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承远冷哼一声。
“这里是秦承平控制的军营,”宋霁敛容,平静道,“你若想活命,就不该闹出那么大阵仗。”
秦承远顿了顿,低声道,“现如今我只想让宣儿回宫。”
宋霁不置可否,“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目的,从前的恩怨也就了了吧,你不犯我我不犯你。”说着,他就要撩开帐帘走出去。
“慢着。”秦承远拉住了他的胳膊,“你得帮我?”
宋霁转过头,挑了挑眉,“哦?”
“你不想杀了秦承平吗?”秦承远问,“从前他可没少对你下手。”
“大敌当前秦承平死了便会士气大减,边防告急,大兴便危在旦夕,”宋霁皱眉,“这种时候你还想着私仇未了,手足相残?”
秦承远嗤笑一声。
宋霁脸上浮了些戒备的神色,“你这是何意?”
“我他娘的都被贬为庶人,终身不得入宫,还手足?”秦承远眼中渐渐阴鸷起来,“况且,我入营这些年来,已经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若是有了实证,足以一击扳倒秦承平。”
宋霁看他的眼神,往昔那种被毒蛇缠身的窒息感又上来了,就算虎落平阳本性却还是不改,也真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拂袖转身便要走。
“宋霁,”秦承远在他身后道,“一开始我没往这处想,还是你那好徒弟在我发配边疆前夕亲口告诉我的。”
宋霁脚步一顿。
“他告诉我,”秦承远走在他身侧,附耳低声道,“西北大将军武飞勾结外族,图谋不轨啊。”
说罢,他甩甩袖子,负着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之后的几天里,宋霁的脑袋里都回荡着秦承远临走前留的那句话。
秦承远出身高贵,张扬跋扈,朝夕之间皇后薨逝,妹妹和亲远嫁,自己被贬为庶人逐出宫,终身不得入京,眼看大势已去,不堪受辱,不用旁人出手,路上就能含恨自尽,更何况他这些年一直听不到秦承远的消息,以为他早已死在荒郊野外,初入军营见到陈远的反常压根就没想到这茬。
若是他所言非虚,秦既明说这番话就是逼他活下去,秦承远为拖累妹妹和家族愤懑不平,定当如他所愿在军中寻觅证据,为他所用。
但终究养虎为患,秦承远出手被他反戈一击,击中要害,他就不信秦承远能不恨秦既明,若是有机会定当加倍奉还。
宋霁有些纠结,与秦承远的合作等同于与虎谋皮,但现下他刚刚入营,势单力薄,若是秦承平当真勾结外敌,待到时机成熟后直接联合胡人班师回朝,后果不堪设想。
“小纪啊,你在想什么呢?”杜乐章戳了戳他,“你再不吃,这饭食可都被这些狼崽子吃掉了!”
宋霁回过神,大锅菜汤已然被翻了个底朝天,白面馒头也只剩了最后一个,眼看不知哪来的手就要抓走,被杜乐章敲了敲,小兵疼得哎哟一声。
“吃吃吃!咱们新来的纪大夫今天忙了一天了,跟纪大夫抢吃食,还有没有点良心了?”杜乐章瞪他一眼。
“没事,”宋霁笑了笑,掰了一半给那小兵,“你们演练辛苦,多吃些。”
“小纪啊,你别心肠这么好,”杜乐章叹道,“这些狼崽子一个个可是会蹬鼻子上脸的!”
“那不是瞧您杜大夫精明么!”小兵啃着馒头含糊不清道,“咱哪,不坑老实人,专坑精明人,大伙儿说是不是?”
众人哄堂大笑,杜乐章气得跳脚,撸起袖子就要上去揍人,宋霁边笑边按住他的胳膊,拍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突然,一道严厉的呵斥声在众人耳旁响起,“笑什么笑!吃个饭这么慢!还操不操练了?啊!”
宋霁抬起头,见一个年近而立的青年男人皱着眉,大声严厉地扫视着所有的人。
杜乐章缩了缩脖子,拉着宋霁小声说,“那是咱都伯沈故。”
军营之中按照队、屯、曲、部、军来划分,一队五十人,设都伯统领,两队为一屯,设屯将,五屯为一曲,设曲长,二曲为一部,设牙将,十部为一军,设校尉,但听杜乐章说,这些只是书面公文的划分,实际作战这些将领死的死伤的伤,如今这个营的曲长战死,还没派新的下来,十个屯都归牙将管。
正说到这里,杜乐章戳了戳不远处走来的一个魁梧男人,“那就是屯将,叫李延年。”
李延年往这里走得越近,都伯沈故就骂的越凶,唾沫星子直飞,虽然骂不到他们两个军医头上,宋霁还是跟着低着头一言不发。
“沈故啊,”李延年负着手过来,“怎么了?脾气这么大?”
“屯将,这些小兵饭也不好好吃,在这里谈天说地,属下正说他们呢。”沈故道。
“哦?是吗?”李延年语气沉了沉,一脚踹翻了锅碗,厉声喝道,“那干脆别吃了!”
那锅菜汤还剩个地儿,绿油油的汤水洒了一地,两片菜叶儿瘫在地上,都烂巴巴的模样。
宋霁皱了皱眉,这西北贫瘠,伙食不佳是可以理解的,但也不至于坏到连菜叶儿都是烂的,这万一闹了肚子影响士兵打仗可不好。
“小纪,小纪!”杜乐章戳了戳他的胳膊,用口型道,“屯将叫你哪!”
宋霁回过神,抬头见李延年阴晴不定的眼神在他脸上转悠,“怎么?新来的军医对军中的伙食不满意?”
周遭吃着饭的士兵通通转过了头,一声不吭地看着这里的动静,旁边沈故的脸色一白,趁着不注意悄悄朝他摆了摆手。
“没有的事,屯将说笑了,”宋霁微微一笑,“属下只是看着这菜汤,想起了幼时娘亲烧的饭菜而已。”
李延年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如此便好。”
待到李延年负着手走远了,沈故才长舒一口气,摆摆手,“别吃了,通通给我回去接着操练,还有……”他转过头,看着宋霁,摇摇头,“算了,没什么。”
杜乐章一路将宋霁拉到寝帐,絮絮叨叨地跟他讲军营里的事情。
他说军中伙食不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基本上除了牙将以上的官员,其余小兵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次肉,给的饭菜还都是坏了的馊了的,大半士兵都要闹肚子,先前有士兵抗议,都被李延年活生生军棍打死了。
他还说,部里的统领牙将也不是个什么善茬,李延年这个屯将贪生怕死,有难就躲在人后头,牙将还时常大力赞赏他,称他是整个部最得力的屯将,二人俨然沆瀣一气,整个部敢怒不敢言,只好闷声不响吃哑巴亏。
“真是压根就没吃饱,”杜乐章摸着肚皮叹气,“等明早我找阿越上别的部弄点吃食来。”
“沈故……他也是这样?”宋霁问。
“这倒不是,”杜乐章说,“沈故虽平日里严苛,但都会护着底下的小兵,吃的也跟大家伙儿差不多,我倒觉得他应该也是受害者。”
宋霁点点头,轻声道,“所以说来,军中的伙食不该那么差的,对不对?”
“岂止伙食啊!”杜乐章啧啧两声,“这种事情呢你明白就好,水深了去了,咱们当军医的比那些小兵自由上不少,虽分管在牙将底下,但吃穿没什么限制,也不用受气挨军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宋霁皱了皱眉,“你就不生气吗?”
“气啊!气他娘的都快气死了!”杜乐章仰面躺在床上,叹了口气,“刚来的时候,我也跟你现在这般,想尽方法越过牙将向上头的校尉禀报,一心想帮那些可怜的小兵,可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但凡我一有动作,李延年就越发变相虐待小兵,身上被军棍打得遍体鳞伤,”杜乐章捂了捂眼,“有一个伤情太重了,我来不及救,死在了我面前。”xiumb.com
宋霁一愣,听他的声音里有些哽咽,“要是我不做那些事,他虽然活得痛苦了些,但至少还能有条命,来日若是立下战功,翻身也不是不可能,我却……”
“不怪你,”宋霁抿了抿唇,“一定是被牙将拦了下来,才会这般。”
“你知道他们这些人狠在什么地方吗?”杜乐章起身,一字一句道,“若是他们打我,我也认了,但他们不会动你,只会动那些无辜的人,让你内心狠狠地自责,愧疚,再也不敢反抗。”
“可再这样下去,这些士兵疾病缠身,也上不了战场。”宋霁捏着眉心,“这件事不能置之不理,也算给我们减负了。”
杜乐章长叹一口气,“前车之鉴我也告诉你了,时候不早了,睡了吧。”
宋霁点头,刚要熄灭烛火,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小杜,陈远是我们部里的对吧?”
“还是沈故手下的,跟今天与我们一道吃饭的那些是一块儿的,”杜乐章撑起脑袋,“怎么了?”
宋霁想了想,转身往帐门走去,“我出去一趟,你先睡。”
杜乐章挠了挠头,一头雾水地看宋霁脚下生风地走出了营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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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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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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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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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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