笑,看着卫津,幽幽地说:“小爷我什么都没做过,你他娘想小爷我说什么?问候你祖宗吗?”
“凌沛?我他娘也想知道凌沛在哪儿,你要是找到他了,记得跟他说,说小爷我让他把你老巢给掀了。”
“谋逆?小爷我要想着谋逆,你觉得你还能在这儿耀武扬威吗?小爷我早就把你扔到淋河里喂鱼了...”
“策反?你他娘是不是文盲啊?都问了我谋逆,又来问我策反,有区别吗?”
卫津脸都被梁靖气绿了。
梁靖一直咳血,一边又不依不饶地又说:“你要不,现在就把小爷我杀了,但是只要小爷我在你这破地方死不了,我出去,第一时候要你九族都来给小爷我磕头。”
卫津和廖孝明对梁靖的种种行径是又气愤又无奈,卫津好几次是真的忍无可忍便想对梁靖下毒手,但是廖孝明却立马将他拉住。
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虽说这次覃王是真动气了,但是,也并还没到要了梁靖的命。
不然也不会告诉他们,不要酷刑,只要子誉把事情说清楚,在秉公执法,就好了。
司刑狱里发生的这些严刑拷打诸如此类的,都是梁裕来下令的。
梁裕的意思,说是太子的意思。
太子的意思,是为大王为覃国着想。
此事关乎于谋逆大罪,是无论如何,都要梁靖在罪状上画押,大王要留他的狗命,那就留着,只要他画押了,中间过程,不重要。
但是梁靖也确实便是命硬,嘴也硬。
半个多月过去了,梁靖也只剩下半条命,只靠着杜守心那日留下的药吊着他那半条命,但是从梁靖口中听到的粗话,谩骂,叫嚣,比正事还多。
廖孝明二人实在无法,覃王也多次追问,二人也只好入宫将这一切上报覃王。
覃王本是一直在此事上烦恼不已,南边又一直僵持,朝廷里众人对他施加的压力,还有他自己对梁靖的矛盾,都让他食不下咽。
当天晚上,覃王冒着雪去到司刑狱时,一进狱里,便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撕心裂肺的哀嚎嘶叫。
覃王心里顿时像是被狠狠抓了一把。
他沉着脸色走到梁靖牢房门口,站了许久,才长叹一声走了进去。
黑暗中他借着身后卫津手中烛灯带出的微弱光线,能隐约瞧见梁靖瑟缩在角落里,身上的素色单衣破破烂烂,全是血迹。
覃王心头是顿然一惊,只是再想,司刑狱里的人办事确实也是没个轻重。
只是他看到梁靖这副模样,却是无由地勾起一些许久年前的画面。
十三年,年仅五岁的梁靖刚被从江郊接回宫中那日。
那时的梁靖便是如现在一般,身上衣物破破烂烂,身上都是伤痕血迹,在院子里发疯似地乱跑,不愿与任何人靠近。
覃王想到这里,过去半月间的愤怒,好似是一瞬消散。
他心疼地往梁靖身边一步一步走去,走到他跟前,才低声喊了句:“子誉...”
梁靖没有回答。
他一直垂着头,甚至没有抬头。
跟在覃王身后的卫津顿时便狐假虎威地上前对着梁靖就是狠狠一脚,同时骂道:“大王跟你说话呢!”
覃王立刻喝道:“你先下去。”
卫津怔了怔,欲言又止,略有为难,却又瞧到覃王神色有异,也不好多说,只好把烛灯留在地上,然后便快速走出。
覃王居高临下地又看了梁靖许久,才缓缓蹲下来,借着烛光再看清梁靖身上,脸上的伤时,他是更加感到心痛如绞。
梁靖隐约感到有光,才微微抬头,但双眼早已睁不开。
他见来者是覃王时,顿时便强打着精神,要撑着站起行礼。
覃王却赶紧将他停下,刚想开口说话,却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合上了嘴。
然后才摊开梁靖的手掌,在上面写道:凌沛之事,实话实说。
梁靖反应过来后,头还耷拉着,目光隐隐凝视着前方地面,苦笑一声,又忽然撕心裂肺地咳了几下,然后才哑声道:“他们...他们...不知儿臣...不知儿臣...双耳失聪...问话...儿臣...听不见...没回答...都以为...都以为...是...是儿臣...儿臣...狂...狂妄...狂妄自大,所以...才把父王...叫来了,是吧...”
覃王看着梁靖,说一句,咳三下,咳一下,嘴角又开始溢血。
他眉心越皱越紧,却没有说话。
梁靖又自嘲地苦笑两声,才转头看向覃王,说:“谋逆...谋逆...儿臣...儿臣就是对天发誓...以母亲之名发誓...怕也没人相信吧...”
“前有长兄...后有儿臣...儿臣...从小跟在长兄身后...这就是言传身教啊...”梁靖说着说着,眼里开始掉出泪水,“长兄...尚可有冤...但...但总不能...同一件事...发生两次吧...”
“但是...父王...儿臣...对天发誓...若儿臣...凌沛...有半点谋逆之心,天打雷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是...父王...怕也不会...再相信...儿臣了吧...”
梁靖说完,又是撕心裂肺地咳了许久,却是故意扭过头,不让覃王看到自己的脸。
覃王见其如此,本还有许多话要说,却根本再不能多说一句,也只好长叹一声,起身便离开了牢房。
只是牢房门刚关上,梁靖便把头转回来,看着门处,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但是他眸上刚才所带的悲切,是早已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戏谑和不屑。
他又咳了几下,抬手擦去了嘴角的血迹,将嘴里的腥血咽了下去,却仍更加觉得反胃。
“哼,”他冷冷地笑了声,低声说了句,“乖,张。”
覃王出去之后,是对卫津怒斥一番,然后下令,不得再对梁靖施以酷刑。www.xiumb.com
但对是否将梁靖放出来,却是没有一字准言。
葭月初二,天晴,风凉。
阴山馆三层中,周析和何茵并排而坐。
何茵今日是一身赵三白的打扮。
今日早晨之时,她本是在一层台中和其余学子针锋较量着,却在无意抬头之间,便看到三层周析正一手拿开垂帘,低头看着自己。
何茵手中攥着那把纸扇来到周析身边一坐下,便是面无表情冷声问,先生如今已经是大获全胜,就算六殿下能不能从司刑狱出来都好,六殿下早已是满盘皆输,先生已经是胜券在握,不知先生再寻我来,所谓何事。
周析当时边神色冷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边沉声说:“我是帮太子,不代表,我可以看着子誉有事。”
何茵闻言,顿时怔了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忽然想起,早前曾传出周析爱慕梁靖诸如此类的谣言。
她心里顿了顿,有些狐疑地斜睨了周析一眼,才从桌上拿过茶壶,眨了眨眼,给自己面前的小杯倒上水。
周析然后又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要对子誉负责。”
何茵倒着茶的手一下子来不及收,茶水一下子洒到桌上,又从桌上留到她裙摆。
她才回过神来,将茶壶折扇放到桌面,不停擦走身上的茶渍。
只是何茵是好久,好久,都不能从这句话中回过神。
半晌后,她才扭头看去周析,一字一字地问:“所,以,呢?”
周析这时才点点头,将小茶杯放下,回头凝视着何茵双眼,说:“所以我需要何二小姐你帮我一个忙。”
何茵当时神色复杂地看了周析许久,没有说话。
只是当日午后,何茵一个人走在回府路上时,眸上是断然再没了今日早上初见周析时的戏谑。
并非是因为周析那句惊天地泣鬼神的“我要为子誉负责”。
而是周析之后与她说,希望她能够帮忙的话。
“如今形势紧迫,二小姐心中想必也是知道,既然我能将二小姐请来,那我也没有必要再拐弯抹角,与二小姐再有隐瞒,而二小姐也不需要对我有任何揣测。在下为人做事,虽是声名狼藉,但是从不诓骗,我的目的,便是要将子誉救出来...”
“二小姐虽然看似只知道在阴山馆中斗才,对朝政之事绝不触碰,但是二小姐到底是否真的对当今朝局一无所知,二小姐自己心中清楚...”
“如此一来,二小姐,自然也会知道,何大公子虽然明面上在太子幕府谋事,但其实暗中真正帮忙的,其实是二殿下,梁裕...”
“而如今子誉受害,根本而言,就是梁裕与邽国南蛮勾结,从而陷害子誉。而梁裕和邽国勾结,何大公子自然也是有在从中周旋。世间万事万物,只要有所为,必定有所据,百密而一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我需要二小姐替我做的事,便是找到何大公子,梁裕,和邽国勾结的证据。”
何茵当时听完,脸色早已不是一般的苍白。
她早有听说周析的疯,但她没有想过,周析居然敢如此直接明了地让自己去找自己亲生兄长的罪证,然后交给他。
何茵当时甚至还想问,倘若自己将此事告诉了何荻,那梁靖可能便真的是完了。
但是她还没问出口,再看见周析坚定的眼神,她便是明白了。
便是自己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家中所愿,是不涉朝政不参党争,明哲保身进退自如,但是我,何好逑,我之所愿,是天下求得明主,人世不失公允...”
她也是心中斗争了许久之后,才知道问周析,那我兄长呢,我兄长怎么办。
周析当时说,只要能救出子誉,其他的人,只要他愿意,他有能力,保其性命。
何茵一路回到府上皆是心事重重,她一进屋,老管家迎上前时,她便问:“兄长可在府上?”
老管家答:“大公子今日一早便出去了,至今还没回来呢。”
何茵当时点点头,便回了自己屋里。
只是入夜之后,她再三确定何荻不在府上的时候,便偷偷地潜到何荻房中。
当时她一心着急寻找所谓证据,自然没有看到,门外拐角处一闪而过的黑影。
何荻之后立刻赶去了太子府。
梁尧听完,神色一直凝重。
少顷他才问:“如今主动权握在我们手上,一边是梁裕,一边是梁靖,两张都是好牌,我们...该选哪一张...”
“梁裕,”何荻当时立刻说,“梁靖这时候,不能再下重手了。”
“周析,是疯的。”
“他能够做到这一步,如果梁靖真的出事,我们谁都活不了。”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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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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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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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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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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