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珉像是尝到了腥的猫,脸颊脖颈一片绯红,却仍旧壮着胆,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
早上五点多,天还没亮,但是鞭炮声已经炸红了半边天。
江白帆被鞭炮声吵醒,一睁眼,就对上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眸子。
江白帆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床上躺了另外一个人的事实,他呆愣了半天,目光落在对方昳丽的脸上,他想起来他是谁。
“裴珉,早上好呀!”
江白帆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完,试图跟他打个招呼,垂眸却发现一个可怕的事情。
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挤进了裴珉怀中,手脚像条八爪鱼似的盘在他身上。m.χIùmЬ.CǒM
裴珉被他盘着就算了,还被他挤进了床角,那么大一个人就侧身躺在小小的一点地方,连翻身的地都没有。
江白帆尴尬的扯了扯唇角,将自己的腿从他的腰上收回,往外移了移。
“早!”裴珉回道,他的嗓音有些哑,眼皮下还泛着浅浅的一圈黑色。
“挤,挤到你了?”江白帆看着他的熊猫眼,不好意思道:“你昨晚没睡好,是我挤到你了还是认床?……”
“……”裴珉一僵,不是挤到了也不是认床,只是昨天晚上突然跟自己喜欢的人睡一张床,还偷亲了对方几口,太兴奋了,导致一整晚都没睡着。
他干咳一声,不自然道:“大概可能是认床。”
说完停顿片刻,又补了一句:“不过没关系,我适应能力很快的,明天就习惯了。”
“哦。”江白帆没再多问。
两人起了床,江白帆去浴室洗漱的时候,抬眼照了一下镜子,顿时愣了一下,他嘴巴怎么了?
江白帆抬起指尖按按唇,平日里樱花色的唇这会儿微微有些发肿,唇色也比往常要艳。
一旁的裴珉见他梳头梳着突然不动了,问:“怎么了?”
“你看我嘴巴是不是肿了?”江白帆眨了眨眼睛。
裴珉一愣,目光落在他确实有些红肿的唇上。
“有,有吗?还好……”
裴珉顿时回答的结结巴巴,垂下了眸子,遮掩住了眼底的心虚。
江白帆倒是没多想,思考着道:“是不是昨晚吃上火了?”
“或许。”裴珉的声音有些没底气。
“咦?我怎么觉得你嘴巴也有一点肿?”江白帆侧头看了他一眼,“而且你脸红了,耳朵也是红的?”
“我……”裴珉一时达不上来,卡壳了。
“难道你昨晚也吃上火了?”
“是,是的。”裴珉胡乱洗了一把脸,飞快的走出了浴室,他是真的怕江白帆又问出些什么,或者又发现些什么。
吃过丰盛的早餐,就开始了拜年。
江白帆去村子里少有的几个长辈拜完年后,就又回去了七哥家,等着其余的小辈来给他拜年。
他的辈分高,同龄辈被见到他就是一声一声的喊爷爷,年纪比他大一截的还要喊他叔叔。
让一旁的裴珉看呆了眼。
热热闹闹的一上午过完后,下午,江白帆就挎着篮子,准备上山祭拜已经去世的父母。
篮子里备了七嫂早就准备好的熟肉,米酒和香烛。
江白帆提着篮子,牵着老黄,回头看着站在堂屋边的裴珉,想着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等会儿人生地不熟的,似乎不太好。
江白帆想了想还是朝他招手。
裴珉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来。
江白帆手里提的那些东西里面有香和烛,裴珉又不傻,当然知道他要去做什么,所以一开始就安静的站在一边,不好意思跟上去。
但是现在江白帆竟然叫他了,那肯定就不一样了,他也不想一个人待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俩人出了门,同行的还有一只叫老黄的狗,两人一狗踩着齐脚踝深的大雪,深一脚浅一脚地上了山。
老农村那个时候还是实行土葬,山顶深处一片一片的坟墓,放眼望去,石碑上全部刻着江氏。
江白帆在一片坟墓前站了一会儿,然后将老黄的狗绳挂在一棵树上,径直走向下面最左侧的一个夫妻合葬坟堆。
一向话多的他这一下却不怎么说话了,沉默的将篮子里的肉和酒,整齐地摆在坟堆上面,然后跪在石板上磕了三个头,才直起腰点燃纸钱和香。
裴珉安静的跟在他身边,朝墓碑上看了一眼,又看着跪在坟墓边的江白帆,想了想,也不管地上石板上的积雪,弯下膝盖跪在石板上,对着坟墓磕了三个头。
沉默的江白帆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愣了愣,抽出三支香,点燃后递给了他。
“这是我爸和我妈。”他对裴珉说完,又对着坟堆道:“爸妈,这是我新交的朋友。”
裴珉接过那三支香,表情慎重的将香插在坟堆上,那双乌黑的眼眸子亮晶晶的,盯着冒烟的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石板上有些凉,积雪融化的水汽顺着棉裤渗进了膝盖,江白帆等纸钱燃尽,伸手将坟堆前的三杯酒洒在坟堆上,收起肉后,拉着裴珉起了身。
“走吧,我们回去了。”
“好。”裴珉点头,弯腰拍了拍膝盖上的碎雪。
回来的途中,江白帆又把篮子里剩余的纸钱和香,在每一座路过的坟前点了一束。
当走完所有坟堆的时候,篮子里面已经空了,只剩下一碗熟肉。
江白帆看着脚下厚厚的积雪,和积雪上隐隐约约的小脚印,眨了眨眼睛,然后把那个篮子挂在树上,拉着裴珉道:“我们去抓兔子吧!”
“兔子?”裴珉一愣,“山上会有兔子吗?”
“那当然。”江白帆牵着老黄,神气道:“不只有兔子,野鸡,还有野猪,运气好的话能看到狐狸,运气不好的话还能看到狼。”
“这座山这么厉害吗?”裴珉像是听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眼睛亮晶晶的。
“我小时候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山上度过的,我,晨晨,江晨羽,阿彪……还有好多好多小伙伴,一放学我们就来后山玩,那个时候的兔子比现在的还多。”
江白帆说起那些陈年老事,顿时眉飞色舞:“我们会做兽夹,还会挖那种捕猎坑,到冬天的时候,带着狗狗甚至动物的脚印,可以找到更多的兔子。”
江白帆指着地上细小的动物脚印,对裴珉道:“你看,这里一定来过一群竹鸡。”
那只叫做老黄的狗,围着竹鸡爪印转了一圈,带头冲了出去。
江白帆和裴珉紧随其后,果不其然,在不远处看到了一群找食物的竹鸡。
竹鸡这种生物通常一群一群的出现,有灰色的长长的羽毛,比家鸡要小很多,但是更为灵活,飞得更高。
这群小生物,见到人后瞬间四散,眨眼就没了影。
裴珉有些兴奋,除了动物园竟然还能看到这些动物,他拉过江白帆道:“我们可以去找兔子吗?”
“当然。”江白帆弯腰拍了拍狗头,“老黄带路。”
两人一狗在山里面玩疯了,天有些黑了,两个人还没舍得回去,追着一只野兔在山里疯跑,一路追向了山顶。
山顶以前挖了蓄水池,但是这些蓄水池现在大多数都没用了,成了一口口枯井。
废弃的蓄水池大多被枯叶给遮住了井口,昨晚下了一场雪,被厚厚的雪覆盖后,看上去更是和正常的土地没区别。
江白帆以前在这里玩熟了,他是知道的,会下意识的避开那些蓄水池。
但是他忘了,这次跟他来的不是他曾经的小玩伴们,而是什么也不懂的裴珉。
裴珉运气不算好,追兔子追到某个小山坡上,突然脚下一空,身体严重的失重感,让他忍不住闷哼出了声。
……
前面的江白帆还跟着狗子在追野兔,追了一会儿,才发现身后没了声音,人也不见了。
他愣了一下,喊道:“裴珉……”
没有人回应他。
江白帆看了一眼撒腿跑远的狗子,没再跟上去,而是转身开始找人。
光天化日之下肯定人不会丢,那么……
江白帆终于想起了什么,脑子一激灵,朝坡下的那一个蓄水池,跑了过去。
趴着蓄水池的井边,朝井底大声的喊:“裴珉,裴珉……你是不是在里面?”
没有人回应他,但是他听到了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裴珉在里面。
裴珉还真掉在里面,蓄水池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狭窄的井中甚至能听到他自己呼吸的声音。
裴珉只感觉自己要透不过气来了,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抓着,闷到让他无法呼吸。
眼前极致的黑暗,他想起了几年前的地震后被埋在房梁下的场景。
裴珉愈发的觉得呼吸不畅,手脚发凉,耳朵里面更是嗡嗡作响。
井上有人在叫他,裴珉知道,是江白帆,听着他焦急的声音,耳朵里嗡嗡作响的轰鸣逐渐散去。
裴珉适应了好久,才低低的应了一声。
“我……我在,我没事……”
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声线更像要断掉的琴弦,摇摇欲坠。
江白帆一慌,下意识的四处看了看,这里根本没有可以施救的东西。
他打开手机朝井底照了照,裴珉白着脸靠在井边,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江白帆趴在井边朝他伸手,可井底离地面很高的距离,裴珉就算伸手也够不着。
而此时裴珉也没有丝毫要伸手的意思,像块木头似的僵硬的靠在墙边,双手紧紧拽着衣角,眼神有些空洞,只是下意识地看着光线的来源,神情明显有些不对劲。
江白帆知道裴珉怕黑,那些曾经的阴影再次爬上来,真的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
他一个人施救没有办法,而如果打电话去叫人的话,就意味着要把裴珉一个人丢在井底很长一段时间。
江白帆把手电筒的光线朝裴珉照了照,看着他惨白的脸。
他知道,此时的裴珉需要的,不是要救他的人,而是一个可以陪在他身边的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
井里的裴珉感觉呼吸不畅,仿佛有人卡住了他的脖子,攥住了他的心脏,脑子停止了供血,眼前的黑越来越黑,而那种窒息感也越来越严重。
他在害怕,他是真的害怕。
他听到有人在头顶的井口叫他,可是他已经没有办法去回应,他像一条要渴死的鱼,张着口拼命的呼吸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从稠到化不开的浓黑里,拼命吸取到一丁点让自己活下去的氧气。
他的脚有些发软,软到已经没有力气支撑着他站着,他缓缓蹲了下去,缩着肩膀半跪在地上。
井上叫他的声音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隐约中他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从井上传到了井下。
下一秒耳旁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又从井上掉了下来。
眼前的黑暗让裴珉无法思考,他还来不及反应,紧接着他就被人搂进了怀中。
一只温暖的手,飞快握住了他的手。而他冰冷到失去血色的脸,也贴上了另外一张温暖滑腻的脸。
“裴珉……别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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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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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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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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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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