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凰栖枝>第四章 江介悲风
  “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

  有段时间,素衣总是对我说这句话,只是她时常带着讽刺之意,嘲笑似地解颐,我亦同她那般笑笑……

  如若可以,我倒愿意拥有一双可以预料隐匿灾殃的慧眼,换日子毋需过得如此提心吊胆。

  我在康州伴她,一伴就是三年,至于大魏云中郡的事情,也未曾放下。

  那场无妄之灾源于阿音的兄长,是我手下人太疏忽,也是我太大意,竟未曾料到慕容随会亲来康州接她回京,以致于招来横祸,若非阿音心软,如今的五殿下,也不过是燕皇阶下一囚而已。

  那日我靠着柱子坐在地上,听外头两个北地口音的兵丁说,过不了几日,燕皇调集的大军便要到了,到时候,慕容随会带着我,逼开蒲津关的大门。

  阿音闯进来的时候,一双浮肿的眼恨恨地看我,她当是恨我的,爱极了便是恨,恨极时也成了爱,所谓爱恨,从来都只有一线之隔。

  可她终是用我那年送她的梅花筒,杀了帐外两个看守,替我解开踝腕间的枷锁。

  我起身拥她入怀中,她恼恨地推开我,却又将脸贴了过来,靠在我胸膛上,小小女子,一推一抱,又将我的心给绊住了。

  我说:“若有以后,我再不骗你了。”

  她却狠狠啐我一口,眼角衔着泪,扯着我的手往外走,正巧他的护卫牵来两匹马,他的护卫窃了御马,她亲自将我送到蒲津关下。

  江岸下着碎玉抛珠的雪,放在以往,阿音是最喜欢落雪的。

  一落雪,她尽可偷懒不去书房,尽可扯着我打雪仗,到了夜间,还可温一壶酒,在屋中自斟自饮,任雪飘进窗……

  在康州陪她这三年,我的酒量也有了些长进,只是还改不了一喝酒就脸红的毛病。

  此刻阿音的脸也是红的,却非酒意,而是被夕阳染就,被雪风吹就。

  棉絮般的雪撕扯着欺压在江畔的荻花上,一片漠漠的淡紫,覆了一层银霜。

  阿音催着我上马渡江,我回头望过去,大燕追兵已在她身后几丈远的地方,铁马踏着碎雪朝她扑来,而她轻轻舒手,接了片坠下的雪花。m.xiumb.com

  那日下着她最爱的雪,可我后来才知道,在这湮没万物的雪场之上,她拔了燕皇的剑,在脖颈上留了一道伤。

  再闻阿音的消息,已是逃回云中的第二个月,仍旧是素衣,将一条笺纸递在了我面前。

  离别两月,隔着千山万水的相思爱悦,渐渐化成一腔支离的幻梦,瞧着纸笺上的字眼,我才恍然清醒,若再不去找她,日后再见,或许便是我君她臣,迢迢相望。

  她定然也是等着我的,在离宫远嫁的早晨,画屏上的金鹧鸪会映着她的双靥,她会和泪试严妆,她本是我的小姑娘……

  顾不得再作他想,我又踏着长风,率人策着骏马出关而去,只是并未戎装,阿音若是见了戎装的我,势必想起那年苦战,陨落在两国边境的十余万人马。

  在她面前,我不必做五殿下,不必做北境的主帅宣平王,或许……就做个小郎君罢。

  追及她时,阿音的驾辇已出关境,我急着去劫她,却不想必经之路上,早有人等着我,是阿音的爹爹,大燕的睿王殿下。

  这算是我头次面见睿王殿下,他既然能在此等我,便是知道我一定会来的。

  “容成,见过睿王殿下。”

  我于他面前躬身行礼,早春的晨风仍是欺人的,何况是在这西境。

  阿音说过,她爹爹是世界上最好的爹爹,睿王不去见她,却在此处等我,我信阿音的话,睿王殿下……是这世上最好的父亲。

  “宣平王到何处去?”

  睿王淡淡地问我,他玄色的袍摆被风卷起,在西境数年,他身上的从容似乎也是不曾消减的。

  “殿下既知容成身份,为何还要阻拦?”

  我目光越过睿王,他身后不逾二十里,便是阿音一定会经过的地方,我不能再耽搁,若是迟了,她嫁到石国牙帐,我该如何自处?

  “你要带走的,是本王的女儿。”

  睿王始终立在我身前一步,我看出,他似乎是不大想阻拦我的,只是一时不能放心,将阿音交到我手中。

  于私,睿王当然不会希望阿音嫁到那荒无人烟的氐族去,此刻……他心中的私欲恐怕还是盖过理智了。

  我长作一揖,道:“阿音随着我,殿下尽管放心,带她回云中后,我会想法子让我朝中同意,但要促成这桩婚事,仅容成一人,不好办。”

  “你毕竟姓容。”

  “是,”我平静抬头看他,“殿下……阿音心里,已经死过一个薛简了。”

  我看到睿王眼神动了动,他应是想让阿音随我走的,或只是不舍,或只是放心不下。

  “权于你,何如?”

  我轻轻愣了愣,拱手答他:“非我恋势,非我贪权,只是不忍江山落手宵小。无惧天下人攻我讦我,容成他日,必主东朝。东朝既建之日,即公主丽正东宫之时。”

  “若败,当何如?”

  我一咬牙,抬眼看他:“若败……容成必先送她还宅,不教戴罪之躯侮她清誉。”

  许久,似是睿王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侧身让我过去,从他身边走过时,我听他缓缓道:“容成,是阿音择了你,不是本王择了你。你若无力护她,就将她送回本王身边来,护她一辈子周全,本王还是做得到的。你当明白,她这一生,不得非要嫁出去。”

  “是。”

  我再度认镫上马,率人疾驰而去。

  西境的暮春之景恰似一幅山水丹青铺陈,长风裹挟着泥土和风沙的味道,若风能积蕴得再厚重些,一直向西而去,或许此时阿音,也能随着风听到我身下的马蹄声响。

  可我究竟是来了,燕皇派来解送她的禁军卫率再多,也是拦不住的。

  当日我不曾出一剑,皆是身边人在冲杀,我所做,不过将她从鸾舆中捞出来,挟着她逃走。

  她似乎不识得我是谁,抑或是不敢信我当真来了,也或许是被这惊变吓到了,一直乖乖任我搂着,只是掌心紧紧攥起,好像很害怕,也很紧张。

  可我看不清她的神情,那些金的玉的流苏,被风掠在她脸上,遮了眉目。

  难道……她已不记得我身上的味道了么?

  过了许久,禁军似是追不上我们了,我终于将她放下,扯掉面罩的一瞬,我肩上狠狠一痛,果然还是我的小娘子,咬上了便不肯松口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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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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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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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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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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