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尚在春初,朝堂上也还未理事,梁靖的禁足令过月解开后,宫中便立刻派人到长春府召梁靖入宫。
那时梁靖明知道第二日宫里便会派人来接他,那天晚上他还故意跑了一趟千秋府。
倒也没做什么,就是和周析在院子里烤了一整晚的红薯。
周析也没有说什么,梁靖要来他欢迎,梁靖走的时候,他也不拦,只是像往常一样,说了句路上小心,再说了句少喝点酒。
只是梁靖走后,他抱着一红薯坐在廊下石阶时悠哉悠哉地咬着时,面对着段名生,他却冷笑一声,说:“这小兔崽子,是会使点儿阴招的。”
而到第二日,宫里派出来接他那人一见到梁靖神色疲倦,眼周发青,有气无力,心头顿了顿。
更不要说覃王见到梁靖这幅模样时的焦心。
覃王当时便关切地问,这是府上的人怠慢了,还是旧病复发。
梁靖既倔强又疲惫地摇摇头,说:“没什么,就头疼,顽疾了,习惯了。”
覃王本还有许多话要细问,但见到梁靖这幅打不起精神的模样,他最后还是长叹一口气,把话都咽到肚子里,然后便让梁靖回府好好歇着。
梁靖回到府上后,也的确先是好好睡了一觉。
醒来后,再立刻让人去寻李若愚。
今日天蒙蒙亮时,梁靖赶着晨雾便来到淄亭李府。
李师彦过月没见梁靖,得知梁靖今日会来,一早起来便候在门前,李本初瞧她如此自是欢喜,李若愚却一直在旁冷嘲热讽。
李师彦偏偏就可以将她两位兄长的话都当耳边风。
直到梁靖从车上下来,李师彦立刻迎上前,二人有说有笑地便往里走。
走到书房门口时,李师彦本想着趁着无人注意也一起溜进去,躲在屏风后或者书架后偷听。
谁知刚到门口,屋内李叔沉和李若愚便都凝视着她,她只好吐了吐舌头,讪讪离开。
关上门后,三人也没有多说废话,直奔主题。
会盟宴上一事,虽然这件事的真相在两位当事人的吹拉弹唱下变得十分暧昧不清,当中来龙去脉,也只有当事人知道。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的确也让汝平城朝中势台态在悄无声息中变化着。
便是一如周析布此局的目的,让朝中势力逐渐倒戈向太子这边的同时,在这个还未到绝处的时机,将梁靖排出汝平,置于一安全地位。
如今春关未过,还未及朝,按曹鸣菲传回来的话而言,太子他们接下来,便是会向大王提出,将梁靖封侯至曾经樊国的铎川。
“但是我不能走。”梁靖这时插嘴道。
李叔沉点点头。
李若愚接着便道:“这时候朝中宫中还没有人知道二殿下与邽国勾结的事情,倘若小青这时离开了汝平,为了自身安全也好,为了凌帅安危也好,鸿策营也是一定要调回来。而之后太子殿下一定会想办法,再加一道封侯无召不得回都的诏令压在小青身上,但这样反倒是迎上了二殿下的想法,汝平内乱,趁乱而入。”
“所以子誉此时必定不能走,”李叔沉又点点头,示意没错,然后又说,“但是子誉要留下,绝不能是自己要留,而是大王要留。”
“便是老师之前给学生的纸条上说的,”梁靖看向李叔沉,继续道,“刚柔并济。”
李叔沉点头和蔼笑笑:“把握好在大王面前的进退,细致观察,以不变应万变,其余的,交给我等便是。”
梁靖当时和李若愚对视一眼,也只点点头。
天下七分,各国自政。而覃国汝平朝廷未设国相三公,覃王若有要事,难以决断之事,皆会询问八门。
朝廷中主要设官,太史,卿士,三事,四司,再有军设南,北,中三府府军。
从前钟平侯梁攸尚在时,太史,卿士,正彻司,司刑狱,皆归其下。
但如今梁攸一去,顿时群龙无首而各自伺机投机。
当中实在留下能辅梁靖的,如今便只剩下卿士寮的李家内戚李沿李卿士,以及当年受过梁攸舍身相救其族的正彻司的陆衡。
其余的皆为墙头草。
汝平朝廷之内,内政决策根基建三家,但其余势力,归根结底,都是出自余氏崔氏二族。
而自周析入汝平以来,三事已渐归太子,再有会盟此事一出,那些墙头草也逐渐偏向东风。
例如司刑狱司寇卫津。
还有从前梁攸府下的太史寮太史廖孝明。
梁靖一开始对此的意思,是这些人既然此时能走,日后也能走,还不如借此机会,门清堂下。
李叔沉想法也是大同小异,是道这些人此时跟了梁尧,到他日事成,再可一手连根拔起。
再有如今这些人越是着急向梁尧表明态度,只要事情越发明显,汝平城中势力越是偏颇,就算无人提及当年钟平侯谋逆一事,但是终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覃王也定会起疑。
这些事早前也是早有提及,在今日本也只是一笔带过。
但是梁靖提到时却一直皱眉,末了却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将司马和司空都抓在自己手里。
李叔沉和李若愚看出梁靖神色有异,便问他是不是当中有何不妥。
梁靖先是觑了李若愚一眼,才对李叔沉说:“老师还记不记得,当时会盟定下时,燕西鄜国推脱的说辞,是燕西柔化近来不稳,不得抽空前来赴宴?”
李叔沉和李若愚不明其意,示意梁靖继续说下去。
梁靖惯去那暗庄的掌柜,人称萧九爷。
从前梁靖还只是依靠着梁攸在城里胡作非为的时候,和萧九爷之间也不过是庄主赌客的关系。
直到两年前梁攸北上樊国前,梁攸曾经交代过,若日后在汝平城内,有什么麻烦事,台面上解决不通的,可以去寻萧九爷。
梁靖从淮江回来之后还没有亲自找过他,倒是萧九爷在某次梁靖到庄子里逍遥时,跟他提起,近来燕西那边不少流民涌入彰国,甚至到了覃国。
但乱世之中,乱战刚了没几年,各处仍是寸草不生且民不聊生,流民四处迁走,也非异事。
梁靖当时还在担心着梁尧周析邽国等事情,对这些什么流民入境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情根本没上心,只是让萧九爷留意着。
只是后来好几次他在城中瞧见那些燕西流民和城民起争执,他才当中不妥。
再细查之后,那晚萧九爷才告诉梁靖,燕西那边并非只是与柔化边界动/乱,更加是燕西近年地动频发,死伤无数。
但是鄜国却将这些消息全部掩盖下来,甚至对那些南逃的流民赶尽杀绝。
梁靖当时便问,倘若真的是因为燕西地动而有人逃离南下,为何这些人到汝平之后,汝平民间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萧九爷回道:“咱们放不进眼线到燕西,人家在咱这的针线是不少啊...哪儿还轮到那些流民开口呢...再说,那些人到了汝平都是破破烂烂,又言语不通,谁能听,谁能信呢?”琇書網
梁靖说到这里,李若愚和李叔沉早已眉头紧皱,各自震惊说不出话。
梁靖分别觑了他们一眼,才压低声音继续说:“南扩。”
“但是...此事是要上心,但倒也不算是迫在眉睫,”李若愚沉思了许久,才沉声说,“他们如今跟柔化那边还胶着,鄜国宋家这些年和柔化之间的关系也是暧昧不清,倘若真是天灾频扰,他们根本抽不出任何军资兵力再往南扩...”
“但是,不得不防,”梁靖骤然打断,“鄜国这些年间从来对内严守对外严防,就是五商从他们国界进出,听说也是得一直有人跟着,连祝家那兄妹也说不清个所以然,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实力如何。”
“而且南边的事还没决断,”李若愚再想起梁靖方才的话,略有恍然大悟之意,“我们朝堂上如今失势,没有话语权,就是将梁裕与邽国勾结的事摊明,我们也苦无证据,反落人口实。但是南边和西北定要加强防范,我们开不了口,只能让别人开口。”
李叔沉一直皱眉看着桌上,此时他才沉沉说道:“司马元茂荣,司空娄珍向来不附党争,这些日子太子他们也有旁敲侧击来试探他们心意,但是二者立场坚定...倒也未必...”
李叔沉停了停,梁靖和李若愚同时看向他。
李叔沉目光一直留在桌上,他点了点眼帘,才喃喃道:“倒也未必...是手法和手段问题罢了...”
李叔沉跟着又对梁靖说:“这些事你暂且无需插手,宫墙内,我等不得插手,便是要看你的造化,但宫墙之外的事,不必担心。”
李若愚这时本也想接着李叔沉的话对梁靖说些什么,但口都张开了,却又合上,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
梁靖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李叔沉这时再沉声对梁靖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时无论如何,所有事情的前提,都是你必须要留下汝平。如此一来,甚至会让梁裕心急,急而失策,急而足乱,急而生变,急而至疏,只要他耐不住性子了,之后事情,便也好办了。”
梁靖点点头,示意明白。
这时再瞧屋外,见日光散去,他们才知一日已过,三人再交代了些琐事,梁靖和李若愚便要出去。
只是梁靖刚站起,却又煞有介事地觑了李若愚一眼。
李若愚立刻明白梁靖还有话要跟李叔沉说,却也怀疑地瞟了他一眼,再往外离开。
瞧着李若愚把门关上后,梁靖才走到李叔沉面前,深吸一口气,沉声问:“老师...”
梁靖垂着头,顿了顿。
李叔沉一如既往平和地看着他,耐心地等他说下去。
梁靖又深吸一口气,才看向李叔沉,神色顾虑地问:“老师有没有办法...无论最后赢得是学生也好,是梁尧又或者是梁裕都好...但是...一定能够...保住周析?”
李叔沉蓦地怔住。
“我若是赢了,那便是两全,”梁靖又说,“但如果到最后,我输了...我只能保住一方,那定是长兄一脉...但是周析...但是周析...”
梁靖喉结动了动,说不下去。
“子誉...”李叔沉伸手在梁靖放在膝上的手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梁靖抬头看向李叔沉。
“子誉,你还没明白吗?”
李叔沉慈祥笑笑,又说,“当年子朗在世,你从小就跟随其后,只求能助其登位,其余并非你所顾虑,那是因为你相信子朗上位,一切皆可安好顺遂...”
“...可是何谓之安好,何所谓之顺遂?安好,是民生安好,顺遂,是社稷顺遂...”
“...子朗离世,你心中有所念,你为保至亲至信,一夜被迫参与夺嫡,是为能够保住血脉...”
“...如今高阳停战,难得顷刻安定,但乱战不过方停几载,社稷未安,民生未定,各国皆经内忧外患,再有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你从南边回来,必定知道南边之患,如今又有西北之忧,乱世,若非一统,难以存安...”
“...所谓一国之君,至高之位,并非只为了保住一人一物,一花一草,是心怀天下,天下苍生。”
李叔沉见梁靖渐渐皱眉,他继续又道:“从前你可以不闻不问,只道能让子朗顺利即位,当时淮江防线临危,你前去镇守,是为替子朗保住江山,但倘若江山是落在你手上,便是替百姓,保住江山。其实你我如今在汝平当中内斗,放眼而观,根本微不足道,但你我仍拼命相争,是因若非善者持公道,即将败下的,不是一钟平一脉,也不是贤卿一人,而是天下百姓。”
李叔沉一番话说完,梁靖眉头紧锁,许久说不出话。
那晚梁靖在李府用了晚膳才回了长春府。
之后却在书房里呆呆坐了一晚上。
而至次日,李若愚和李师彦一早便往长春府去。
李叔沉书房里,杜守心替李叔沉看过脉,又让赤霞去探一把后,便让赤霞先出去。
杜守心当时垂头边收拾着东西,边冷声问:“现在小青那崽子不想着怎样杀周析了,你们可都放心了?”
李叔沉微微勾了勾嘴角,缓缓道:“辅助子誉,是我的承诺,保住贤卿,是我的责任。”
杜守心蓦地停下手中动作,冷笑一声,又抬头漠然盯着李叔沉:“你真的就这么相信梁攸吗?”
李叔沉也不在意,微微笑了笑,反问杜守心:“那个丫头,珈儿,到底是什么人?”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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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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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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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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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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