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中涌起阵阵喜悦,这两把分别以他夫妻命名的剑,是他生命的结晶。这两把剑将流传后世百代,干将、莫邪的名字也将长存于后人的心中……他老了。人老了就常常想生前身后事。
这时,莫邪出现了。
莫邪的到来,令干将喜出望外。痛苦可分担,喜悦可分享。他的成功,惟有妻子能够理解。见面没说几句话,就谈到了剑。干将把刻有“莫邪”两字的剑拿来给妻子看。
“我打造了两把这样的剑,一把刻着我的名字,一把刻着你的名字。”
莫邪两手轻轻地托着剑,翻来覆去地看,看到剑身上两个“莫邪”的阴字,心中百感交集。两人都经历了世事沧桑。当年干将跟着父亲学习铸剑的时候,自己还是一个情窦初开、天真活泼的少女。她很乐意在父亲身边帮忙,其实是为了和干将离得更近一点。转眼之间,两人头发已斑白,就像临秋枯黄的草木,在这个世上没有多少时日了。
是的,这把无情的杀人之剑将传至久远。令人感动的是,丈夫没有忘了自己;他是想和自己一起传至久远啊!如果真的如所传的那样,人死后灵魂可到另一个世界,那么她坚信,丈夫一定不会抛下自己;这样他们就可以生在一起,死在一起,永远不会分离了……
两人灵犀相通,干将感到了妻子情绪的波动,便拉住了她的手,叹了一口气,依恋地道:“咱们也该封炉了。做完了剑鞘,就没事了。打造了一辈子的剑,咱们还是什么也没有……另一把已经被拿走,回不来了,这一把咱们就带走吧。带着它去游览名山大川,以娱晚年吧……”
“嗯?”莫邪讶然道:“不是说还要赶铸一批剑,你需要助手吗?”
“这是哪里话?我也忘问了,你怎么突然来了?”
“吴王派来信使,说要赶铸很多的剑,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干将焦躁地打断她的话:“哪有这事?!……这么说,是吴王派人接你来的?”
莫邪点头。
干将冷静下来:“你看,人也打发走了,炉火也灭了,还铸什么剑?况且谁也没有和我说起过要铸造很多的剑,这事……”
两人心事重重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意味深长地对望了一眼,似乎感到了什么。
干将颓然道:“呵呵,这两把剑该是我的绝笔了。”
莫邪眼中闪着清澈的光,接口道:“我们该去游名川大山了……”
第二天早上,伯嚭飞车来到章明宫,下了车,一溜烟地跑进了宫里。大殿上刚刚生起了火,炭气有些呛人。姬光佝偻着腰,两手交叉插在袖筒里取暖。听到伯嚭报告说干将夫妇不知去向了,急急地问:“那把剑呢?”
“也不见了。”
姬光顿时沉下了脸:“谁走漏了消息?”
伯嚭惶惑地摇头。m.χIùmЬ.CǒM
姬□□急败坏地挥了挥手:
“把昨夜当值的兵卒都砍了!”
“君王!”
姬光转过身来。伯嚭大着胆子禀道:
“臣以为,吴国的钩天下闻名,重赏之下,必有好钩来献,何必巴巴地求取名刀宝剑呢?”
“好了,没时间说这事儿了。伍先生说鲁国执政季孙要来访,你也去准备一下,好见见面。”
六月初,姬光把告老在家的叔父季札搬了出来,说这个季节的中原凉爽得很,因此请叔父到中原各国去走走,避避暑气,顺便了解一下各诸侯的动向,同时叙叙旧,密切一下吴国与这些国的联系,以便将来一旦吴国大举进攻楚国的时候,也好有个照应。姬光特别提出请叔父一定要去一趟卫国。他没有说为什么,但知道就里的人明白,醉翁之意在公子庆忌。
二十年前姬光的叔父夷昧继王位之后,曾派季札出使列国。那次他到了鲁、齐、郑、卫、晋等国,交结了这些诸侯国的一批执政大臣。这次,季札故地重游,真是风物依旧,人换颜了——他的朋友大多已成古人,换上来一批后生辈。在这些诸侯国中,晋最大,然而却是六卿弄权,公室孤弱。这时,齐国晏婴还活着,然而齐景公却渐渐地喜欢享乐,滥施民力,而陈氏趁机收买民心。照这么下去,以后齐国的前途实在堪虑,令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而鲁国此时也是季孙氏专权,郑、卫也都不复当日的景况。总之,季札这次出去,觉得事事别扭,待回到吴国,他才猛然悟到,自己真的老了,该永远退出历史舞台了。
季札在吴国已经历了五代,因此吴国上下有不知现在的君王是谁的,却没有不知季札的。尽管如此,他知道自己不会再有什么能为了。他把此行的情况向姬光报告了之后,便回到封地延陵,决计今后不再参和政事了。
这次季札出访,似乎没有多大成果。尤其在卫国,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但是,鲁国执政季孙来访的消息,却令姬光懊恼的情绪得到一丝慰藉。季札这次去鲁国时,恰好季孙去了晋国,没有见着。为此他这次回访,于礼节上的成分更多一些。
为了商量如何接待季孙,姬光召开了一次会议。会上,夫差嘀咕道:
“哼,鲁国内部不顺,势力又弱,历来与我们也没有什么大往来,能借它多少力?”
姬光不这么看,说:“虽然鲁国势弱,但他的首任国君是周公的儿子伯禽,是正宗的姬姓国,又素以礼仪之邦著称于中原列国。何况又出了一位大贤人孔丘,徒弟遍天下,怎么就能断定哪一天借不上力呢?”接下来又借题发挥地训道:“你整天都在干什么!和你的叔父一样,就知道打杀,一点儿也不懂政治!”
在座的几个大臣都闷声不响。这涉及君王的家事,谁也不好插嘴。谁都看得出来,姬光对弟弟夫概有些成见,并由此对接近夫概的夫差也有些不满。这次朝会就在这种不愉快的气氛中散了。
鲁国大夫季孙是在朝会之后的第二天下午到达的,伍子胥亲迎于大城之外。章明宫中张灯结彩,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季孙白面长须,仪表堂堂。礼仪性的节目过后,宾主来到殿上。伍子胥把吴国的大臣一一介绍给季孙。
坐定之后,季孙问:“季札先生从中原回来没有?”
“回来了。回来之后,叔父自感年高体弱,又回延陵老家去了。”姬光回答。
季孙“哦——”了一声,就叉开了话题。
接下来,宾主寒暄,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之后大排筵宴,宾主尽欢。
回到馆驿,季孙把从人都打发去休息了。他觉得有些扫兴。
二十年前,季札首次访鲁,观看了五代及列国的礼乐,并一一加以评点,中规中矩,合情合理,赢得了鲁国朝野的尊敬。此后,季札遍游中原各国,所交结的都是一时的贤臣。人们都一致评说季札才德兼备,因而贤名传遍列国。那时,季孙在鲁国还名不见经传,而心已慕之。这次季札再次访鲁,恰巧季孙在外,待他回来,季札已去。季孙作为执政大臣,隐怀不臣之心。如今他在鲁国可以说是颐指气使,鲁君形同虚设,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眼前篡位的时机还不成熟,加之孔丘师徒还有一定的势力,因此他想交结列国权臣贤人,尤其是像季札这样德高望重的人,借以扩大自己的影响。他从晋国回来听说季札已回吴国,便以回访之名赶来吴国,不料还是没有见到季札。但他不想去延陵了。在吴国的欢迎仪式及后来的宴会上,吴国君臣没有人提及季札。季孙恍然悟到,如今的季札,已非昔比。他现在仅仅是一个牌位,已经没有实际意义了。
季孙毕竟是在官场上磨砺过来的人,既如此,就得面对现实,自然不能空手而归。他想趁这个机会与吴国大臣密切关系,一旦有事,至少吴国能减少一些反对派就可以了。计议已定,便泰然睡去。
吴与鲁没有利害冲突,况吴国正处于多事之秋,自然不会绝人之好。双方各怀心腹事,倒也目标接近,且都有诚意,自然一拍即合。早上饭后,姬光等人陪着季孙游过海涧山,在山下的一个城堡里小憩。海涧山是都城的屏障,于是话题便由此展开。季孙执政于鲁国,对军事自然不是外行,战略战术乃至舞刀弄枪都有一番见解。谈得高兴,姬光便解下所佩之剑给季孙看。季孙接过来,见革鞘装饰得很豪华。这没什么特异之处,他见得多了。出于礼貌,他不经意地手握剑柄轻轻地拔出了剑。拔出一截,季孙不由一惊,便全神贯注起来。姬光期待的就是这个效果,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微笑。
“好剑、好剑!”
季孙目不转睛地盯着剑身,由衷地赞道。他在剑身上看到了两个阴字——“干将”。
“鄙人听说,吴有干将,越有欧冶子。这把剑想必是出自干将之手了?”
“先生说得不错。可惜……”姬光忽然住口。
“嗯?”
姬光看看季孙正期待着下文,实说道:“可惜此人不知所踪。”
“是可惜……”
季孙把目光转向剑刃,忽然眉头轻微一皱;他发现靠近剑尖部位有一个米粒大的缺口。
“听说,吴国宝剑很多,不知这干将比之如何?”
姬光接过季孙递过来的宝剑,说:
“人们形容宝剑的锋利是削铁如泥。今天让先生亲眼看看这柄剑的好处。”
姬光站起来走到屋外,一行人跟出来。树下有一块大石头。
“先生请看!”
姬光双手握剑用力劈下,“咔嗤”一声,大石应手而开。
姬光看看剑刃,得意地把插剑入鞘。
伯嚭在一边喊:“万岁!”
季孙连连称啧不已。
季孙在吴国盘桓了四天。在这四天里,他与吴国君臣混熟了,优哉游哉地游乐,再也没有提起过季札;季札在他的脑子里已被清空了。
回国时,姬光送给季孙一车礼物之外,还选了五名色艺俱绝的女伎给他在路上解闷。伍子胥代表姬光送他到齐门外三十里处,下车为季孙饯行。
旗幡和车饰随风轻扬。伍子胥与季孙相对而立。随从在旁边安放了一张高几,伍子胥伸手示意,与客人一同端起了酒爵。
伍子胥的神情有些落寞,而季孙已行色匆匆。
伍子胥问:
“先生在敝国几天,对吴国的将来有什么见教?”
季孙目光迷离地望着远山,沉吟了一下:
“恕在下直言,正如吴王的‘干将’之剑,霸业有成,但终有缺……这次去晋国,晋臣史墨谈及不久前的欈李之战。他说,不过四十年,吴国必灭于越国。在下听得突兀,追问他依据是什么。他称自己深谙天像之道,说:今年太岁正好行至越国,而吴国征伐它,必受其害啊。当然,这不过是一人之言……”
伍子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目光飘忽地望着对方。
“先生也不必考虑得那么远。四十年后你我都不在了,而且会有什么变局谁能说的清呢?”
“是呵是呵,眼前比什么都重要啊!”
伍子胥抱拳一揖:
“先生一路顺风!”
“后会有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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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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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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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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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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