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露出个得意的笑容,慕容音也朝他盈盈一笑。可不知为何,许慕宽总觉得她这笑容下隐藏着些什么,后颈顿时寒毛卓竖。
慕容音笑面嫣然,忽而道:“也不知我们此刻到了何处,要不你出去瞧瞧?”
“何必出去……”许慕宽推开窗,正扬声要问骑马拱卫在旁的下属,却瞥见慕容音脸一黑,以他心思之灵动,马上便猜想她是要做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
便指了指车中一角,那被画屏隔开的地方:“那里有恭桶,里头有檀灰。”
慕容音羞怯地点点头,连推带搡地把他挤了出去,又啪一声将车门合上,随即眼神一寒:“拿老子开涮还能全身而退的人,从来还没出现过!”
许慕宽整了整衣袍,赶车的护卫见他似是心情大好,也不由得放松了些。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许慕宽估计她已经做完事,便试探着敲了敲门,里头毫无回音。
这丫头速度还真是慢……许慕宽如是想着,继续悠然自得地靠坐在车轼上。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许慕宽终于察觉到些许不对,敲门的声音也稍微大了些,可车中还是毫无动静。
“阿音?”许慕宽试着推门,可门却是纹丝不动,竟是从里面被闩住了。
“阿音,你要是好了就让我进来啊……”许慕宽拍着门板,他终于感到自己是被报复了,外面冷风拂面,他又没系斗篷,时间一长,竟被风霜侵袭得有些狼狈起来。
良久,车中终于传出一个愉快的声音:“许公子是清淡疏朗,萧萧爽爽之人,想来受些风不会如何,小女子身子不适,不便起来给公子开门,就委屈你在外头蹲一蹲吧。”
许慕宽抬手还欲拍门,却又想以她的性子,一旦拿矫起来,是不好哄的。
当着自己一众属下,又不便说出认错之语,只好兀自强撑。
于是乎,从来潇洒轩昂的宣平王殿下,此时就只能像被冷水浇头的公鸡般,无奈地在外面受寒。
此时离天黑尚早,也不能借着住宿的名义将她从车中请下来,又走了几里路,许慕宽实在受不了这种自食恶果的滋味,将这个队伍叫停,黑着脸对下属吩咐道:“牵我的马来。”
慕容音在车中听得清楚,捂嘴暗笑,这人为了自己的面子,不肯再和赶车的侍卫一同待在车门外,果然要骑马!
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过分,便抓起他仍在矮榻上的那件斗篷,将轩窗一推,轻笑道:“慕宽果然是萧疏轩举的翩翩公子,只是骑在马上难免风大,在下想了想,还是穿上斗篷比较好。”
许慕宽笑得清整,看着那件斗篷,眸中闪过丝丝挣扎:“不必,不必……疏朗男儿,何需此物御寒?”
“真的吗?”慕容音将那件柔软舒适的斗篷往回缩了缩,“可是风霜颇悍,慕宽若是病了该如何是好?”
“不会,不会……”
“真的不要吗?”
“……”
许慕宽此时也生出一种“打死都不能丢脸”的想法,觉得自己若是当着这么多属下的面接过她给的斗篷,实在太有损颜面,却又无比希望慕容音能再劝一劝,自己才好顺水推舟,再“勉为其难”地接过,也只有这样,才不会太尴尬。
谁知慕容音直接把窗户一关,独留关窗的脆响在他耳边回荡。
许慕宽觉得,那关窗的脆响,像极了打脸的声音……
只可惜恶果是自己种下的,许慕宽翻身上马之前,无比希冀哪位属下能够解下斗篷给他送过来,可惜属下们看到他方才那副做派,有的以为宣平王殿下乃是真的不怕冷,纷纷感叹殿下尊贵优渥,还能有如此强健体格!
有的……看出他是死要面子,虽知道殿下现在受着寒,却也不敢替他分忧……
开玩笑,没看见殿下刚刚拒绝得多么坚决么?我要是给他送了,那就是打殿下的脸,谁会那么不识相?找抽呢……
可怜的许慕宽,只能穿着单薄的衣袍,策马行在队伍最前方,身前连个挡风的人都没有。
一路马蹄疾疾,待许慕宽率队在一处镇甸停下时,天色刚好擦黑。
活动下几乎已经僵硬的手指,许慕宽使劲提了口气,翻身下马,还是差些就栽在了地上。
许慕宽俊脸冻得通红,搓搓手,强笑着去到马车跟前,抬手敲门的动作,还是极有君子风度。
“阿音啊……到地方了,请移驾。”
车门被缓缓推开,慕容音星眸微晕,显见是刚刚睡醒,和自己一身风霜的模样一比,许慕宽就更觉得自己实在是受了好大的罪。
所幸她也不是那么没良心,下车时,并未忘记将许慕宽的斗篷拿下来,还很妥帖地替他穿上,许慕宽顿时又觉得自己虽然受罪,但也颇值得。
于是马上又温润而笑,眸中似是有缕缕春风。
若是让人知道许慕宽此时所想的话,一定会觉得平时难以亲近的宣平王殿下真是贱到没边了……只是因为人家一个小小的动作,马上就满足起来。
许慕宽一路行来,吃住都是找最好的,能有十两一天的客栈,就绝不住九两一天的。
倒不是因为他不能吃苦,带兵打过仗的人,连战场上的环境都能忍受,还会在乎这些?只是他一路打的都是许合记的名号,许家养尊处优的五公子,若是没有这么大的排场,那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如今又带上了慕容音,自然是舍不得让她受一丝委屈……
晚饭时分,慕容音食欲恹恹,却架不住许慕宽再三盛情相邀,还是坐到了席中。
说是筵席,却也只有他们两人罢了,侍卫们都被许慕宽远远遣开,旬月不见,他实在想寻些机会同她好好亲近亲近。xǐυmь.℃òm
满屋子灯光,明亮而温柔,显得很吉祥。
许慕宽体贴地替她满斟一碗炖得浓浓的汤,又仔细地用小勺撇去浮油,才递到她手中。
许慕宽看她浅啜一口,轻轻道:“这汤约摸是用老鸭和萝卜一起熬的,有人说常常喝可以长寿,我想虽然不大可能长寿,却也不会因此而短命吧。”
慕容音尝了一口,味道果然醇厚,便笑道:“那你也该时常喝些,若是你长寿了,那就是祸害遗千年,但我知道你不会来祸害我。”
许慕宽脸一黑:“真是个利口女子,我对你这样好,却常常换来你夹枪带棒,好一顿讽刺。做好人可真不容易……”
慕容音点点头,倏尔将汤碗方向,目光如萤,直直地看着许慕宽,道:“慕宽,你为何会出现在这条路上?”
许慕宽神色不动,须臾,他悠然而笑:“我若说……我是为你来的,你信不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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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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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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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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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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