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玄脸上的笑意收敛,镜片下的眼睛望着远处的第二栋楼,凝出一抹难以言喻的沉痛,
“到现在,我依然对后来发布的报道存疑。”
唐恬侧目,“你弟弟也是那次事件的受害者?”
四周一片死寂,两栋耸立的病房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虎视眈眈望着这两个敢闯入的陌生人。
李清玄沉默了一会儿,叹息轻的一阵风都能吹散--
“是吧。”
唐恬看了他一眼,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说的这么模棱两可。
这栋精神病院是个凹形,前面东西走向的大楼是门诊部和行政办公室,右翼只有两层的是厨房和餐厅。左翼南北走向的六层楼则是住院部。
两人一路静默着走到门诊部前,大门紧锁,外面是警方拉起的警戒线。李清玄绕了一转,找到个破了窗户的房间,带着唐恬钻了进去。
灯光扫过一个个写着“门诊室”、“检查室”的标签,这里荒废已久,楼道黑漆漆的,到处都是杂物,只有手电筒是唯一的光源。
“这里好吓人。”李清玄声音有点紧绷,看唐恬面不改色上来就翻箱倒柜,对她刮目相看,“你胆子真的大。你都不怕的吗。”
“我们协会平时常去这样的地方找素材,去去多了自然胆子就大了。”甚至都有种熟悉的亲切感。
李清玄摇摇头,表示无法理解。
唐恬瞅他,“方便说一下吗,你弟弟的情况。”
李清玄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给她打灯,“我弟弟叫李清崖,我们两个虽是兄弟,从小性格很不一样。我喜欢安静,他活泼好动。我成绩很好,他却不爱学习。”
“你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唐恬翻着办公室抽屉,随口点评。
李清玄苦笑了下,“是,我是别人口中的孩子,父母自然更加宠爱我。对这个调皮捣蛋的弟弟,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实在拿他没办法。渐渐也就懒得管了,集中注意力在我身上,老实说,我也有点被父母的期待压的喘不过气来。”
唐恬问,“那他是因为什么进的这个医院?”
说话间,两人进到了档案室。
这里的书柜里还陈列着装着病人入院时递交的资料,李清玄有洁癖,对于覆着灰尘的东西避得远远的,唐恬按照登记的年限,抽了本盒子,查看病人的资料。
发黄的纸张是病人的资料,右边是一张2寸的照片。
唐恬看的这个人是精神分裂患者,他那张照片是发病后拍的,眼神呆滞,一看就感觉不正常。
她掏出手机核对了会儿,确认不是这个人,另外抽了一本。
李清玄问,“你在找什么。”
唐恬头也不抬,“我在找当年出事的那些人。报道上全都是化名,除了年龄这块能当个线索,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李清玄笑了笑,“你不如问我。”
闻言唐恬抬起头,李清玄手电筒的光照着她这方,因此他逆着光站在阴影处,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你知道?”m.χIùmЬ.CǒM
李清玄点头,“我弟在这里住了两年,我每个月都要来看他。他正常的时候会跟我聊聊他的那些左邻右舍的病友,因此我知道一些他们的情况。”
“你说说吧。”
唐恬一心两用,手下没停翻找的动作,“哎你弟到底是什么病啊。”
李清玄退后两步,挥手挡开由此带起的烟尘,静静地道,“反社会人格,听说过吗。”
“……听说过。”一来就这么猛的吗。
“我也不知道他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在我们家这样的环境下被逼出来的,”李清玄自嘲,“现在想来,是我对不起他。我只想着尽情地展示自己,完全忽略了他的感受。”
“一个是家中的宠儿,天之骄子;一个在家里则是非打即骂,宛如阴影里瑟缩的臭虫。每天又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时间久了,心理就扭曲了。”
“他做了什么?”唐恬一心二用,放回一本,继续看下一本。
李清玄说,“那年他16岁不到,在楼道里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那小女孩是我们院子里的,平时两家人还挺熟。小女孩见了他也不怕,一个劲叫哥哥抱。他不知怎么想的,抱起女孩走到了天台。”
“女孩还以为他要跟她玩,兴高采烈的。结果到了天台,他把小女孩从天台上推了下去。”
唐恬一下回头,“为什么!?”
李清玄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们家是七楼,楼下是花台。他好像故意算过角度,女孩头朝下被推下去,脑袋刚好磕在草坪边的水泥台子上,就跟西瓜摔地上一样,一地的血。他没事人一样回家。小女孩婆婆扔了个垃圾回来就没看到孙女,急得到处找。后来终于找到,人早没了气。”
“那时候又没摄像头,人家家里人还以为是女孩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结果一个打扫卫生的老婆婆说无意看到过他带着女孩上楼。警察就去盘问,他就承认了。说觉得好玩……就这样做了。”
唐恬表示匪夷所思,又想想人家是精神病人,思维异于常人,“那后来呢?”
“没满十六岁,不予刑事处罚,”李清玄叹气,“检查出来说是反社会人格,那时候这事闹的沸沸扬扬的,我本来马上要中考……家里人举家搬迁,我转了学,父母怕他以后再做什么事连累我的名声,就给送到邻省的这家医院来了。”
话音刚落,什么东西从资料页上掉到地上,唐恬俯身捡起,是一张病人的照片,清秀的脸,略显阴郁的眼神,看上去是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
唐恬盯着照片莫名几分熟悉,一抬头撞见两步远处拿着电筒打光的李清玄,霎时整个天灵盖都在发麻,倏地往后退了一步,盯着他举起照片,嗓子好像有人捏着似的发紧,“这照片、是你?”
李清玄和这张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只是照片要更年轻点,也没有带眼镜。
“嗯?”李清玄往前迈步,唐恬下意识后退,对方只好移动光源照到照片上,看清长相时眸中闪过一丝伤感,“这是我弟弟。”
“你们一模一样!”
“当然,”李清玄好脾气地笑了笑,“我们是双胞胎兄弟,自然长得相似。小时候父母都分辨不出我们,到大了两人性格差异显露出来,就不会有人认错了。”
唐恬皱眉思索,他之前的确有说过两人是兄弟,但应该是没有明说是双胞胎,她才会如此惊愕。
又听他提到性格差异,唐恬端详照片,照片中的人阴沉着脸,看上去就不是个脾气好的。但面前的李清玄温文尔雅,脸上总是带着点笑意,可亲许多。
松了口气,她半开玩笑,“你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才是逃出来的病人。”
李清玄揶揄,“我才被你吓一跳。以为你发现什么重要的线索了。”
这么一出乌龙,两人仿佛更熟悉了些,气氛也自然很多。
唐恬翻看资料,以前的病历都是手写,个人资料写的也很简略,只说是因为未成年时犯了杀人罪,测出精神有疾,因此父母送到这里。
因对方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建议留院治疗,住在五楼。
住院部三楼以下是轻症病人,大部分时间有自主意识;而四五六楼则是越往上,住的病人越危险。
唐恬掏出手机拍下重要的资料,李清玄催促,“看完了我们就走吧,这里阴气森森的。”
她把资料放回原处,跟对方走出档案室,“你怕鬼啊。”
“鬼?我不怕鬼,”李清玄轻笑,望着黑漆漆的走廊尽头,低声宛如喃语,“人比鬼可怕多了。”
唐恬心下赞同。
看了眼墙上的地图,从门诊大楼可以直接通向住院部--即当年出事的地方。
“希望我们运气好。”唐恬道,“不然就要另外想办法了。”
住院部从一楼到六楼,每一层房间的窗户全部都是钢条防护栏焊死,如果不能从正门进,就很难找到入口再进去了。
住院部和门诊部之间是一道铁门隔着,李清玄快走两步,拿起挂在门栓上的锁头,“还好是打开的。”
“lucky。”从李清玄推开的门边走过,她的视线扫过锁头,没有插着钥匙,锁钩上有明显凿痕。
这锁是被人凿过的。
以前也有人偷偷进来过。
会是什么人,病人的家属?还是想偷东西的盗贼?
李清玄绅士地等她进来后才关上门。住院部里有股经年不散的灰尘味,十分难闻。
唐恬有先见之明的从背包里掏出口罩,旁边李清玄一言难尽的眼神,“你还真是准备齐全。”一点不见外地朝着她摊开手。
唐恬回了他个白眼,“没多的。”
走了几步,入眼的是空旷的大厅,边上有三个玻璃房,分别写着“复健室”、“游乐室”、“休息室。”
复健室内有几样健身设施,不比健身房齐全,很像是公园老大爷用的那种,强度不高。
李清玄介绍,“这里的病人情况有轻有重,重的还有特殊的关押房。情况轻微的,或者不发病的时候看上去就是个正常人,所以这里的设施他们都可以使用。喝喝茶,拉拉筋,走两步,是他们日常里唯一自由的时候。”
男人声音平静,唐恬顺着他的目光落到那些积灰的器材上,一进到这里看到门窗到处都是铁栅栏,就有种天然的压抑。
走过大厅,想往上走每一层楼都有铁门封闭。两人来到通往二楼的铁门前,发现这里的锁也被人撬坏了。
唐恬心中疑问更甚,跟被偷的空空荡荡的纺织厂不同,若是小偷小摸进来,铁锁和铁门卸下来都可以卖废铁,玻璃门内的健身设备也没有人动过的痕迹,对方应该不是为财而来。
也许是因为这里死于非命的人太多,又或许比较偏远,十多年了东西都保存完好,东西杂乱,除了被撬开的锁头,没有被盗窃的痕迹。
这里阴气太重,给唐恬的危险感前所未有还大,从进来病院她脊背都是紧绷着的,丝毫不敢放松,“作为受害人家属,你晓得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他们肯定知道的比外界详细。
李清玄踏上台阶,西装裤包裹着的长腿绷出结实有力的肌肉线条,“出事后,警察过来找过我们。事发现场太过混乱,断肢残骸,血流成河。每个人身上都有被很多人攻击的各种伤口,那时候的鉴定技术也不够成熟,晓得真相的除了失踪的那个,其他全都死了。因此到底情况如何也没人说得清。”
“看来失踪的那个家伙相当可疑了。”唐恬看了眼拐角处墙上的布局图,上了二楼平台,走廊幽深寂静,她推开一间屋子看了看。2、3楼住的都是情况不太严重的病人,4-6人一个病房,有电视、有床头柜、衣柜,很像疗养院的布置,每个房间自带卫生间。病房有一面窗户,在走廊就可以看到房间内的情况。
她忽然想起之前问对方他弟是不是受害者时模棱两可的含糊态度,开门见山问,“你弟弟,是不是就是失踪的那人?”
李清玄的洁癖到了一定境界了,随便唐恬怎么翻东西找东西,他除了站的远远的,拿着手电筒打灯,其余一概不碰,闻言,他直接摇头否认,“不是。”
“我弟弟,也死在那次事件中。”李清玄顿了顿,又说,“警方说,是有病人偷了钥匙,故意把其他疯子全放了出来,才引起惨剧。我怀疑,那人就是我弟。”
李清玄这句话可以说是石破天惊,唐恬一震,想追问,忽然神色一变--
楼上有声音!
哐当、叮当,像是沉重的锁链拖曳在地发出喑哑的暗响,由远及近,从走廊尽头慢慢经过两人头顶的天花板,带着空旷的回声,接着走向更远处,声音继续向着楼上前行,渐渐消失了。
待这可怕的声音彻底听不见了,李清玄脸色既惊且惧,压低的声音发颤,“什么东西、这里怎么会还有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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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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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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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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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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