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面色灰败的太子一党重燃希望,而胜券在握的恪王一党被打得措手不及。
拿人东西推搪一番是出于礼貌的表现。建安帝收敛好奇兴奋,迂折问:“太子何意?”
祁景泰微微一笑:“儿臣自幼在边关长大,习的是兵法韬略,于文学上只知粗浅,并不精通,怎么能服众统领一干文曲星下凡的才子,对于经营诗音阁一事,也是思虑再三。不如将其全然献给父皇,填入墨宝斋,那是他们莫大的造化。原本我是不敢献丑的,没想到,三哥居然送来一批文曲星,”祁景泰勾唇笑:“让儿臣能够放心荐给父皇。”
什么文曲星,被夸得神乎其技的词,眼下俨然成了一种讽刺。
面色铁青的恪王打断:“太子,这事是太子妃和我的王妃经过多番商议定下,太子难道连这一点薄面都不给自己的妻子,还没听取她的意见,就擅自做主。”
言下之意,人家女眷忙进忙出商量定的事情,你个臭不要脸的冒出来,说送人就送人,多大的脸。
“嗯哼。”
祁景泰颔首同意,歪首看向身边的人,态度悠闲散漫,把剩余发挥空间留给夏云裳。
夏云裳:“我与太子的想法一样。把诗音阁赠给父皇,是双方莫大的造化。”
连带安插的钉子一并打包带走,妙哉。
受到丈夫的寒冷瞪视,夏语芙浑身一栗,赶紧道:“太子妃,这不妥,父皇何等天人之资,他们这些人的才学品德恐怕,不能侍候天颜……”
“才学怎么,方才三皇嫂不是说,他们是文曲星转世,放眼整个金陵城都找不出比他们好的。至于品德,是经过三皇嫂和三哥精心挑选的,难道还信不过?”夏云裳奇怪的问。琇書蛧
夏语芙:脸好疼。
夏云裳又道:“还是说,他们有难言之隐,又不能为我们所用了?可三皇嫂方才说,他们集体待命,兢兢业业等着进诗音阁,你是一定不会要回去的。”
夏语芙:脸好疼好疼。
“给太子大大方方,说是转赠给父皇,却吞吞吐吐。三皇嫂这是。”夏云裳欲言又止。
本来当局者迷的皇帝,还看不清他们搞什么名堂,听到这里被带歪思绪,恼火顿起。
一个人,也许对他事不关己的斗争雾里看花,但触犯到自身利益的,不会是没有感觉的傻瓜。
储君和君王的关系自古玄妙,储君有一套完整的类似小朝廷的行政机构,是天下半个主子或者说是未来主子。
权力被分的皇帝,对储君忌惮,同样也对老子还没死、就赶紧去巴结未来君主的臣子不待见。
这里没这么严重,建安帝心性温雅,单纯吃醋多过别的计较,当然也有一丝身为君主,权威被太子比下去的恼然:“老三家的,你们百般推脱,是觉得朕不配拥有这帮人吗。”
“父皇恕罪,儿臣没有这个意思!”向来在长辈面前如鱼得水的夏语芙被摆了一道,吓得从针织坐垫上滚下来,她强自镇定,顶着一张苦瓜脸赔笑道:“能得父皇赏识,是他们的福气……只是太子妃先前没同我商量,我既欢喜,又觉得仓促。”
刚太子妃说,墨宝斋被民间雅士寄予厚望,得诗音阁相助,岂不如虎添翼?
建安帝满脑子都是他创立的千秋功绩,不再拐弯抹角,欣然笑纳:“既然你们都孝顺,朕领情了,把诗音阁全都纳入墨宝斋。”
夏语芙不敢去看恪王吐了几斤血的面孔,大气儿不敢出的僵坐原地。
初冬,红梅未绽,雪景也不够壮观。为妃子作完了寿,贵人们都无留下来赏景的闲情雅致,纷纷乘辇离去。
“谈谈?”祁景泰抬起一只绣暗金蛟纹袖口,比手他的专乘轿辇,忽而一笑:“敢吗?”
夏云裳看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华阔轿辇,扬了扬下巴:“有什么不敢的。”
什么达官显贵都是浮云,在她眼里,金陵城只分两种人,对她姐姐好的和不好的。
眼看少女轻盈越入轿内,祁景泰唇角微掀,跟着入内。
祁景泰入轿,凝睇一脸活泼灵动的女子,确问道:“如果没有我半途截话,你真是那个意思?”
“当然了,不然我先前引诱恪王妃说那些话做什么。”夏云裳抬手触摸四角边垂落的柔软流苏,言笑晏晏。
对证下来,两人的想法几乎一致。
既然请神容易送神难,就把庙堂一块送走吧。
祁景泰在京都根基不稳,企图走诗书一道博取皇帝老儿欢心,很容易被深谙此道的恪王使绊子。
不如弃之。
诗音阁只是一个称号,只要有人脉,日后想重建类似的并不困难。
关键在于建安帝,要是对他来说,墨宝斋无关紧要,说不定他看在恪王一派气急败坏的份上,以他对三子的偏宠,大有可能不会收下诗音阁。
但墨宝斋对喜好文艺的建安帝来说,无异于酒池肉林于商纣王,是快乐的源泉。
当自己的切身需要摆在眼前,其它人的小打小闹就微不足道了。
釜底抽薪的计策看似简单,这其中若有半点人心算计的偏差,就会让恪王得逞。
如果不是有建安帝一尊大山作坐镇,谁能压得住巧舌如簧的恪王跟恪王妃。
陡然,整个车厢一歪,夏云裳毫无防备的朝一边倒去。
美人柔荑撞来,祁景泰动作迅疾,动作行云流水的将人儿嵌入怀中,心神微荡。
他第一时间没去追究这变故,愉悦的挑起了眉梢。
总之身经百战的他没察觉到杀气,这就够了。
夏云裳抬手就往他胸口一掌上推开,急着挣扎:“怎么回事啊。”
祁景泰捉住她手,慢条斯理问外面:“什么情况。”
指挥使郭安掀起轿帘一角,只觉里面的依偎情景不过是轿身偏离导致。
没多想,懊恼道:“殿下,是工部的人在修路,也不在入口派人提醒一声。要不我们折回去,走另一条路,这里会颠簸得很呐。”
颠簸得很,祁景泰眼瞳微微一亮:“不必耽搁时间了,就走这条。”
憨厚的郭安还想再劝,被几个瞧见轿内情状的已婚老油条敲了木鱼脑袋。
顾伯渊:“退回去要费不少时间,天色不早了,退什么退,黑灯瞎火的殿下受到袭击怎么办。”
先前对太子妃颇有微词的教授程恪,在经历诗音阁尘埃落定后,只觉大快人心。
也一改态度,赞同顾伯渊:“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还怕几块坑坑洼洼吗,走,继续前进。”
丈二摸不着头脑的郭安:……
天呐,是他瞎了吗!
调头回去真不用几步路,干嘛放着康庄大道不走,非要一条坑道走到黑呢。
最后少数服从多数,郭安这一票歇了,走坑路。
轿子摇摇晃晃,夏云裳试图趴在一边壁上,咕咚,抗衡不了外力作用,又滚回了祁景泰身上。
反复几次后,她就懒得折腾了。
祁景泰抱着她好笑道:“我就这么让你排斥,那为什么还和家族决裂,投靠于我。”
夏云裳努嘴:“没错,你利用女人,黑心肠,口蜜腹剑,随时会牺牲身边的人……可我没得选择。”
对于受三从四德教养熏陶长大的姐姐来说,以后还要和这个男人硬绑着过一生,日后姐姐的荣辱全系于此人身上。
祁景泰荣登九鼎后,念及‘她’往日弃暗投明的恩情,料想姐姐的日子也过不差。
胸口仿佛中了一箭,祁景泰皱眉,正要说什么,轿子忽然下沉停住。
偌大的金陵,小道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瞒不住。
有意被顾伯渊他们吩咐走得慢一些的轿子未达府邸,就被在户部坐堂、匆匆赶来的夏长鹤给拦下了。
一行人眼神冰冷的注视来人。
但毕竟是太子岳丈,不好明目张胆赶人,便请示轿内的人。
夏云裳闻言,知道夏长鹤来找自己的,便下了轿见面。
正好她觉得轿内温度怪燥热的,出来透透气。
“太子妃,借一步说话。”夏长鹤大步上前,连坐堂的绯色官服都没换。
移步到一个堆放层层竹篓的巷口里,四周静谧无声。
夏长鹤一把捏住女儿的手,表情有些狰狞:“梅园的事怎么回事,你敢当众给恪王下套。”
如此理直气壮的利用自己的女儿祸害夫婿,夏云裳想一脚踹他脸上……想想罢了,不能露马脚。
怎么能果断而不失礼貌的斩断这层关系呢。
夏云裳低眉垂眼:“爹,太子殿下是好人,您不要助纣为虐了。”
“孰好孰坏,谁来界定?立场问题罢了,”夏长鹤对女儿规劝,“为父知道你心善,当初不是告诉过你,太子杀人如麻,让他来当天下之主,必定战端不息。月儿,这段时间你一直不对劲,不上为父给你的奏折,这次还倒戈太子,你到底如何想的,你想背叛我吗。”
夏云裳摇头:“爹爹对我有生养之恩,女儿不敢。”
夏长鹤松了口气之际,对方话音又起:“所以您和我一起投靠太子吧。”
不背叛,但是想拉您反个水。
夏长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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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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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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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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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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