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若非险些命丧此物,心绪不对,沈若筠都觉自己好笑,“那时还不认得此物,周夫人总叫我戴,我虽明白此物不可能真是什么对身体有益的物件,但也想着她是长辈,如何能叫她总是挂念此事,便回回见她都戴。”
“我知道周夫人不喜欢我,但是没想到她竟打算要我的命。”沈若筠自嘲道,“想来你们周家瞧我是孤女,和离在官家那里不好交代,于是这般打算。你丧偶,旁人就只会说是我命薄……可我再如何命如草芥,也不是你们能定我生死的。”
沈若筠其实想到此事,还会觉得后背发寒。若那时真的没撑过去,不明不白地死在周家……长姐回来,该多伤心?若是祖母还在,怕是都不能将此事告诉她。
周沉听到她说出旧事,瞬若万箭穿心:“那时我知道了此事,本也不想瞒你的,可我怕……我怕你借此事与我和离。”
“命都要没了,还不和离,等着被你们周家敲骨吸髓么?”
沈若筠气极,想着狄枫就要出来了,到时候叫他与沈虎沈豹一起打他一顿。
“阿筠,”周沉从腰间取下一把匕首,双手递给她,“阿筠,我知道我亏欠你的太多……原想着等接回将军,就去守衣冠冢。”
似是怕沈若筠不知道那是什么,周沉解释道,“那时我骤闻你去世的消息,也如死过一次了。我想若是没有这些污糟事,我们定可以做一对恩爱夫妻,白头偕老……死后也葬在一处,于是我就写了墓志铭,刻了石碑于墓前……等我死了,那处便也是我百年所归之处。”
沈若筠听得一阵恶心,又想周沉在那碑文上,必写她是他妻,再杜撰许多,不由皱眉:“周沉,我与你早已和离。”
周沉把那把匕首塞到她手上,“阿筠,若是我身死能叫你消气,你便动手吧。”
沈若筠不欲与他靠得太近,想叫人将他拖远些。
“阿筠,你动手吧。”周沉语气涩然,“这两年,我便如行尸走肉一般……能死在你手上,也算是种解脱。”
沈若筠握了那匕首,看着那锋利的刀刃,正考虑要捅何处,忽听周沉问她:“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与你无关。”
“能不能让我见一见?”周沉哀哀叹道,手握上了匕首刀刃,移到自己心口位置,“阿筠,我们的孩子长什么样?是不是很像你?”
“原来你是信以为真了。”沈若筠松了那匕首,拿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她是春日里生的,与你没有关系,并不是你的孩子。”
周沉不敢置信:“阿筠,你别拿此事……”
“那只是我死遁时编的假消息,拿来骗你的。你总不会自信到觉得我会生你的孩子吧?”沈若筠冷冷道,“和离后,我只要想起你,便觉得无比恶心。”
周沉脸色灰败,眼中颓然:“是陆蕴么?”
沈若筠心道横竖要请陆蕴教女儿,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也不算如何离谱。此时可先诳他,等陆蕴回来再与他请罪。
她正欲点头,狄枫却正从医塾里出来。见此形容,忙挡在她身前,又一把扯过周沉衣领,“你怎么还敢来!”
周沉见了他,极为震惊:“怎么是你?”
他这几日来此,都是特意避开医塾塾长,怕被她的人知道他来了此地,没想到医塾的塾长竟是他。
那年上元,也正是此人,比他早先一步跳入河渠,将阿筠救起的。
“你……”他看看狄枫,又转头看沈若筠,恍然大悟,“你们……”
沈若筠见狄枫撸了袖子,满脸跃跃欲试,“我不想看见他,麻烦你帮我收拾了。”
狄枫应了是,狠狠对着周沉的脸招呼一拳,想打他许久,今日终能如愿了。周沉双目顿时猩红,与他厮打在一起。沈若筠怕狄枫吃亏,忙叫沈虎沈豹来帮忙……等周沉与他带的人均被擒负双手,摁倒在地后,沈若筠低头看了看他满是血污的脸:“你若真念几分故恩,就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打扰我的生活了……不然就别怪我见你一次,叫人打你一次。”xǐυmь.℃òm
等回庄子,沈若筠心下还是有些担忧,狄枫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刚刚听他提阿蓟,就有些昏头了。”
狄枫也不放心:“还是叫青州山庄多加防范吧。”
“他去青州我倒是不怕。”沈若筠揉着额间,“不过他今日阴差阳错误会了,想来是不会再来纠缠。”
“为何?”
“他今日以退为进,不过是觉得我若刺了他一刀,便算清了旧账,又有了孩子……”
狄枫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觉得你还能与他破镜重圆?他莫不是得了癔症?”
“算了,莫要提了,各处都注意些吧,他也不会久在冀北的。”沈若筠倒是见怪不怪,“见了便给他一顿好打,不打死就行。”
沈若筠与赵玉屏在真定府逛着各色小街小铺,又买了好些物品,她见赵玉屏脸上又有几分从前笑容,倒是驱散了些见到周沉的不愉快经历。
虽然未再见周沉,但是沈若筠心下警铃大作。
她回去青州,又去见了刘翰,说若是周沉再来此与他打听,叫他将沈蓟的年龄减半岁,是今年春日里满的周岁。
等与林君交代了周沉的事,沈若筠便打算再回夔州军去。因王珩思念王世勋,沈若筠打算带他一道去,叫他见见父亲,再送他回来。
旁的事都好定,只是不知要不要请姐姐一道北伐。姐姐身体不好,沈若筠想留她在庄子里调理;又想叫她看着辽国覆灭,再活捉耶律璇,由她处置。
沈若筠心下拿不定主意,便打算去问一问沈听澜。
林君在庄内给沈听澜布置的院子紧挨着沈若筠与赵玉屏、沈蓟住的葳蕤居,如汴京沈宅一般,还叫东瞻院。
沈若筠进了院子,只见里面静悄悄,有些奇怪,明明玉屏说沈蓟今日在姐姐这里的。她有些好奇地扒着窗户往里看,见里间的纱幕后,沈听澜靠在摇椅上,小心地抱着睡着了的沈蓟。等沈若筠要进屋将女儿抱回院时,忽见沈蓟似是醒了,动了动小胳膊。
沈听澜轻拍着沈蓟的背哄她,“阿筠醒了?”
沈若筠呆怔在那里,又合上眼睛,两行眼泪直直滑过脸颊。
之前赵玉屏说她不大好,会忘记许多事……沈若筠就查了陆蕴留的脉案。里面记过,若是人遭大创,便极有可能会将痛苦的事忘记,以此保护自己。
她在辽国割过腕,沈若筠很难想象到底有多痛苦,才会叫她宁愿一死了之。
……
姐姐会忘记许多事,却唯独不会忘记自己。
沈若筠拿袖子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只好回院子里平复了会,又净了面才去寻她。
沈听澜见是她,反应了片刻,面露喜色,“你回来了。”
“嗯,医塾的事处理完了。”沈若筠说着将女儿抱起来,“小黏人精也在这呢?”
沈蓟搂着她的脖子,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沈若筠与沈听澜都听不懂,但俱是笑了。
沈若筠将女儿递给菡毓,又与沈听澜道:“姐,北伐一事,你比我们都有经验,还得你带我们伐辽。”
沈听澜也是如此想的,只是怕自己身体无法支撑行军,反而叫她分神来照顾自己。
沈若筠与她道:“我与三娘商量过了,她也跟我们一起去,姐姐不必有后顾之忧。”
“劳累三娘了。”
“不劳累的。”沈若筠在摇椅旁坐下,俯身将脑袋轻靠在沈听澜膝上,“长庚布于天际,便会引得旁的星辰心甘情愿追随……不辞辛劳,九死无悔。”
王世勋收了信,除了安排王赓来接,还亲自候在军营入口。
“将军。”
他与沈听澜作揖,沈若筠便笑着问他,“一别两月,王爷这里可好?”
“一切都好。”
他有许多事要与她说,却见沈若筠又去马车处,将王珩抱了下来,笑着与他道,“半年了,总得见一见。”
王珩抬头看沈若筠,沈若筠点头示意,他迈着小短腿扑向日思夜想的父王。王世勋也想他,忍不住将他一把抱起,细细端详。
王世勋见儿子脸颊圆润,气色极佳。等众人都先回营帐休息,他与沈若筠道谢,“劳你费心了。”
“我也没做什么。”沈若筠道,“等些日子天冷,还是得送他回去的。”
“我打算送他去读书了。”王世勋道,“就在真定府。”
“你请的谁家先生?”
“非是先生,是章家的学堂。之前在真定府我见章家学堂有一群与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上课识字,课间还练八段锦,倒是有模有样,便想将他也送去。”
“教课的是谁?”
“是真定府章家的章平之。”王世勋道,“说起来此人与你家还有些渊源。”
沈若筠想了想,并不认得此人。
王世勋道:“此人编撰真定府附近州县县志时,特地将彤云镇佘太君领府兵与辽人的战役编写入县志,很是详尽。”
王世勋说着,又自己去翻找来,递给沈若筠看。沈若筠忙接过来细细看了,看到他写的“佘太君之名,辽军闻之丧胆……若非偷袭,不敢来犯。”。
王世勋评价:“我之前留了心,听了他两次课,觉得此人虽未中举,倒是很有几分才学。”
沈若筠点头赞同,能这般看待祖母,想来是个有些见地的人。
两人闲话完,又开始谋划攻打中京道之事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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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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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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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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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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