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把酒长亭说>第 48 章 首发晋江47
  “想做什么?”

  周析被春生扶着靠着软枕艰难坐起后,狡黠地斜睨了杜守心一眼,再撑着坐好后,又问,“杜斋主昨夜三更才离开,今日天刚亮便又前来探望,这未免也太过殷勤了吧?”

  杜守心随手搭来一张小板凳,拂开裙摆便在周析床边坐下。

  她神色冷漠地看着他,说道:“你明知道覃王对梁靖向来宠溺有加,你不过就是区区一谋士,就算那个苏玉俍一直蹲在宫门门口给覃王施压,覃王也一定会拖着拖到你醒来为止。到时候你既然人没死,苏玉俍也断没有理由再胡搅蛮缠,这件事其实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梁靖在里头都没把地儿坐暖了就会给放出来,你到底图什么?”

  周析饶有兴致地看着一脸认真的杜守心,莞尔道:“我昨夜也说了,就是图子誉能够心疼我一下,来看看我,那不就值了?”

  “你是有病,”杜守心皮笑肉不笑,“但是你不至于这么无聊。”

  周析挑了挑眉,垂头笑笑,双手搭在被上,转着那串红珠,缓缓说道:“覃王宠爱子誉,是因为心中有愧...”

  “...但是子誉早些年间的乖张暴戾,再加上子誉的出身,还有覃王对钟平侯一脉权势的忌惮,覃王本来也是认定,将来那位置,不会留给子誉。”

  杜守心凝视了周析片刻,才缓缓接道:“但是梁攸一走,早些年追随梁攸的势力,就要重新择主...”

  “...覃王眼看着这些势力逐渐落到了梁尧身上,一来是担心梁尧会重蹈当年梁攸意图谋反的覆辙,二来也是对阮夫人对梁靖的偏爱,梁攸一死,覃王心里其实也开始有所动摇,为了权衡势力,他也会想着扶持梁靖。”

  周析垂头微微笑笑,淡然道:“我说过,我就是死,也会先保住他。”

  “但是你现在这件事一出,事关两国邦交,现在停战没几年,覃内方方面面都还没回春,谁谁都不愿意看着再起纷争,各方定会给覃王压力,要覃王将梁靖拉下来,给徐国一个交代,覃王届时也是骑虎难下,无可奈何,”

  杜守心眉心逐渐皱起,盯了周析许久,她才说道:“你这是,借着覃王对他的宠爱,故意在这个时候让他失势...”

  “但是...”

  另一边正彻司牢房里凝神沉思了许久的梁靖,自言自语喃喃道:“但是,却可以保住了我平安无事。”

  梁靖想到这里,他却觉得十分讽刺,垂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手心,又将衣袖往上挽了挽,沉沉地看着手腕上那条串着红珠的黑手绳。

  只是他看了半晌,却偏头狡猾勾了勾嘴角,自言自语道:“死疯子...”

  接连几日,廖孝明和陆衡日日都将梁靖带出审问,二人旁敲侧击,软硬兼施,软磨硬泡。

  但是梁靖始终摆出一副纨绔公子嚣张跋扈之态。

  双手双脚还带着铁镣铐,大爷一样把双脚往桌上一放,不屑地觑了二人一眼。

  从头到尾,无论二人问的是什么,梁靖只有一句:“要不你们现在就把我杀了,不然小爷我还是那句话,周析那疯子醒来之前,小爷我什么都不知道。”m.xiumb.com

  廖孝明已年过花甲,满头银丝,是从来看不惯梁靖的做派,在朝堂上也是一直有抨击梁靖的行为不端。

  可是他也知道,覃王此次所谓审问,不过就是走走过场,根本无意真的要对他做什么,如今又加上梁靖这般目中无人,他也只能黑着脸闷着一肚子气,一句话不说。

  只是到第二日早朝之上,在旁人对梁靖种种指责时,有意无意,都往火堆里添上一把柴,诉说梁靖如何乖张,如何目无尊长,如何不尊礼法。

  而这几日陆衡趁着无人的时候,也是按着梁靖的吩咐,将外头发生的事一一汇报。

  例如,苏玉俍仍是日日守在千秋府,虽没说什么,但周析一日不醒,朝廷众人也多说此时绝应秉公执法,在此事传回徐国之前,应给出苏玉俍一个交代,不宜毁了两国邦交。

  这样下来,也是给了覃王足够的压迫。

  又例如,阮夫人一听到梁靖被关押正彻司,当夜便立刻到覃王跟前,没有哭没有闹,只是泪眼婆娑地问了覃王一句:“大王当真相信,子誉会做出这样的事?”

  覃王当时也早已是骑虎难下之态,自己百口莫辩,千言万语,也只留一声哀叹。他只让阮夫人先回去休息,同时又让梁蕙好生相劝。

  而梁靖每次都只不言细听,末了才加一句:“那姓周的呢?死没死?”

  陆衡第一次听到梁靖这般问时,心中还顿了顿。

  陆衡心道,您难道不也该盼着人家赶紧醒来吗?

  这语气,倒是像着人家没死成,你回头出去了还要去添一刀。

  但后来陆衡便也习惯了,也只是说千秋府里还没有消息。

  而今日陆衡再来,却塞了一张纸条给梁靖,说是李府让送进来。

  梁靖低头细看,上面只有四字:

  刚柔并济。

  而到腊月廿九,陆衡终于带着李若愚到正彻司,解了梁靖手上脚上的铁镣。

  梁靖当时还懒懒洋洋地靠在角落里,他抬头瞥了李若愚一眼,蔑笑问道:“那疯子醒了?”

  李若愚着实看不惯梁靖这般模样,忍着没上前将梁靖往死里揍一顿,斥道:“醒了!”

  梁靖点点头,悠哉悠哉地扶着墙站起,末了还拍了拍双手,懒散又问:“那疯子都说什么了?这么快把小爷我放出去了?”

  李若愚忽然却挑了挑眉,换了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看着梁靖。

  李若愚这般从来一本正经的人,此时露出这种表情,梁靖顿感诡异,甚至背后凉风一阵。

  他皱了皱眉,狐疑地看向陆衡,却又见陆衡一脸难色,他心头震了震,问:“那疯子...说...说啥了?”

  陆衡见李若愚一直卖关子,他刚艰难地开口,李若愚忽然一手拽住他,兴味盎然看着梁靖,说:

  “人家说,那夜的确是他不好,因心中爱慕六殿下已久,那夜借着酒意尾随,本想着月黑风高,可一表心意,谁没想世事难料,心意没表成,一时紧张,因醉意上头没站稳,竟自己从城楼上摔下去了。”

  梁靖整个人怔住。

  脸色“唰”地不红不白。

  过了好久,梁靖心里才暗暗道,自己那晚去看了他一眼,担心了他一点,他就这么不要脸了吗?

  但再回过神,梁靖几次欲言又止,李若愚却始终双手抱在胸前,耐性十足地看着他,等他开口。

  梁靖好不容易才问:“梁尧没杀了他?”

  李若愚摇摇头,微笑着说:“人家进到太子殿下幕府第一日,便说事成之后,除去功名,只要六殿下您一人。再说,人家周先生断袖一说天下知,这有何稀奇的?还有...”

  “行了...别说了...闭嘴吧...”梁靖扶额往外走,差点没被门槛绊倒摔下。

  他还站在原地,对着那门槛破口大骂了无数,最后李若愚再忍不了,拽着他赶紧离开了正彻司。

  上了车之后,二人也没再打闹,李若愚事无巨细地将这几日外面发生的事一一说来。

  周析醒来时说的这番话,的的确确是将苏玉俍气到不行,当日便离开了汝平打道回府,据说是连一句告别都没有留下。

  梁尧梁裕二人当时听到这番话,也是怔了良久,忍不住立刻到千秋府上细问。

  但是据他们的人回来说,梁尧两人是愁眉苦脸地进去,却面带笑意的出来,至于说了什么,便无从得知了。

  再有,虽说此事也算得了一个门清,但众人皆知,周析这番话听着离谱,但明显就是给了梁靖和覃王一个台阶下。

  覃王也知道这事后来的发酵,无非就是众人对梁靖向来的不满,所以梁靖出来之后,也让他自己在长春府里闭门思过一月。

  但是明日便是年三十,终归可怜天下父母心,覃王还是想着,在梁靖所谓闭门思过之前,能父子见上一面。

  梁靖沉默听完,想了许久,才问:“你爹...你爹的意思呢...”

  “你还知道要来听我爹的意思?”李若愚大有意外,许久后略显欣慰地笑了声,凑到梁靖耳边,低声说,“我爹的意思,是让你不要去。”

  梁靖这时从袖中取出那张纸条,垂头沉思片刻,沉声说了句“知道了”,便让李若愚去给公主府道平安,同时让传入宫中,说自己头痛症发作,不能入宫请安等等。

  回到长春府上时,李若愚便说不送他进去,转身就要离开。

  梁靖却又忽然想到什么,抓住他便问:“千秋府里那位真的没啥事了?”

  李若愚摸不清梁靖到底在想什么,疑惑地睨了他许久,见梁靖不像玩笑,才说:“应该是没什么,就是我去柒月斋给我爹取药的时候,好像听到里头有人说了句什么...先生的腰还能不能治好什么的...也不晓得是不是给你...”

  “他的腰关我屁事!”梁靖越听脸色越黑,不等李若愚说完,忽然暴起打断,“这疯子也还真是姓赖的吗?”

  梁靖本还想继续骂,只是看到李若愚越发迷惑不解地看着他,他也觉得自己只会越描越黑,甩袖掉头便回屋去了。

  李若愚看着梁靖蛮牛一般的背影,许久才回过神来,忍不住骂了句:“也不知道都看上这小子什么了!”

  与此同时千秋府里,杜守心刚替周析施完针,杜守心离开前也艰难地问了同一句话:“你到底看上那小子什么了?”

  周析边穿上衣服,边幽幽地说:“都看上了。”

  周析之后也没有出去,春生将外头的事回来给他说了一遍,他也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腊月三十,元夜,小雪。

  周析本来是想苏玉俍会留下,一同吃过年夜饭再走,早早之前还特意让人去备好了食材。

  可是今日苏玉俍一句道别没留下,甚至连自己写好给苏词青二人的回信都没拿走,便愤然拂袖而去。

  说到底是人走茶凉,周析一早便让家里那几个小丫鬟小随从把食材分了,让他们早早回家去。

  其实周析一开始,也并没有想过要用这个理由将梁靖救出来。

  本来也就是想着,随意一句什么自己不慎失足等等,只要能达目的,不过一句理由罢了,谁也不会在意。

  如今传出去的多余部分,的确是那晚梁靖去看了他一眼,他才临时改变的主意。

  苏玉俍离开了,段名生每逢过年中秋清明重阳,也都不会来看他。

  段名生不说,周析也从没问过。

  但是段名生每次再回来,身上都会带着檀香味,周析便是知道,他是去拜祭哪位了。

  周析这几日腰疼渐缓,但仍是动弹不适,外头寒冷多雪,他也少有外出。几乎一日都在屋里修剪着那盆苏铁,春生一直伴在他身边。

  直到今日入夜,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春生一开门,门外八月便着急问道:“小兄弟...你们家...你们家先生在吗?”

  春生面无表情:“在,但不见人,您请回...”

  “何事?”春生话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周析温和的声音,春生赶紧往旁边退开半步。

  八月一见周析,立刻苦闷地说:“先生...我...我家殿下...说有...有要事想与您商讨...”

  周析耐着性子,微笑着问:“嗯?”

  八月脸色沉了沉,想了想,又说:“唔...不是...长...长春府着...着火了...”

  周析依旧一脸温和:“嗯?”

  八月脸色越发难看:“也...也不是...殿...殿下...他头疼...”

  周析还是平和地微微笑着:“那为什么不去柒月斋找杜斋主呢?”

  八月再也忍不住,哭丧着脸,说道:“先生您就能不能别问了,就到长春府上一趟吧...”

  周析始终淡定:“八月兄弟,你先慢慢说,怎么回事。”

  “殿下让小的随便想一个理由把您诓过去,要是一炷香还见不着人,他就要拿筐子把小的框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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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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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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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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