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淑慧不怕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敢畏罪潜逃,加上被乌鸦闹腾一通失了手镯晦气得很,心情不美,没多加询问,自己先赶回了府。
挑了临窗位置落座,夏云裳给了丫鬟一个地址,吩咐道:“白芍,你去找给我治病的大夫,他们应当还住在这间客栈。去叫他们给我准备几只鸽血玉石手镯。”
白芍:“啥?”她家姑娘不会魂儿还没收回来吧,这一副云淡风轻开口就要几个鸽血玉石手镯的口吻是怎么回事,那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不是大白菜呀!
在天子脚下的京都都一年乃至多年才有一只,可不宝贝嘛。
夏云裳闻声,是觉不妥,改口道:“算了吧,要一个就好,多了我也没用处。”
这理所当然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呀,白芍忍住去探主子额头有没有发烧的冲动,确认道:“您说去问大夫要?主子怎么知道他们有,又怎么知道他们肯给呢,他们只是大夫而已啊。”
等这丫头慢慢习惯她的行事作风,一切自然水到渠成,夏云裳没有多加解释,只道:“你尽管去问,有没有给不给另当一说。”
悦来客栈。
正准备启程回扬州的贵客,听到太子府丫鬟的禀报和请求,延缓了行程。
一个清逸隽朗的青年退回房里,揭开锦盒匣子,目露纠结无奈之意。
撑不过半刻钟,他取出一只红艳似血的镯子,转身交给管家:“正好带了一只,拿去给她吧。”
管家斜背着一只药箱,对外是医者身份,却在十几岁的青年面前姿态恭敬,双手接过东西:“少爷,您就放任不管,这么回扬州了?”
好看的清隽男子摊手叹息:“从小到大,我哪里管得住她。”
管家踌躇不定:“就怕小姐孤身一人,行事又冲动,我们离得远了,万一她出事赶不过来……还是请少爷三思。”
男子踱步到窗边,扑面来的秋风反将他那颗热血叛逆的心吹热了,他桃花眼微微挑:“商行那边还有诸多事务等我回去处理,不然倒可留下,一起翻天覆…咳咳,管家,把手镯交给丫鬟,我们按照原计划启程。”
说漏嘴的男子吩咐道。
管家翻了个白眼:这俩妖孽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白芍回到口福斋,步履匆急,到主子身边复命。
她见四下无人,小心翼翼掏出一只锦盒,按捺激动:“主子,真的有镯子。这么名贵的镯子,他们怎么舍得说给就给。”
比起白芍的兴奋,夏云裳当个小玩意儿一样,将镯子套在指上把玩,随口道:“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兴许看我可怜吧。”
“哦哦。”
在白芍心里其实还盘旋许多疑问,不过她有一个特点,自幼跟她家主子一样,惯常听命行事,有好奇心也不会太重。
主仆俩揭过镯子这茬,踏着夕阳回太子府。
甫一进到二门,就被门房告知,夏家的老老少少在花厅等着她,要审理她与男仆私奔一事。
夏云裳只揭了外出的红斗篷,衣裳都没换,径自前往了花厅。
除了不便行动的老夫人,还有在国子监上学的小公子,夏家人几乎到齐了。
站中央的是一名英挺俊朗、跟夏云裳眉目有三分相似的中年男人,正是当今的安国公,夏父夏长鹤。
在他旁边的雍容贵妇是继室主母,贾氏,闺名贾若烟,当今恪王的首辅舅舅、贾首辅的亲妹子。
夏云裳走到二人面前,低垂眉眼:“父亲,母亲。”
“你这淫.妇还有脸叫我母亲!”
能逮着由头光明正大的教训,贾若烟怎会错过,扬起一巴掌就要扇去。
谁料面前的纤纤人影轻巧一晃,贾若烟一挥扑了个空,力道反把自己旋到地上去。
“夫人!”
众人惊慌失措的围上去,七手八脚的将人扶起来,检查有没有摔伤。
夏云裳绷紧着脸,忍住没笑。
扶着老腰的贾若烟错愕不已:“你,你敢躲开。”
印象中这个嫡女在闺阁时、不,出阁了也一样,从来只有听话挨打的份,这一次竟然当着众人面给她难堪,不服管教?!
夏云裳抬袖掩了掩上弯的唇,平静道:“母亲,事情原委还没弄清楚,您的言辞是否不妥当。若我坏了名声,不是祸累到家中还未出阁的三妹。”
贾氏刁钻狠辣,胜在性情真实,毫不掩饰一个继母对继女的厌恶:“你妹妹的事用不着你操心,她还有她二姐,恪王妃。二姑娘嫁去王府跟你差不多时日,可没曝出红杏出墙的丑事,规矩得很。同样一个爹娘教养的,差别怎么那么大呢。”
三姑娘夏宛凝嘟嘴:“娘,我们别废话了,待在这不嫌丢人么。大姐若是怕祸害到家族名声,合该找个庵堂剃头做姑子去,早日把这事了结。”
夏云裳笑了:“你们是来审理此事的,还是来给我定罪名的。”
“够了。”
夏长鹤打断群雌粥粥的争执,他捻抹青须,目光炯炯盯着长女:“月儿,此事到底怎么回事。听闻你被带回府时,口口声声喊冤,那男仆呢,你可知他的下落,带他一同来对质。”xǐυmь.℃òm
长女是他和恪王千挑万选的太子妃人选。
后来证明,他们的眼光没错。长女心性单纯,任由他们摆布,给太子使绊子。
长女安之若素,虽不聪明,也不会擅自干愚蠢的事,从没让太子挑到错处,能够很好的蛰伏。
这样一枚好用的棋子,他实在舍不得放弃。所以赶在太子有所行动前,他急忙赶来,看事情有无转圜的余地。
安排这桩婚姻时,是趁太子在边关打仗回来前,他伙同恪王、贾首辅等人,联合劝说建安帝硬塞的人。那时太子甫回京,地位不稳,对这桩既定的婚事只好认了。
半年来,太子羽翼渐丰,再想做主他的婚事,安插自己人在他身边,还是太子妃这样的高位,可以说难如登天。
相对于男人在朝堂上的计较,后宅妇人的心性就狭隘了许多。
贾若烟一点都不想长女能翻身,巴不得借这件事踩死她才好,踩死白氏这个贱人生的贱种。
虽然白氏败在了她手上,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可看到她留下的女儿日益成长,生得国色天香,风华盖过了她的两位女儿,贾若烟就不甘心。
在小时候,贾若烟就有过掐死嫡长女的冲动,可丈夫却劝说,大女儿生得这般貌美,以后不失为笼络权臣亲家的人选,对小儿子的前程有好处,贾若烟才生生忍下了恶念。
可后来呢,长女攀附权贵,未免攀得太高了些,竟然嫁给了太子。一跃成了大魏朝最尊贵的女人,皇后死了,建安帝一直没再册立新后,可不是最尊贵的女人么。
丈夫口上说投靠恪王,万一他存着两边都讨好的心思呢?
太子败了,自然有他们的二女儿。恪王败了,则有长女可以从中盘桓依靠。
尤其看到,太子没有如坊间笃定那样没外戚襄助,很快会倒台。他自幼生在边关军旅,没想到回京后玩政治也有一手,很快建起自己的一方势力。
这不禁让贾若烟忧心,白氏生的女儿将来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相反,嫁给恪王的她的亲生女儿,不就完蛋了?
厅中,夏云裳面色坦然,开口将事情过程叙述了一遍,和方才跟庄淑慧说的无异,是中途被人调换车夫,那名叫小六子的男仆好似受人指使,无论她如何威胁,都不肯停车,等马车过于颠簸,她昏过去再醒来,已然回到太子府,而小六子不知所踪。
好在人人都知,太子妃被带回来后,由婆子验了身,还是完璧。
这也算太子从未临幸过她的一点好处了。
夏长鹤捻抹胡须,思绪转到关键人物小六子身上,若有所思开口:“你放心,为父会还你一个公道。”
夏云裳凉凉瞥了眼前好似慈爱的长者,那份凉意很快隐匿下去。
“舅舅,”庄淑慧双掌搁在湖蓝色襦裙腰际,略一屈膝行礼,柔声插话:“事发起,太子殿下已经派人捉拿小六子,至今搜寻无果。依我看,表姐对这事是百口莫辩,不如趁太子发难前,表姐先认错,省得惹太子出手,吃更多苦头。”
她话里包含别样的信息,夏长鹤听懂了。无论长女是否遭人构陷,太子都会借此踢开夏家安排的眼线。
可能没等他们找到人证小六子,长女早就声名狼藉了。
贾若烟赞同的道:“淑慧是这一批贵女里头最乖巧懂事的,她的话,国公该听听。”
庄淑慧来头的确不小,不仅本人知书达理,家世也不俗,其父同是开国辅臣,封号定北公。定北公不仅战功赫赫是位英雄,在坊间传闻,还是颗痴情种子,年才过而立又是勋贵,却只娶了夏家二女儿一人,育有一女庄淑慧,另收养了一名义子。
“人,我已经找到了。”
宛如一记平地惊雷,打断所有人的思绪。
在场人均看向说话的夏云裳,有诧异的,有怀疑的。还有一抹湖蓝色身影狠狠晃了一晃。
夏长鹤:“噢,人找到了,在哪?”
“在——”夏云裳拖长声调,扫了众人一眼:“在落星阁的柴房里关着。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从今天起,所有宾客,包括爹你们,一律不准踏入落星阁。我要亲自审问小六子,问清来龙去脉,再把他带出来。”
夏长鹤还没开口,庄淑慧绞着手帕反对:“太子妃这话不妥,你一介女流,又贵为太子妃,还是当事人,审讯犯人这种事哪是你能做的。不如把他交出来,让舅舅带回去盘问。”
夏云裳只看向夏长鹤:“爹,这件事太子还没过问,就让我做一回主吧。女儿现在已是惊弓之鸟,看谁都像男仆的同谋,不敢把他交给其他人。我自会找可靠的人进行审讯,三天后,给各位一个圆满的答复。”
议事堂。
众幕僚散去后,祁景泰揉了揉手腕,暂未离开,听郭安禀报在花厅发生的事。
听着,祁景泰有几分诧异:“所有人来势汹汹的诘难,太子妃竟然气定神闲的?”跟他印象中有很大出入。
郭安点头:“是啊!最后太子妃胸有成竹的说抓到了小六子,关在柴房,命令谁都不许去看,否则当作想去串供的同党论处。殿下,你看要不要我去探”
“用不着。”祁景泰断然否决。
郭安挠挠头:“可太傅说,这是除去太子妃千载难逢的机会,万一太子妃真的证明了清白。”
“证明便证明了。”祁景泰云淡风轻的说。
什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是一个机会罢了。他要想用这样的卑鄙手段对付她,她早就活不成了。
这件事,他不帮忙,也不捣乱。静观其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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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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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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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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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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