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扇锁坏掉的门,黑暗笼罩的房间里,李清玄抵住门框的手用力到手背青筋崩起,薄薄的西装贴着紧绷的背脊,勾勒出一抹结实的肌肉;他身后的唐恬一手悬在午夜诡话APP上,随时可以点击召唤厉鬼众,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朝地上的影子悄悄勾了勾手指,示意陈煦准备好。
门外的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一下一下拍着球,隔着门和他们相望。万籁俱静中,唐恬感觉到手上一冰,随即被一根冰凉凉的手指缠上,勾着她的,还晃了晃。
唐恬:“……”
要不是场合不对,她能对这不合时宜的**喷笑出来。
想当然陈煦那死鬼脑子里是没有这个高级词汇的,它只是看到唐恬伸出手,就本能地想要握住罢了。
明明外面还有厉鬼虎视眈眈,他们两个在黑漆漆的环境中,你挠我一下,我摸你一下,牵着手晃悠,享受着片刻的谈情说爱。
然而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
门口的东西停驻了一会儿,似乎没发现什么,又自顾自拍着球走远了。声音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
一直大气都不敢出的李清玄浑身一松,“吓死我了。”捂着胸口回头,看见少女一脸忍笑的表情,表情顿时诡异了,“……你被吓傻了吗。”
“没。”危机解除了,唐恬还有点遗憾,清了清嗓子,敛了笑问,“这医院里还有小孩子?”
抽手的时候,死鬼还不肯,冷的跟冰块似的手指来回摩挲了好几下才终于放开。
李清玄想了想,“没有吧。对了,我想起来了。”
他说,“我每个月都要来探望弟弟,我记得他隔壁房有个病人,得了一种彼什么潘、就是觉得自己还是小孩子的那种病。”
唐恬,“彼得潘?”这三个字耳熟能详,纯粹下意识反应。
“对,”李清玄道,“那是个中年男人,据说是因为结婚生了三个孩子,经济拮据压力过大,犯了病。得了彼得潘综合征后,即使年纪已经很大了,但行动与个性却都还表现得像小孩子,渴望着别人无微不至的关怀,而不想承担任何事。“
唐恬撇了撇嘴,“这真的不是妈宝男吗。”
李清玄笑了下,“那个彼得潘患者最喜欢拍皮球玩,有时候我陪弟弟在花园晒太阳,他都会过来找我们玩。”
唐恬随口一问,“这病最后治好了吗。”
李清玄望了眼蛛网密布的天花板,声音低沉了几分,“没有。我记得,他也是那次事件的受害者。”
提起那次事故,气氛顿时冷凝下来。
李清玄开了条门缝往外瞅,确定安全后,“走吧。”
唐恬打趣他,“你现在不闹着要回去了?”
李清玄笑了笑,“遇到这两个……东西,我有种预感,也许今晚上我能知道当年的真相。毕竟鬼都能存在与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唐恬深深看了他一眼,颇为佩服对方的心理素质,她自己初遇鬼的时候,心态还没有对方稳。
因为两次遇到不同的怨鬼,两人更加小心,放轻了脚步,尽量避免交谈。
黑暗中,两人手中的手电筒是唯二的光亮。
一间间病房走过,五楼的病房都是单人间,封闭严实,因当年的事故所有的病房都是敞开的,唯独这一间,从外面一个大铁锁,牢牢锁住了门,锁头很新,看上去是最近装上去的。
“你过来一下。”唐恬察觉不对,招呼李清玄过来,两人正低头研究,哐当一声一个影子扑到了门上的窗户前,一张狰狞的脸与她近在咫尺。
唐恬寒毛登时沿着背脊炸开,瞬间一手扯着李清玄后退,右手反手摸到入背包口,握住斧柄准备往外抽。
李清玄被扯的趔趄了下,扶着墙壁勉强站稳,门内的那东西不住地撞着门框,嘴里嚎哭着喊着含混不清的词语,门锁被撞得哐哐直响。
李清玄心有余悸,“这是什么。”
隔着锁上的门,对方也出不来,心惊肉跳的两人逐渐冷静下来,勉强听懂对方叫的是救命,是用一种不知道哪儿的方言叫的。
“你是,活人?”唐恬拿敲了敲门窗,那人蓬头垢面跟个野人一样,整张脸贴在窗户上,压的狰狞可怕,听到她声音,当场涕泪横流,疯狂点头,“对、对!我是人!”m.χIùmЬ.CǒM
普通话也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听的很是费力。
唐恬从李清玄手里拿过手电筒,对准里面的人照明,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的那人难受的眯眼,用手挡着,她看到对方手腕上的镣铐,神情一凝,围着门边上上下下仔细看了看,“这人是被关在这里的。”
手腕上的镣铐、从外面被上锁的新锁、门下送饭的小窗口还留有混着灰尘的饭粒,唐恬捡起捏了捏,米饭干的发硬。
有人把这个人故意关到这里,而且关了一段时间了。
那人哭嚎着捶门,“救救我、那人是疯子!”
手上铁链摔的门窗砰砰作响,在寂静的楼栋里回荡。
唐恬和李清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了之前听到的楼上的锁链声。
李清玄压低嗓音,“是不是变态杀人犯,把人囚禁到这儿。那人肯定在附近!”
“先把人救出来。”唐恬把斧头从背包抽出来,李清玄看到她手里掂的东西,惊了下,“你居然随身带着斧头?”
“防身嘛。”唐恬对准锁头的弯钩,呼吸运气,气沉丹田,猛地用力劈下。
这斧头平时被她好好保养,有着砍金断玉般的锋利,一下砸开了门锁。
哐当一声锁头砸地,里面的人迫不及待一下拉开门猛冲出来,把猝不及防的唐恬狠狠撞开,唐恬被甩到墙上,疼的嘶的抽了口气。
“等一下!”李清玄伸手去拦对方,那人跟她身后李清玄撞了个正着,男人看见他,忽然一个急刹车,瞪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望着他,几秒后脚下一软差点没坐在地上,睁大的眼满是绝望和惧怕,“你、是你!”
唐恬皱眉揉着肩头,闻言倏地抬头,李清玄咦了声,走近一步,那人吓的屁滚尿流的往后退,抱着头嚎哭,“别杀我、求你别杀我!”
李清玄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啊。”
“闭嘴。”害怕吵闹引来人,唐恬在他身后踹了下,把电筒照到他脸上,脏污的脸完全看不清容貌,是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头发蓬乱,身上带着一股难闻的味,“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你认识他?”
李清玄插话,“我叫李清玄,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听到他的声音,男人缓缓抬起头,艰难地辨认了会儿,“你、你不是李清崖?”
李清玄奇怪,“你认识我弟弟?”
“你弟弟?”男人迟疑了会儿,慢慢点头,“是了,我记得他有个哥哥……”话音未落,他猛地扑过来,抱住李清玄的腿不住磕头哀求,“你帮帮我,你让你弟弟别杀我!求求你了!”
“你干什么啊。”李清玄听到他的话愣了楞,一个文弱书生费力地想拖起大汉,却几次都失败了,无奈道,“我弟弟早就死了。你认错人了。”
唐恬过去搭把手,两人一起才把大汉拖起来,别看他瘦的皮包骨头,但北方人天生大骨架,死沉死沉的,“你刚刚为什么说让他弟弟别杀你?”
男人茫然地靠着墙壁,陷入混乱中,“李清崖死了?他要是死了,谁把我弄到这里来的。是谁、是谁。”
他说着说着头痛似的拿脑袋往墙上撞,颠三倒四嘴里嚷着谁也听不懂的方言。
唐恬和李清玄把人拖住,又是劝又是安慰,好不容易才让人冷静下来,男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手背上青筋冒起。
李清玄正在解锁自己的手机,“我打电话报警。”
拨打了几次,还甩了甩手机,“没有信号,什么鬼。”
他往前走了几步换了个地方继续拨打,回头朝唐恬摇头,“不行,一点信号都没有。”
唐恬习以为常了,有鬼的地方仿佛有特殊的磁场,把这里同外界隔绝开来。
“走、快走。”男人时而清醒些,他脚上有伤,扶着墙壁一瘸一拐,艰难地朝楼梯口走,“他回来了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唐恬顾不得李清玄,连忙跑上去扶住人,跟着他朝楼梯走,“你为什么求李清崖别杀你?当年那次事件,你也在场?把你关在这里的人是谁?”
男人一听到这名字,浑身打了个寒战,嘴里念念叨叨,“快走、走啊!”
既然他是被关在这里的,那关他的人很有可能就在附近,唐恬不怕鬼,如果是活人,还是那种故意囚禁别人的变态,那还是不好对付。
她扶着这个陌生的疯癫男人,脑袋里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现,脱口而出,“你是当年失踪的那人!”
大汉身体抖的跟筛糠似的,她的话似乎触动他的禁忌,整个人又疯癫起来,嘴里含糊不清的又哭又笑,“只有我、只有我还活着!他们都死了,都被他杀死了!那是个疯子、疯子!”
放弃了拨打电话正追上两人的李清玄清楚地听到这句话,他倒没显出多少意外,叹了口气,“果然是他啊。”
“到底怎么回事?”唐恬追问,大汉忽而又恢复理智,紧紧闭着嘴,不肯说了。
唐恬好不容易找到他这个线索,“刚才是我救了你吧,你就告诉我,我不会跟别人说的。我今天来就是想探究当年事情的真相。”
从五楼下到四楼,男人腿瘸走的一拐一拐,被唐恬一路搀扶着,再加上她的软磨硬泡,男人终于松口,“那一个晚上,停电了。”
回忆着当年的场景,仿佛对他来说是十分难以忍受的事情,整个人都在发抖,咽了口唾沫,嗓子嘶哑,“我住第5层,那时候患了间歇性精神分裂症,发狂的时候有一定攻击性。”
“那天晚上,只有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值班。不知道是医生的疏忽,还是怎么的,5楼有个病人从房间里出来了。还弄到了钥匙--就是李清崖。”
“他拿着钥匙把四楼以上的病人都放了出来。没有电,那些病人又好像受了什么刺激,全部都在发狂。”
“你知道那些人有什么病吗?”大汉的声音发着抖。
正在四楼往三楼的拐角,唐恬一直扶着他的手有点吃力,想换一下,把斧头换到了右手,手指刚刚触碰到对方瘦的皮包骨似的胳膊,眼前顿时一黑。
死亡之瞳APP触发了。
这APP也进化了,不仅能看见死人的记忆,还能看见活人的。
唐恬此刻就在大汉身体里,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一晚。
大汉这个时候是清醒的,他坐在床边,无聊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突然,走廊尽头传来钥匙摩擦的声响,现在快12点了,值班医生也早就回房睡觉了,怎么会有人带着全楼的沉甸甸的钥匙查房。
他走到门口,从窗户向外张望。
视野有限,他只能看到门口一小块地方。紧接着,他听到铁门打开喑哑的暗响,一间接着一间,无数凌乱的脚步在走廊响起,伴随着嘶吼、咆哮,各种混乱的声音,像是一滴水落到油锅里。
他的表情从惊讶变成热切--有人把这一层的精神病人全放了出来!
他可以出去了,他自由了!
很快,迫不及待的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他的隔壁病房室友。
清秀阴郁的少年穿着病号服,打开了他房间的门。
“谢谢你!”大汉感激道,却看到少年冲他露出极度诡异的笑容,接着马不停蹄地走到下一间病房门口。
他还没察觉异样,兴奋地走出门口,然后看到炼狱般的场景。
患有稀奇古怪病症的那些病人跟打了兴奋剂一样,互相殴打厮杀,有人患病,老是觉得周围的人被一个具有同样外貌特征的人取代了,所有人都是那家伙冒充的,攻击性极强,拽着椅子见人就砸;
有个人严重的自噬,平时常常自虐,而现在那家伙跳到一个病人身上,抱着对方的头就在啃脑壳,吸吮脑髓、就跟吃兔头一样;
有一个女疯子,穿着血红色的高跟鞋,对男性有极强的敌意,看到男的就尖叫、然后拿着剪子去剪别人下身;
有人认为自身躯体和内部器官发生了变化,认为自己的身体是一个没有五脏六腑的躯壳,同时认为其他人乃至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他不觉得自己活着,拿着吃饭的勺子在挖自己的肠子。
有人偏执扭曲,他看什么都觉得不对称的,对称的东西也要砍掉才能让他觉得对称。拿着手术刀划了很多人……
视野里一片血红,借着大汉的眼睛目睹这一切的唐恬,汗毛直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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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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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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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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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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