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蔚然不间断地从电脑后露出一双嫉恶如仇的眼睛,瞄准左前方。
也就是瞄准远树。
吓得远树连厕所都不敢去,因为会路过蔚然。
宋依人将一切看在眼里,看见蔚然咬牙切齿地削了一盒的铅笔,也看见远树坐着拧麻花。
终于,远树给宋依人发了条微信:救我。
宋依人:不是说好了谁也别烦谁?
今早,当二人还在同一个被窝里。宋依人声明,我是个提裤子不认账的人。远树一板一眼,说你推倒我的时候穿的是裙子……宋依人愣了一下,心说他没断片儿?总之,二人说好了下床就翻篇。
所以当时,二人谁都没有贸贸然下床。
又来了一发。
眼下,蔚然在磨刀霍霍的边缘疯狂试探,远树在尿裤子的边缘疯狂试探,到底是远树先绷不住了,豁出去一站,走向厕所,走向蔚然。
走向灭亡……
“蔚然,”宋依人若无其事,“你过来帮我一下。”
宋依人早上磨了豆浆,这会儿要用剩下的豆腐渣做个菜。
远树心领神会:她到底是救了他。
“对不起!”蔚然给宋依人来了个九十度角的鞠躬。
“你这是哪出?”
蔚然夺下宋依人手里的豆腐渣:“都怪我跟你说他喝多了,你才会接他,才会被他占便宜,是我对不起你!宋依人,只要你一句话,我把他碾得比你这个豆腐渣更渣你信不信?”
蔚然知道远树是被他的灵感女神柯艾给刺激了,昨晚,一准儿是将宋依人要么当替补,要么当替身,无论哪一种,他都真不是东西。
但蔚然不知道的是,宋依人心里也有个另一个人。昨晚,论受刺激,她和远树的心态谁比谁更崩还真说不定。替补也好,替身也罢,爽也好,渣也罢,二人都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宋依人侥幸:“说什么呢你?”
“他就差把酒后乱性四个字写脸上了。”
一句话浇熄宋依人的侥幸。她心说远树不是个面瘫吗?怎么睡一觉脸上就会写字了?这么会写字,写个精忠报国好不好?
宋依人只好换了条路:“这档子事儿,是谁占了谁的便宜,可有一个统一的标准?”
蔚然一愣。
远树从厕所出来了,头埋到胸口。
宋依人将嘴凑到蔚然的耳边:“要我说,如果在两厢情愿的前提下非要分个高下,谁出力多,谁才是被占便宜的那一个。”
宋依人的言外之意是,远树出力多。
她话音未落,蔚然一溜烟回了工位。
宋依人奇了个怪,杀气腾腾的蔚然就这么偃旗息鼓了?再一转念,她更奇了个怪,结婚五年的蔚然从来没对她开过黄腔,会不会太违背已婚妇女的发展趋势了?此情此景,反倒像是她的一句“谁出力多”,就把蔚然给KO了。纯情少女吗?一个婚龄五年的纯情少女,这合理吗?
下午四点,蔚然收到白朗发来的地址。
她回复:收到。
然后是第二条:谢谢你,帮了我大忙。
白朗回复:小意思。
至于白朗说的“小意思”,约等于“血泪史”。
他一上午跑断了腿,也没能找到一处及格的房子。当然,也怪他太事儿了,除了今天就要拎包入住不说,他还要保证蔚然交通的便利,保证蔚然的卧室朝阳,床是新的,保证有豪华大衣柜放蔚然的大衣,豪华工艺品柜放蔚然的盲盒,保证用餐区是有情调的,保证邻居个个是中国好邻居……
更离谱的是,他还跟中介小哥说如果有门牌号是2号楼2单元202这样的房子,优先考虑。
他是真气不过蔚然口中的爱巢,心说不就是2吗?满大街都是!
中介小哥心说您还“优先考虑”?哥,这边建议您优先考虑一下出门左转,有一家名叫做梦的咖啡厅。
最后,白朗出门左转,致电了郭伟岸。
白朗的家庭说来话长。
他五岁那年,父母离婚,他跟了妈妈白小婷。后来,白小婷再婚,他有了郭伟岸这个后爸。等到他十岁那年,白小婷又和郭伟岸离了婚,把他扔给了后爸,一去不复返。再后来,郭伟岸和马嘉丽再婚……
一整套操作下来,白朗有一个叫郭伟岸的爸,和一个叫马嘉丽的妈。
但都不是亲的。
那二人之前各有一个孩子,又共同生了个女儿,今年才九岁。
所以白朗在这个家庭中的地位……跟捡来的差不多。
郭伟岸是真真正正地白手起家,是从路边摊做起的。
还记得七年前有一次蔚然当着余安诚的面没吃饱,然后当着白朗的面买了三个肉夹馍吗?巧了,摊主就是郭伟岸。由于白朗和郭伟岸的关系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谁也没理谁,蔚然便被蒙在了鼓里。当时,她还点赞郭伟岸:“老板,舌尖上的中国还没找到你?”
借蔚然吉言,如今的郭伟岸真是个“老板”了。
他连锁店开到了第十八家。
甚至连家都有了“狡兔三窟”的味道。一说回家,还得具体说是回哪个家,是城东的公寓,还是城西的别墅,又或者是城南的小院儿……
如今,马嘉丽带着九岁的女儿住别墅,郭伟岸最常泡在小院儿里,白朗知道,城东的公寓虽然面积小,但是地段好,是郭伟岸随便买来放着升升值的。
闲置着。
郭伟岸接电话前,白朗不知道这事儿能不能成。毕竟他十岁以后就没找郭伟岸要过什么,连三伏天的一根冰棍儿都没要过,这头一回开口就要房子?
是猛了点儿。
而郭伟岸接电话后,就一句话:“要住就滚去住。”
嗯,结果是好的。
一室一厅,除了白朗只能睡沙发之外,哪哪都符合他的要求。
蔚然六点下班,大包大揽地去买了火锅的食材,来到白朗给她的地址时,都七点半了。门是密码锁。白朗半个小时前说要出去一趟,给了她密码。她一开门,好在她的两个行李箱摆在门口,不然她真怀疑是不是走错门了。
这精装修公寓会不会太精了?
八点,白朗还没有回来。
蔚然将火锅的食材该洗的戏,该切的切,都装了盘,摆上桌,连火锅的底料和蘸料都搞定了,白朗连个信儿都没有。
坐在沙发上,蔚然打开了微博。
“等你来”在断更了两天,继而发布了她的投稿后,便恢复了更新的节奏。这一晃就是半个月,她的投稿虽然一天天往下沉,但至今也没凉透。毕竟,那仍是唯一一篇有“等你来”冒泡的投稿。
粉丝们免不了猜测个中原因。
更盼着原PO能发个后续。
关于余安诚的离开,蔚然一颗心像是被扎了个洞,浸在盐水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也该木了。脑子木的时候,心会想得多。同理,心木的时候,脑子会想得多。如今她回想她和余安诚五年的婚姻,也并非无迹可寻……
传来开门声。
蔚然看了下时间,九点多了。
白朗在开门的一瞬间看到了蔚然脸上的变化——从黯淡到发光的变化,可惜那发光不是发自肺腑,她就差比个剪刀手说“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差”了。
“你吃了没……”蔚然笑着问。
却被白朗打断了:“你别动。”
蔚然下意识刹住脚,上半身还向前晃了晃,稳住。
白朗走过去:“你坐下。”
除了对余安诚,蔚然不是个听话的人,但也不是个蛮子,她看白朗脸色不大好,便听话地坐下了,仰视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白朗看餐桌上琳琅满目:“这都几点了?我没回来,你就不知道先吃?”
“臭小子,你这是恶人先告状?”蔚然要起立,“我等你还等出不是来了?”
却被白朗轻轻推了一下肩膀,又跌坐了回去。
他黑着脸:“等我?那你不给我打电话?”
“谁知道你干嘛去了?我尊重你的隐私,也有问题?”
“有问题。”
“有个屁问题!”蔚然压箱底的不文明用语就这么被翻出来了。
抛开余安诚这段时间带给她的一道道晴天霹雳,她这会儿也饿了,被白朗这么蹬鼻子上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下一秒,她脑子里冒出了两个想法。一个是她也太容易被白朗点着了吧?
好像从七年前便是如此。
如今她天天巧笑嫣然地自己都信了自己是个淑女,到了白朗这儿,也太容易原形毕露了吧?
另一个想法是……呃,他要干嘛?!
就在蔚然起立的同时,白朗迎着她迈了一步。于是,她像撞墙一样撞上了白朗的胸口,往后一仰,下意识地一拽白朗还没来得及脱掉的羽绒服的前襟,再度跌坐了回去,捎带着将白朗拖下了水。
蔚然的眼前一回生二回熟地飘过两个字:要完。
她只有八十斤,白朗这一砸下来,她非死即伤!
就这样,蔚然闭上了眼睛。
事情的发展和白朗预计的有那么一点点出入。
他预计的是蔚然“投怀送抱”,没料到她两条就快皮包骨了的小胳膊还挺有劲的,生生把他薅倒了。不过无所谓。他一手撑住沙发靠背,眼前是蔚然一张视死如归的小脸儿,也不错。
一下子消了他心中熊熊的怒火。
哪来的怒火?他当然不是怪蔚然没有给他打电话,自己饿肚子,以上都是他对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真相是他去见了一个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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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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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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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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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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