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蛇祸(原名宝钞)>第 59 章 第五十九回
  吴州这几日已经接连下了几场倾盆大雨,刚巧今天晴了半日,路面微干,下午却又乌云密布,风中隐隐透着一股湿气。

  “这几日不闹鬼,倒是老天爷阴晴不定的,哎,又没得生意做了。”

  白蟾宫走到西湖边,小贩们见天色异常,都在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

  “福叔。”他停在码头前,一个老人家正背对着他泊船栓好绳子。

  “白官人?”老人回过头来,见是白蟾宫,有些诧异,似乎没料到此刻他会出现在这里。

  “听说伽蓝寺突然塌了,达多塔的门也打开了,几日不见,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了吴州。”

  白蟾宫淡淡笑笑:“嗯,达多塔门打开了,发生了一些事,青鱼精不会再回去,我也将钉在乱坟岗的地精婆婆送了回去。只是,之前在塔里,我丢了红伞,再回去找的时候没有找到。”

  天边响起一阵闷雷,福叔抬头看了看越积越厚的乌云,忧心忡忡地说:“怕是又有一场暴雨,白官人我们回城再说吧。”看这阴云密布的天色,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或许,这是他身为蜉蝣的本能。

  白蟾宫闻言,却摇了摇头:“我想出船,想麻烦福叔。”

  老蜉蝣有些犹豫,直觉和本能是让他不太想在今日这种天气出船的,但想起,白蟾宫也并非第一次了,沉思了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解开刚栓好的绳子,当先跳到了船上。

  随后,白蟾宫也跟着上了船,船身微微有些摇晃。

  福叔下桨撑开船,想起一事,回首颇为感激地对他说:“白官人,肖时书的事还没有多谢你,幸好将他找回来了,没出什么事。”

  白蟾宫俯身走进船舱,语气平淡,有些随意地问:“嗯,他还好么?之前不是高热不退?他一介凡人,若一直这么下去,身子可经受不起如此折腾。”

  福叔戴好蓑笠,一边摇桨一边回道:“已经醒过来了,热也退了,就是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人也有点迟钝,但好在命是保住了。”

  天边隐隐有雷声隆隆,乌云压城,像是整个天快要塌下来。

  “不记得好,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并没有好处。”

  福叔听白蟾宫话里有话,想了想,点头附和道:“白官人说得不错,有些事确实不知道更好,”想起前段时间闹得吴州城满城风雨的厉鬼事件,便问,“不知道闹鬼的事有什么进展?”

  白蟾宫沉静地吐出一口气,看着外面的天色,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不会再闹鬼了,那人皮屏风已经被我一个旧识取走,想来不会再作怪了。”

  福叔不解地问:“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顾临娘的冤魂索命?”

  白蟾宫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吧,不过不是顾临娘的冤魂,”他顿了一下,好像不想在隐瞒什么,“算起来,顾临娘的魂魄可好好的,只不过是其他的样子……作怪的是顾临娘留在人皮屏风上的怨气,毕竟……她死得那么惨,这么凶煞,看来……她真的很……恨呢……”最后几句话断断续续的,有点语无伦次,低沉得犹似喃呢。

  几日不见,老蜉蝣直觉白蟾宫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既然此事已翻过一页,便也不想再提,转念想起那个一直追随在白蟾宫身旁的神族公子,便问:“五公子已经离开吴州了?”

  白蟾宫闻言,身子微顿,换了一个姿势,才摇头道:“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离开,不过,我不能再同他一起了。”

  福叔点点头:“上界的人,确实不招惹为妙。”

  “对了,白官人你想去何处?”这时,天上已淅淅沥沥打下雨点,只是片刻就已经有黄豆大小。

  白蟾宫指了指湖心:“就停在那里吧。”

  福叔有些疑惑,却还是依言摇船移了过去。

  “白官人,”途中,福叔有些迟疑地问他,“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吗?”他总觉得白蟾宫此时给他的感觉有些不太一样,虽样貌未变,还是那种极为蛊惑人心的美貌,但身上的气质却有些微变,说不出的怪异,和……陌生。

  “没什么,”他听到白蟾宫如是回道,“只是遂了已久的心愿,人轻松了吧。”

  福叔嗯了一声,不置可否,言语间,船已缓缓靠近白蟾宫所指的湖心:“白官人,雨越下越大了,你要在这里等人吗?”

  此刻,雨势渐大,已近倾盆大雨,湖面升起白茫茫的雾气,几乎看不清楚四周的情形。

  “不是,”白蟾宫仍是摇头道,“等雨停。”他看着烟雨濛濛的湖面,漆黑的眸子好似映着水光的湖色,雾气层生,带着淡淡的光泽,

  “福叔,你进来歇一会儿,等这场大雨过去。”他转头从湖面移开视线,平静地对老蜉蝣说。

  等福叔顶着一身雨水进了船舱,白蟾宫又收回目光,看向舱外,突然问:“我记得这西湖有一个传说,福叔可还曾记得?”他的嘴角扬着一抹微笑,不深不浅,看不出是什么意味。

  “是呢,那个关于龙珠的传说,到如今也是不少游人前来游湖的目的。”福叔取了头上的斗笠,擦了擦额上的雨珠。

  “福叔相信那个传说是真的吗?”

  老蜉蝣想了想,笑道:“这我可不敢说,或许是真的,也或许是夸张杜撰,”又说,“但吴州曾经确实发生过一次山崩,绝了水脉,又爆发瘟疫,几近成了死城,这个分毫不假。”

  白蟾宫点点头,有些感叹地接话道:“是啊,那场天灾死了不少人,传说是一头未成形的白龙吐珠蓄水成湖,才救了整个吴州,”他顿住话语,回头看向福叔,突然问,“你说,若是有一天白龙收回龙珠,也不为过吧?”

  福叔心底咯噔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过了半晌,干笑了几声:“既然白龙吐珠蓄水,救了这么多人,积下如此大的功德,想必到如今也不会再节外生枝,又将龙珠收回去,现下,吴州已经不能再没有那颗龙珠了。”

  白蟾宫垂下眼眸,看不清眼底的颜色,他缓缓点头:“说得也是。”之后,便是一片沉默,老蜉蝣看了看白蟾宫脸上始终淡淡的表情,有些话到了喉间,终究没有说出来。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一盏茶的功夫,雨势渐小,从瓢泼大雨,慢慢变成碎雨珠帘。

  “雨停了。”白蟾宫抬头看了看天色,起身站起来,走到舱外,细小的雨珠落到他身上,只笼上了一层蒙蒙的白毛水雾。

  福叔不由得也跟着站了起来。

  白蟾宫站在船头,回身笑着问福叔:“福叔,你说若那真是一颗白龙珠,龙珠会在什么地方呢?”

  福叔看着他,没来由的有些心神不定,他扯动嘴角,有些僵硬地回道:“既然是镇湖蓄水……那一定是在湖中的风水龙眼之上。”

  白蟾宫轻声笑了起来,低沉平稳的声音带着一抹意味深长,他缓缓说:“是呢,天下人皆会以为,只要是龙珠,就一定会在风水龙眼之上,但……”他低头看向碎雨点点击打的湖面,“龙珠本身有毒,又怎可置于风水龙眼之上?一来坏了风水位,二来……这一湖活水,四流而去,还不知会毒死多少人。”

  “白官人……”

  白蟾宫挥袖转身背对福叔,他抬头看着天空,丝丝细雨过后,慢慢显出一道绚丽的彩虹,微微虚薄,在乌云散去的天空下,显得极为美丽神秘。

  “福叔,你在西湖这么多年,难道没发现,那道彩虹是活的吗?”白蟾宫指着天上的彩虹轻声问,朝着彩虹伸出一只手掌,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天边的虹光,“虽然起初并非是活物,但因白龙珠的缘故,慢慢有了灵性,它养龙珠,却也因龙珠而生,湖光镜面,那风水龙眼上的,不过是这道虹投在龙眼上的虚影罢了。”

  那横跨在天上的彩虹像是受到了白蟾宫的召唤,十分细小地震动了一下,瞬息化作一道流光溢彩的圆形事物落了下来,不偏不倚落到白蟾宫展开的手掌之中——

  那并非是一颗白色的小珠子,而是一方小小圆形的石晷,那根指天而上的铜制晷针上,从下而上蜿蜒趴伏着一条略微透明,闪烁着七彩光芒的虹色小虫。那小虫头顶似是有两只小角突出,似嘴的地方大大张开,微微吐吸着一颗红色的小珠子,正是白蟾宫口中的白龙珠!

  福叔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幕,诧异得张大了嘴巴:“白……白官人……”他惊奇原来真的有一颗白龙珠,却更恐慌,这白龙珠一取,湖中龙眼没了龙珠投下的虚影,那……是不是又将酿成一场巨大的天灾……www.xiumb.com

  “这只小虫子,聚水光成型,日晷停住它的时间,凝固住了它的形态,因此,就算水雾散去,也可以经久不散,”白蟾宫捏住虹色小虫嘴中的赤珠,轻轻一扯,便将其从小虫嘴里取了出来,小虫失了圆形龙珠,慌乱地在晷针上游走攀爬,虽对着取走龙珠的白蟾宫龇牙咧嘴,却好似十分惧怕他,不敢有所举动。

  白蟾宫转头看了眼早已无法言语的福叔,笑着问:“你是不是在想,这只小虫怎会甘心被我取走龙珠?”说罢回头,微微对着赤珠一吸,便将龙珠吸进了嘴里,晷针上的小虫见状,更是急得闷头乱撞。

  “因为,我这副皮囊可是一头近蛟的大蛇。”

  这种力量脆弱的小东西,自然十分惧怕他。

  白蟾宫伸出手指逗弄了一下那只上下乱窜的小虫,托着日晷的手忽而猛一用力,瞬息将石头磨成的日晷捏得粉碎,他提起不停挣扎的小虫,轻声对它说:“小东西,好自为之。”言罢,将其抛入了湖水之中。

  天边乌云好似滚滚浓烟,迅速积起厚厚一层,刚平静不久的湖面上,生起一阵一阵刺骨又略带腥味的寒风,一下一下掠走刮过,湖面层层浪花骤起,摇荡着小船晃来晃去,福叔险些站立不住,只好扶着一旁的舱门,脸色苍白地对白蟾宫断断续续说:“白……白官人……你……你不能取走龙珠!吴州会有大祸,会有大灾祸的!”

  白蟾宫看了看越来越黑的天空,就好似整个天塌了下来,黑云填满了整个天空,狂风四起,岸边的树木,湖中的荷花荷叶,全都被吹打得摇摆不定,狂舞乱扬。

  “我借珠蓄水多年,吴州百姓应当谢我,如今取走龙珠,他们也怪不得我。”他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白色的衣袂在风中狂扬。

  “白官人!你既然借珠救了这么多吴州百姓,何必再取回龙珠?!这会造下多大的孽债,你还不起的,还不起的!”

  回身看向身后满脸惊恐的福叔,白蟾宫对他俯了俯身,似是诚心实意地说了一句:“多年来,多谢福叔对白某的照顾。”随之言语一毕,旋身化作一条巨大的白蛇,刹那飞走游走于天际之间。

  漆黑浓密的乌云狂奔而来,视线渐渐模糊,那白蛇很快便在空中消失不见。

  “白蟾宫——!”

  老蜉蝣声嘶力竭大声喊道,喉间好似含着一丝血沫。

  狂风骤雨再次降临,山间地动山摇,湖底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迅速龟裂崩塌,一场天灾正在降临吴州,比之之前更为凶神恶煞,惊天动地。

  一阵飓风扫过湖面,瞬时刮起一股巨浪顶翻了湖中的小船,一眨眼,连人带船整个吞没了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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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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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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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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