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我咀嚼着这个名字,拗口难记,难怪是个不好搞的家伙。

  现在这个黑发绛瞳的俄罗斯人正窝在我酒店房间的沙发上,一副怠懒的姿态,根本没有作为俘虏的自觉。

  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这家伙交给下属拷问,可以的话我还不想将我们曾经的关系暴露在下属面前。

  只是,握紧手中的录音笔,我如果继续按照和菲奥娜的计划执行,这份将我们过去关系揭开的录音就会出现在那个私生子手上。要将这些告诉敌人的话,我似乎更没道理瞒着自己人,甚至首领那边也需要提前通气,以防形势出现变化。

  “中也君在犹豫吗?关于是否要将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

  俄罗斯人的声音如湖水一般冷瑟,其中夹杂着一丝笑意。

  我不太高兴,收起录音笔,瞪了那家伙一眼,却换来对方几不可闻的笑声,和起伏不定的胸口。

  然后,我眼看着他肋骨处衣服上的红色又加深了几分。

  伤口没有包扎,这家伙不会失血过多吧?

  我心中一紧,纠结片刻还是从医药箱里找了卷纱布扔过去。费佳略微差异的看了我一眼,接过纱布就准备解开衣服包扎,很识趣的没有提出类似让我帮他的要求。

  “先管好你自己吧。”我没好气的说着,然后拿着录音笔出了房间。

  吩咐几个下属在我的房间和酒店楼道各处把守,我不放心将那家伙关在房间内,但也不想让下属和他有过多接触,就只能这样隔开。

  在我抓到他之后,我迅速联系了菲奥娜,但只说遇到了袭击,并未提及费佳的事。因为我很好奇,那家伙主动送上门究竟是什么目的,难道真的和菲奥娜所隐瞒的有关?

  也许我认识的费佳并不是什么危险人物,但“死屋之鼠”的头目绝不是易与之辈。这注定了我在了解屋内那家伙的过往事迹之后,不得不将事情朝着最坏方向设想。

  原以为和菲奥娜达成的挑拨离间计划似乎出了点问题,他们原想着如果无法从费奥多尔这边突破,就着力于送他的猪队友出局。但此刻费奥多尔自投罗网,为的究竟是从猪队友手上保命,还是另有图谋。

  突然,我想到了那天宴会上,站在费佳身边的两个男人,穿着不同款式的白色西装,发色是让人过目难忘的银白短发和银紫两色长发。

  “魔人”并不以武力值见长,那两人必然是专程来保护他的同伴,而这更显得那家伙送上门的行为格外可疑。

  于是我将录音笔交给下属,通过菲奥娜埋在那位私生子身边的钉子将录音传递过去。

  吩咐下去后,我给首领打电话汇报了这些突发情况。

  听完我干巴巴的叙述,电话那头在深夜仍聆听工作汇报的首领沉默了很久,然后在我有些紧张之际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中也君,不得不说你的感情生活似乎精彩过头了啊。”

  哪怕我也承认这一点,但首领的话显然不是在鼓励或者赞扬。

  我有些尴尬,没有对这句话进行任何回应和反驳,只是默默的将手机通话音量调小了一点,确保身后的下属们完全听不清。

  电话对面的首领似乎也只是随便感叹一句,然后就说起了组织收集到的情报。

  “魔人”曾为俄罗斯的异能者组织从里世界购置军1火,但这也无法成为对方出现在菲奥娜生日宴上的理由。支持卡斯特罗斯家的私生子,究竟能给他带来什么呢?

  “是一项继承人才有资格知道或接触的事情,而菲奥娜女士显然与‘魔人’持有不同的态度。”首领笃定的分析着。

  在找不到其他理由的情况下,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

  “那件事情会是什么?”我追问。

  但首领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起不相干的事情来。

  “武装侦探社接下了异能特务科的特殊委托,调查横滨出现的恶性自杀事件。”

  说到武装侦探社,我难免想起某个总招惹我生气的家伙。

  首领继续说,“调查的线索却指向了国外,准确来说是阿拉斯加的一处大型滑雪场,曾在两周前先后去那里旅游归来的,四个毫不相干的家庭,所有成员共十七人无一例外自杀身亡。异能特务科察觉到了异常,几乎可以确定这背后有特殊力量作祟。但他们却没有足够的人手来调查,中也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自杀,特殊力量,我忍不住联想到猎人世界诡秘多变的念能力以及潜伏在普通人身边招致灾祸的咒灵,但这些绝不可能出现,所以是某个特殊的异能者或异能物品吗?

  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却得到的是首领的否认。

  “北海道也出现了多起恶□□件,但和横滨有所不同,异能特务科无法总结出规律,就将看似影响恶劣程度更低的自杀事件委托给了一家侦探社。这代表着国内,即将陷入混乱。”

  握着手机的手指忽然攥紧了,机身的轮廓硌在掌心。这些事情背后潜藏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同时也预示着未来糟糕的走向,而这一切,和菲奥娜所隐瞒的内容有关。

  我意识到首领提及这些的目的,“卡斯特罗斯家在阿拉斯加的产业?”ωωω.χΙυΜЬ.Cǒm

  “没错,中也君。那处滑雪场是卡斯特罗斯家名下的,军1火家族难得的白道生意,却招致了未知的力量。”

  这大概也是菲奥娜隐瞒的原因,一旦被揭露,离奇的死亡事件和卡斯特罗斯家扯上关系,就算是军1火大鳄,也难逃外界的怀疑和声誉的败坏。

  而这其中,费奥多尔又充当了怎么的角色?

  回想起黑发男人略显单薄的身体,和那瘦弱到很可能举不起刀的手腕,我心情更差了。所以是什么,让费奥多尔改变了原有的计划,而那家伙现在究竟在谋划着什么?

  在电话的最后,首领重新确认了这次的任务,合作与卡斯特罗斯家隐藏的秘密,港口mafia都要得到手。

  “还有一件事,中也君需要留意一下。”首领最后强调了一句。

  “经由异能特务科的许可,武装侦探社派人来美国调查。这个人选,似乎是我们的老熟人啊。”

  “……是太宰?”我听到自己有些发闷的声音。

  “啊,应该是他没错了。”

  “需要我抓回这个叛徒吗?”这一刻我格外的冷静。

  是的,我和那家伙没有任何关系,再见面也只能是敌人。

  电话那边的首领好像有些惊讶,随即又用一贯带着轻笑的语调说。

  “不,阻止太宰的探查。如有必要,我允许你杀了他。”

  “是,BOSS。”

  终于,这一刻还是到来了。

  挂了电话,我站在走廊的窗口前,面朝着纽约喧扰的街道,思绪有些混乱。我发愁的不仅是屋里那家伙如何处理,还有即将到来的同样难搞的某人。

  点了一根烟,我转着手上的打火机思考着。

  啊啊啊,实在不行就全杀了吧,这些家伙死掉大概对世界来说是件好事。与其提防他们,还不如和菲奥娜那个女人合作。

  我把打火机扔给站在身后的副手三脩,吩咐他带着人手去机场和卡斯特罗斯庄园附近巡查。同时联系组织内部的情报人员,筛查国内来纽约和阿拉斯加的航班与渡轮,务必要在那个叛徒接触到卡斯特罗斯家之前将人拦下来。

  安排完这些后,我回到了房间里。既然事情与国内的异常有关,我不能放任里面那家伙不管,至少要从他的嘴里撬出点东西。

  守在门口的手下帮我打开门锁,一进去我就看到那家伙正缓慢的系着扣子,应该是刚包扎了伤口。

  那身染血的衣服又被穿了回去,我皱了皱眉,但似乎又没理由去给俘虏提供干净衣物,能允许费奥多尔安稳的坐在这里,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优待遇了。

  “现在说说吧,你的目的,还有那两个同伴的去向。在酒店里,我暂时不想见血。”

  坐在黑发男人对面的沙发上,我在询问的同时拿过旁边冰镇的白葡萄酒打开了。

  我为我和他各自斟了一杯,那家伙半天没做声,顺着我的动作垂眸看向桌上的酒杯。

  这个反应和我预想中的很不一样,我印象中的费奥多尔虽然称不上能言善道,但绝对不是一个甘于沉默的的人。我本以为他会解释些什么,关于我们之间的分别与欺骗,又或者用他的情报试图说服我,以达成他想利用卡斯特罗斯家的目的。

  但他什么也不说,在我重新回到房间后,像是没长嘴一样安静的坐着,只用一种说不上来的眼神在我和酒杯之间巡睨着。

  哈,这家伙难道以为我会手下留情吗!

  我把杯子里冰凉的透明酒液一饮而尽,玻璃杯和茶几碰撞发出“呲”的声响,黑发俄罗斯人像是被惊吓到一样微微睁大眼,然后回视着我不悦的视线,居然还笑了出来?

  该死的!我咬牙,心中生出了一股子无力感。虽然有预感这家伙嘴巴一定很严,但我没想到会是这幅态度,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吧!

  真以为我会看在过往的份上放过他吗?可笑,我可是黑手党啊,从来不是什么好人,更不会顾念所谓的旧情。更何况,提及过去的话,对于以欺瞒为开端的情谊,换来我此刻的报复才更合情合理吧!

  握着酒杯的手骤然发力,玻璃就在重力的影响下于掌心崩裂成细小的残渣。

  张开右手,玻璃碎屑如同一粒粒钻石一般倒映着细碎的光芒,沿着指缝从我的手套上缓慢滑落。

  对面的男人似乎没有收到这份无声的威胁,反而双手交合抵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盯着我被皮革手套包裹住的右手。

  “你这家伙,就没有一点危机感吗?”

  把掌心残余的碎玻璃抛在桌面上,我前倾身体,和费奥尔多隔着一张狭窄的茶几,呼吸在十厘米的距离内纠缠在一起。

  这一刻,两双眼睛的距离近得可怕,仿佛我再凑近一点,就可以从那双绛色的瞳孔里看清他的灵魂。

  “费奥多尔,既然坐在我面前的是‘魔人’,就不要笑得像我的费佳一样,太恶心了。”

  这种绝情的话似乎不适合我,但没办法,我总要让这家伙意识到,我是个残酷得从不会为死人而内疚自责的恶役,是只能存活于黑夜中的野犬,会碾碎一切阻挡我的存在。

  而且,在很早之前,我认识的费佳就已经死了。

  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一个该死的,名字又臭又长的俄罗斯混蛋。

  那家伙有点长得见鬼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还是那般古怪的视线,看似对我的“恶语相向”无动于衷,却突然示弱般叹了口气,靠回了沙发背上,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中也君总是能说出令我惊讶的话。不过这一次,我究竟该欣慰还是伤心呢,欣慰于曾在中也心中留下过痕迹,还是伤心于我们的关系不复过往?”

  “哈,伤心?你这家伙有这种情绪吗?”对男人的言辞,我实在没办法信任。

  费奥多尔交合的十指颤动了一下,随后又放回在交叠的双膝上。

  他侧着头,半长的黑发挡住了大半视线。

  “我以为,中也君是了解我的,竟然也会说出这种话。”

  我心下一沉,面上依旧是那副不屑一顾的神情。

  “你在开什么玩笑,到现在为止,我们也只见过两面吧。我可没有那种本事,一眼看破懦弱者的虚伪假面。当然,如果我有这种能力,大概不会和你这类人再有任何交集了吧。”

  “我这类人?”

  他依旧侧着头,只是这一瞬间的视线,即使被发丝阻挡住,却让我直觉不适。

  “……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啧,我怎么可能说我有一个叫“太宰治”、一个叫“库洛洛·鲁西鲁”的前任,和这家伙的内核,不是复制粘贴也至少算得上“一母同胞”了。

  这些家伙,装模作样起来,可一个比一个高明。

  他又叹了一口气,带着一股子有些亲密的埋怨语调说:“中也君真的不擅长撒谎啊,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转移话题的效果可能会更好一点。”

  切,说得好像谁不会一样。

  “所以呢,你这家伙到底有什么目的?废话那么多,啰嗦死了。”

  我直接踹了一脚茶几,警告对面的男人别再说让人误解的话,搞得好像他还有资格关心我一样。

  黑发男人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表情,无奈的笑了笑,随即突然放松倒在了沙发上。

  要不是看到他还没阖上双眼,我都要以为这家伙昏厥了。

  “目的啊,和中也君合作算吗?”

  “说什么胡话呢你!”虽然早有预感,但我可不会随便答应,明明前一天还是敌对关系。

  “这可不是胡话。”费奥多尔撑起身体,神情莫名严肃起来,“那天在生日宴上见到中也君,我就有这个打算了。”

  “……给我一个理由。”

  这家伙,究竟发现了什么?

  “理由……”他又恢复了之前古怪的视线,却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磨蹭死了,到底要不要说!?不说就去死好了,别浪费空气啊喂!”

  我真的受不了这个神神叨叨的男人了!

  男人轻笑,“这也不能怪中也君,没见过那种存在的话,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也是不可能的事。”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啊?”我听懂了他的话,但难以相信。

  什么存在?什么变化?

  “因为,中也君,不是人啊。”

  黑发男人轻声低喃着,话语却如雷鸣般炸开在我耳畔。

  我猛地站起身踩在茶几上,附身看向斜靠在沙发上的俄罗斯人。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别开玩笑了!找死的话,现在就送你下黄泉啊!”

  “那天见到中也君之后,我可是大吃了一惊,然后回去查了十二年前的情报,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真是让人瞠目结舌的过往啊,中也君的秘密意外的被隐藏的很好,连我之前都没有意识到竟然会是这样。如果不是这场异变,出现了一些未知的东西,我还无法察觉到中也的本质与那些东西类似,但不同于人类。”

  这一刻,我视线中男人的瞳孔,如毒蛇一般紧紧锁在我的身上。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

  又仿佛被活生生撕开血肉。

  “这幅躯壳,无论是从生物学还是医学的视角,都只能归于‘人类’。但里面的灵魂,我是说,如果真的有灵魂存在的话,那会是怎样一副姿态?”

  “是神明?鬼怪?”

  “还是人造物?”

  一切仿佛都回到十六岁那年,我还是个执着于探究过往的幼稚少年。

  只是现在二十岁的我,却会肯定我自己。

  我不需要任何人来承认我存在的价值,活着的我即为我的意义。

  即使身处人潮之中,每个生命都是自始至终陷于孤独的汪洋中。那里深不见底,冰冷漆黑没有其他生命存活,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一下接着一下,谁也不知道下一秒这仅有的声音还能否继续。

  我们总是无法相互理解,但人又不是需要别人才能活下去的。

  所以,我昂着头,用十六岁的我做不到的语气,讲故事一般的说着。

  “是2383。”

  “什么?”这次疑惑的换成了费奥多尔。

  “我是说,这里面装的”,我的手指点在太阳穴上,“可能就是2383行代码而已。”

  对面的男人沉默着。

  “喂,和代码谈了场恋爱的可能,就这样让你无法接受吗?”

  “……不。”费奥多尔坐直身体,神情莫名肃穆,睁大的双眼中那有些涣散的瞳孔里,却写满了孩童般纯粹的惊喜。

  “人类的技术可以解释□□的孕育与诞生,却无法给出灵魂存在理由或证据。灵魂与精神,从来都是只有神明才能插手的领域。这份名为‘奇迹’的赐予,怎么可能出自那些卑贱的蠢货之手。”

  “灵魂,从来不会出自人类这种罪恶的存在之手,只有不可思议的偶然才能成就这份高尚。”

  那双眼睛里承载着醉心其中的喜悦,纯粹得如同世界上只剩下这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男人撑着茶几站起身,压了满手玻璃残渣却毫无知觉。

  他抬起染血的右手,食指的第一指节上似乎有啃咬过得痕迹,指尖从虚空中自我的额头描摹而下,又从下颌滑至颈侧,我仿佛感受到了那不到一秒的温热。

  “这,算什么?”

  “赞词。”费奥尔多扬起悲悯的笑。

  “赞美什么?”

  “赞美超脱人类的奇迹。”

  还没等我回过神,他就脱力般的倒在了沙发上。

  这一次真的昏了过去,可能因为失血。

  我将那家伙脱下来的外套扔在他身上,怀着满腹疑惑出了房间。

  什么啊,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到头来没交代任何事情。

  不过,我想到那家伙提到的,同我一样非人的存在。

  当时他用了什么词语形容?

  人造物?说得应该是我。

  神明?不,不可能。

  那只能是——

  鬼怪。

  导致横滨四户人家集体离奇自杀、国内出现多起意外死亡时间的罪魁祸首,也是卡斯特罗斯家族在阿拉斯加拼命隐瞒的异变。

  非人的,只能被称为“鬼怪”的东西。

  就在我思索之际,三脩打来了电话。

  他在电话里简短的汇报了我那些下属们的新发现,太宰治出现在了我今天未去的马场之行中,通过北美一个异能者组织的渠道。

  真是冤家路窄啊。

  我挂了电话立即联系菲奥娜,让还在马场的她帮我拦住那家伙一阵。

  现在时间已经太晚了,我从酒店离开再去马场,根本赶不上,还很有可能打草惊蛇。太宰那家伙一定知道了我就是所谓的卡斯特罗斯家大小姐的“未婚夫”,我想要抓住他必然不能明着动手,毕竟此刻我还在某种程度上代表“卡斯特罗斯的脸面”。

  菲奥娜没问我要做什么,只是发来消息说她拦不了多久,那位私生子又有了新动作,她在这次聚会结束后要立即去处理。

  我让她帮我留意北美异能者组织和太宰的回程路线,但菲奥娜给的结果却是,太宰在结束后单独离开了。

  我正在赶往马场的路上,顺便安排下属在太宰和那个异能者组织的人分开前,前往的方位周边进行搜查,菲奥娜也给了一队人帮忙。

  碍于身在国外,不适合暴露在大白天暴露异能,我只能开车前往。但幸好下属在我快到达之前就发来了定位,有目击者见到一个穿着沙色风衣、深棕发色的亚洲人走进了一家花店。

  我迅速掉头前往定位显示的位置。幸好马场在市郊,而那家花店更是一家乡野路边的小房子,这也意味着,那周围几乎没有其他人。

  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太宰那家伙到底为什么单独离开,在郊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难不成是想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安静的入水吗?

  我的车速很快,到达花店时我往里瞥了一眼,里面只有一位正在修剪花枝的老太太。

  于是我重新踩下油门,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方的树林中开。

  果然,被夹在林中的道路上,有一个身影正缓步走在路中间。

  隔着大老远,但我一眼就认出是那个青花鱼混蛋,走路吊儿郎当成那个样子,其他人绝对做不到!

  车和那家伙的距离越来越近,但前者却没有任何反应,我冷笑着把油门狠狠踩到底,朝着那家伙背后撞去。

  “呲喇——”

  车轮胎和柏油路面剧烈摩擦着,在撞到人前的最后一秒,我将方向盘向右打满,车身划出了一道近乎四分之三圆的弧线,精准的绕过某人,横着停在了路中间。

  我踹开车门,从驾驶座上跳了下来,披在肩上的黑色外套下摆在空中炸开嘭的一声轻响。

  眼前的男人怀抱着一束纯白的茶花,被车身带起的风吹乱了微卷的深棕色发丝。

  “啊,你来啦。”

  他笑着朝我扬了扬手,是被绷带缠满的右手,从风衣下的衬衫袖口中伸出来的。

  来美国前在侦探社窗口的那匆匆一面,我似乎没有好好看过,换了一身衣服的这家伙,就像变了个人。

  不,准确来说,是更像人了。

  其实我本该是喜欢这样的家伙的,至少看起来有了作为人活着的欲1望。

  可是厌恶感还是从心底涌了上来,如同海洋中无法抑制的自下而上暖流一样,终会从暗无天日的最深处流到海面上。

  “太宰,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

  “是么?我还以为中也是想我了,所以才一路从横滨跟到纽约。”

  “哈,先到纽约的是我吧!你这个缠满绷带的变1态跟踪狂!”

  “哇哦,嘴变得厉害了呀。可惜不是哟,对着黑漆漆的小矮子,我才不会产生特殊兴趣呢。”

  “哼哼,临死之前你这家伙也只能在嘴上逞能了!”

  “怎么办呢,死在蛞蝓手下可不符合我的人生美学啊,还是不要了呢。”

  “这一次,可不是你说了算啊,太宰。”

  说完,我抽出了随身短刀,那家伙见到这一幕却愣了一下。

  我知道对付这家伙,用异能是根本不行的,单纯的体术也会因为太过熟悉的缘故,被提前看穿呼吸和招式。但是如果用上冷兵器,拳头带来的伤害也许可以忍耐,割断动脉的出血量绝对会让一个成年男性在3分钟内死去,10分钟内身体凉透。

  而眼前这家伙,对死法的研究算得上登峰造极,更是清楚这一点。

  “中也是想杀了我吗?”

  这一次的声音终于恢复了我曾经熟悉的语调,阴郁且寡淡,脱离了所有可以称得上与活着相关的形容词。

  那是属于横滨灰暗的天空下,黑色时代中的港口mafia最年轻的干部——太宰治,所拥有的嗓音。

  在我的记忆中,和我已经脱离亲密关系,但依然像薄雾一样笼罩在深畔的声音。

  我本以为雾散了,但没有。

  过去的太宰治依然存在着,在我的记忆中,更在那家伙的灵魂里。

  “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你这种依赖死人才能活下去的家伙,才是该被抛弃的渣滓啊。就连死在路边,也不会有野狗愿意啃食的垃圾。”

  我走上前,顺便理了理握刀的右手手腕处的手套,露出了半截手背。

  接下来就不是热身了,总要整理好衣着才行。

  “那中也你呢,是被羊群驱逐的牧羊犬,还是挣扎于沟壑间的杂碎?”

  太宰治的脸上褪去了所有的表情,如同这家伙的灵魂一样,只留下一片虚无。

  这样的表情,我可是见过太多次了。

  “每一次,我都忍不住想给你一拳啊。”

  我的左手砸在了他的下颌,血擦着我的手背溅了出去。

  那家伙摔在地上,没有任何挣扎或者反抗,落在一旁的手臂张开,如同在迎接痛苦。

  我踩着摔在地上的茶花花束,走到他的面前蹲下。

  短刀的刃从他的领口上滑至脖颈,只需微微用力,就可以破开皮下不到两厘米的动脉。

  我跪坐在那家伙的身上,揪住细软的深棕色发丝,强迫他仰起头。

  “理由、价值,又或者意义,只有弱者才会纠结这些东西。如果连活下去都需要别人告诉你才能做到的话,那就干脆利落的去死好了!干嘛要自杀啊,只用告诉我一声,我可随时都乐意送你下地狱啊,太宰。”

  我看到他鸢色的瞳孔里不掺杂任何感情,清澈的映着我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每一次都会被救下的自杀,根本不是自杀才对,是自欺欺人的胆小鬼糊弄人的把戏!真正想死的人是不会在乎痛不痛苦,死相凄不凄惨,死都死了,这些又算什么?所以啊,在乎这些只有活人才有资格在乎的东西,太宰治,你这混蛋还有脸面说你想死吗!?”

  “‘活下去的理由’,那都是些笑掉大牙的鬼话!从来没有任何需要理由的诞生,更没有需要理由的死亡!自诩聪明的你不会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吧,活着本身就是独一无二的,最宝贵最需要珍惜的价值啊!”

  “你这个胆小鬼!窝囊废!蠢货!白痴!翻肚皮的青花鱼!想死我就成全你啊!”

  对着那张我无比熟悉的,此刻却震惊到空白的脸,我扬起了右手中的刀,刀刃反射着皎皎冷光。

  刀狠狠的落下,却只能在他的颈侧留下一道血痕。

  该死。

  我扔了刀,颓丧的站起身。

  我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心狠,能亲手斩断往昔的羁绊。不过这样也好,说出了这些话,我们也无法回到最初了。

  太宰治是个偏执己见的混蛋,我早就知道的。

  那家伙大概会因为我的话,害怕到睡梦中在被子里颤抖吧,又或者惊惧得几天几夜都阖不上眼。

  因为这就是太宰治啊,推拒一切主动伸来的手的家伙,他的命运只有,一个人孤独的活在黑暗里。

  就连走到阳光下都做不到,只能站在光与暗的边界,向另一边投出虚无的目光。

  到此为止了。

  我转身离开,一地的白色花瓣被碾碎。

  “中也,别哭啊。”

  风带了他的声音。

  哭了吗?我抹了把脸,可手套上仍是干燥的。

  我的脸上,只有很淡的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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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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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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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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