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住,大人物间的逢场作戏而已。
忽略掉肩膀温度带来的异样感,夏云裳从容跟着忽然冒出来的祁景泰、躲在伞下走进去。
重重梅林相隔,一缕弘雅清越的萧音穿林而来,饶过林子,步入内院,演奏的竟是先他们一步到正给身边宠妃奏乐的建安帝。
四十几岁的建安帝倒蛮有闲心,三节两寿爱设宴热闹,视朝的日子说停就停。
夏云裳腹诽着,等音停,旁边人都鼓起掌来,她也啪啪啪照鼓不误。
“你们来了,”建安帝面色慈爱的扫过一排子媳,到太子妃身上,眼神不自在的闪了一下,赶紧挪开,和蔼问话:“老三媳妇,田庄增了一千亩,打理得还顺手吧。”
手下有专门的庄头,能不顺手么,被问上只有荣耀的份。
夏语芙略微屈膝:“谢父皇关心,一切都好。等过两日,我还准备邀请各位王妃前往农庄,给佃户送批寒冬物资。一来年前亲自勘察农地,以求安心,以免有欺上瞒下的事发生。二来对佃户表示上下一心的仁德,让他们为皇家尽心办事。重要的是,一切源于父皇的福泽。”
建安帝听得舒心,点了点头,又询问三儿子在户部的事。
恪王在户部只是小小一七品给事中,不过本身天潢贵胄,岳丈又是户部侍郎,还不是横着走的存在。
恪王托手谦逊答:“儿子为人处世还有许多要学的地方,暂时没闯篓子,也无建树,真是惭愧。”
建安帝记起来:“你岳父不是在户部当值吗,有事多向他请教,户部事情繁多,想要建树不难。”
恪王微笑:“一切听父皇的。”
眼见被晾着的太子夫妇,夏语芙以帕掩唇,大发慈悲似的提及两人:“太子妃,今个儿是父皇高兴的日子,你就放松放松,不要揪住一些细枝末节不放了。”
可惜,夏绮月自出阁起被教导的就是怎么弹劾人,被夏父洗脑的,时常不忘给自己招徕仇恨。
放着视朝日子来给宠妃祝寿,这漏洞太好抓了。
闻言,建安帝面色一沉,雅兴瞬间减了几分。
夏云裳闻言,甜甜一笑开口:“依我看,父皇今日最大的问题,就是萧声吹得动听极了,让儿臣误以为是哪位宫廷乐师,险些等不及进来一睹真容,冲撞到父皇。”
拍马屁不要钱,拍马屁谁不会。夏云裳睨了一眼脸色微变的夏语芙。
似是没想到夏云裳会这样说,建安帝怔愣半晌,随即笑开怀:“一向不苟言笑的太子妃竟也懂得欣赏萧声了,难道朕今天真的吹得很好吗。”
被一个平时从不会夸奖自己的人褒奖,那得意是成倍的。
夏云裳眼冒星星,真心实意般道:“大家都知我自幼跟乐师学艺,我听得懂好坏,当然不是随意吹捧了。父皇,您不是在宫里新建了一所墨宝斋吗,天下饱学之士不知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被选进去,跟父皇谈天说地,这是坊间的说法。今日一听您的萧声,我才知道名不虚传,光是这萧曲一出,愁何人不会拜服!”
吹,你再接着吹。进了墨宝斋通常就成了皇帝饮酒作乐的陪伴,无实权掌握,去那就是图养老的无用之人。
三皇子一边的人均面色不佳,邀宠的活儿被人抢走了,能佳嘛。
建安帝哈哈笑得双下巴都出来了,惊喜道:“朕没想到,太子妃原来是个、是个好人。”
对于一个时常被教育的恐惧支配的人来说,好人这词儿真是巨大的褒奖。
夏云裳心道:合着太子妃原来在皇帝心目中是个什么十恶不赦的形象?
她姐姐那么温柔善良,哼。
夸他还好,夸他的墨宝斋就不行了,那是他的得意之作。
建安帝激动得想赏赐些什么东西:“太子妃,听说你把绣庄货仓经营得红红火火,到处收集旧衣,不辞辛苦的重新加工。”
夏云裳点头:“是,一点都不辛苦,大家都很众志成城,十分配合,还有许多姐妹为我捐赠……重要的是,一切托父皇的福泽。”
夏语芙:厚颜无耻抢她词!
建安帝的赏赐有了着落,立即吩咐总管太监:“去,把宫里的宫女太监不要的旧衣裳收一收,全给太子妃。”
“谢父皇赏赐。”
她愿意回去勤学苦练拍马功夫。
“宫里有规章,每年不会积攒剩下的衣裳,也没个千把件。算得什么赏赐,”建安帝摆手,见时辰不早了:“都入席吧。”
落座后,看了半天白戏的夏语芙忍不住愤愤直入主题:“对了太子妃,前些日你跟我商量从我这借人,还上报给父皇过的事,也该落实了吧。”
夏云裳敲了敲脑袋:“什么事,还上报过父皇?”
提到这,建安帝又有些不开心,耷拉下脸:“朕不记得了,太子妃惯爱小题大做,什么鸡毛蒜皮都报给朕。”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是男人心海底针,还是姐姐的黑历史无穷无尽。
夏云裳赔笑道:“以前是儿臣不懂事,不懂得体恤父皇日理万机,以后尽量不去叨扰您了。”
建安帝如释重负,毫不客气:“如此甚好。”
就差没把‘我谢谢你,谢谢你全家!’说出来。
夏云裳又气又叹,兀自抿了杯热腾腾的香茗,借雾气掩盖了眼底的疼惜。
夏语芙那边拔高嗓音:“太子妃难道忘了吗,你说太子新成立了一间诗音阁,正缺人手,便托我介绍几个文人雅士去填充铺子。你吩咐下来后,我自当竭心尽力,去物色了一批顶好的人选,太子妃还找我要过他们的详细档案,几人可称为是文曲星在世也不为过!他们得知能为太子效劳,当即表示欢喜和忠贞,推了一些好友的邀请,连朝廷的官儿都不去上任,就一心一意等着进诗音阁辅弼太子。要是太子妃反悔,承诺于君子而言重于性命,岂不寒了这些儒士的心,叫他们颜面何存。”
恪王妃风声鹤唳的咄咄逼人让在场人感到凝重。
尤其是今日知道恪王那边会发难,强行跟来的几位詹事府幕僚,呼吸都沉重下来。
太子倒是在位子上闲适的把玩玉石扳指,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细辩下来,是有一丝紧张甚至失落的。
恪王没放过这太子脸上的一点细微变化,愉快的将目光投向胜券在握的场面。
却不知祁景泰心中所忧。
难道夏绮月说会投靠他都是虚情假意,她还是没办法摆脱夏家,全心全意的跟他?
夏云裳微微一笑:“三皇嫂别动怒。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我没动怒,只是提醒。”夏语芙放缓音色。琇書蛧
波澜却又起,夏云裳懊恼的看了旁边人一眼:“可这件事,我还没跟太子商量过。”
恪王要偷偷塞人,之前当然不会让太子知晓,让他有防微杜渐的机会。
等太子妃兀自答应,代表太子府的脸面,还上奏皇帝,下让四邻八方知晓,就由不得太子反悔了。
说严重一点,对儒士不重信,相当于对他们的侮辱。太子要跟所有读书人作对不成。
除了夏绮月,这是恪王安排的第二批钉子。夏绮月只能仗着太子妃名义行事,为人并不聪慧……今天在拍父皇马屁上聪明了一把,却不是帮他的,恪王说不出的憋屈。
关键要寄托于后面这批擅权谋者装成的饱学之士,探听东宫的更多消息。
夏语芙早有应对:“这本就跟内宅有关,太子妃答应了也作得主。何况我介绍的都是难得的人才,又不是什么恶人,太子殿下哪有反对的理由。”
夏云裳犹犹豫豫道:“这群人我知道,还叫掌柜去试探过,真是一群才高八斗、见识广博的奇人,有他们入驻诗音阁,无异于画龙点睛,书香赋魂。但,这么好的人给了我,难道三皇嫂不需要吗,要不你自己留用吧,我会派我的人偶尔去讨教即可。”
居然真的要反悔不成?
想起昨日被警告的一席话,身负重任的夏语芙不寒而栗,忙道:“说好了给太子妃选的人,我岂有监守自盗的道理。”
夏云裳眨巴眼问:“你确定,不会要回去了?”
“绝对不会。”夏语芙信誓旦旦。
夏云裳还是踌躇不已:“呃,诗音阁的要求很高的,万一他们不能胜任。”
一旁默不作声的恪王听到这耸眉。先前才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怎么又怕不能胜任。
祁景泰听了一会也觉得不对劲,郝然,他墨瞳一亮,唇边泛起玩味笑意。
不知她,是不是跟他不谋而合呢?
至于夏语芙完全没察觉出什么,继续力荐:“太子妃多虑了,这些人都是重金难求的才子,太子妃可随时当众考校他们文采,要是不能令人服众,尽管发落他们便是。”
口干舌燥的又道:“太子妃还犹豫什么呢,有了他们,太子的诗音阁一定蒸蒸日上。要不是王爷顾念兄弟之情,都舍不得放人呢。”
“父皇,你都听到了。”夏云裳道。
祁景泰随之开口,看向主位上饶有兴致的建安帝,投其所好的问道:“不知父皇对这批文曲星转世的志同道合人士感兴趣否?”
他说完,朝夏云裳望了眼,恰对上她也投过来的目光。
俩人讶异璀璨的瞳眸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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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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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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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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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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