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下除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声,不闻其他声息。小雨声反托了夜黑的死静,死静使夜幕更加浓重,浓重得似刀也插不进去。
堂上一灯如豆,在水汽里顽强地挣扎着。伍子胥端坐在几前,如木雕泥塑。
伯嚭的遭遇,触动了他包藏在心底的仇恨,胸中翻江倒海,怎么也平息不下去。
当楚平王病死的消息传来,伍子胥大伤其心,哭得如丧考妣,令当时还在野的姬光大惑不解:
“楚平王是你的杀父之仇,他死了你该高兴才是,为什么却这样伤心呢?”
“呵呵,我曾发誓,要亲手宰了这个老色鬼,剜出他的心,祭奠我的父兄。”说到此处,伍子胥咬牙切齿,“现在他竟然自己死了,我的誓言不就成了泡影?这仇报不了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你这话可就大错特错了!你想想看,当年你的兄长是怎么跟你约定的?如果仅仅因为楚平王死了就萌生退意,若你的兄长地下有知,他会怎么想?楚平王死了不能复活,难道先生的仇人只是楚平王一个人吗?”
一句话提醒了伍子胥。不错,我的仇人不只楚平王一个,还有费无极!伍家的大难,罪魁祸首就是费无极!
当年秦楚商定联姻,秦国要把公主嫁给楚国的太子。费无极率领迎亲团前往秦国,见秦国公主孟赢长得漂亮,首谋“调包计”,把孟赢送进了楚王宫。而楚平王色迷心窍,不顾伦常,居然毫不羞耻地把原本要当儿媳的孟赢归为己有,做了妃子。
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调包计”,任他楚平王和费无极怎样隐瞒,其中隐情还是丝丝缕缕地传了出来。
太子太师伍奢听到这个消息,怒不可遏,觉得简直荒唐之极,父亲的抢了儿子的老婆,这是自楚国建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宫廷丑闻。他觉得自己作为太子太师,无论对楚王,还是对太子,都有责任站出来说话。于是他在朝堂之上,请求楚平王以欺君之罪将费无极斩首示众。
这时的楚平王早已把费无极当作是体贴自己的宠臣,怎舍得斩首示众?不仅如此,让楚平王不能容忍的是,这伍奢于大庭广众怒斥费无极,不就等于揭自己的丑、打自己的耳光吗?
被美色迷昏了头的楚平王恼羞成怒,将伍奢以“忤逆”的罪名关进了大牢。
把伍奢关进了大牢,并不意味着这一事件的结束。费无极也好,楚平王也好,都明白这一点。为此,他们还要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尽快结束这个事件。
第一步是找了个借口,把太子派到了城父。理由是城父乃进取中原的门户,非常重要,因此只能由最亲近的人来镇守。楚平王和费无忌的如意算盘是,把事件的核心人物弄得远远的,调包的事不就自生自灭了?
但是没有用;都城里关于“调包”的各种版本生生灭灭、此消彼长,传得楚平王浑身不舒服。夜里搂着孟赢,总觉得在怀里娇喘着的是太子妃;往往兴起,最终则半途而废,总之是睡不安席,遑论享受。况且,太师还关在牢里,关到何时是个头?却又放不得;放了不就等于承认伍奢的正确?伍奢的正确,不就意味着自己的错误?一国之君怎么会低这个头呢?
历来英雄难过美人关。美色能乱性,能使一个正派人变成一个变态者。楚平王当太子时听说过不少发生于列国的桃色事件,并且往往因此惹出人命,乃至弑君杀父,这使得他不禁扼腕叹息。但是一旦自己面对了美色,便会不由自主地重蹈前人的覆辙,甚至变本加厉。
楚平王在抢儿子的老婆之前,似乎没见有什么大的毛病,或者勉勉强强也能算一个明君。但是自从把孟赢弄到了手,他就鬼迷心窍。在费无极的撺掇下,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打算杀掉伍奢,杀一儆百,以掩众人之口。但是手下一个侍臣提醒道:
“君王要除去伍太师,倒是易如反掌,问题是他还有两个儿子。他的这两个儿子可都不是好对付的,尤其那老二伍子胥,身高一丈,腰粗十围,有扛鼎拔山之勇、经天纬地之才。两人现在都在城父,如果他们拥着太子造起反来,岂不是大麻烦?”
楚平王听了,觉得这的确是个问题,他也曾耳闻伍家两兄弟不是善楂子,于是问费无极:
“你有什么好法子?”
费无极没想到事情到了这么麻烦的地步。但已到了这一步,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了。
“为今之计,只能斩草除根,绝了后患。君王莫如让伍太师写一封信,把他的两个儿子招来,然后一窝端。”
楚平王连称妙计。
知子莫若父。
太子太师伍奢看到跟随使者而来的只有大儿伍子尚一人,不觉张开瘪嘴叹出一口浊气。楚平王逼他写信,叫他的两个儿子来都城时,他就断言:大儿会来、二儿不会来。现在不幸而言中。他的叹气,既为大儿来送死,更为二儿不来送死。伍氏至伍奢,在楚国有三世忠臣之誉,而且个个不是浪得虚名;他明知楚平王让自己写信招两个儿子来都城的用意,但他还是照着做了,因为他不想让儿子做出不利于楚国的事来。现在二儿不来,当老爹的自然明白这小子不惜放弃与父的最后一面、宁愿承担大不孝的恶名而保留小命的用心。因此他又叹道:“楚国以后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使者按照楚平王的旨意,带着伍奢的亲笔信来到城父,见了伍家兄弟,祝贺道:“因为太师忠信仁慈,大王终于悔过,不仅恢复了他的原职,而且还赐封伍子尚为鸿都侯,伍子胥为盖侯。”说着,捧上了两颗大印。
伍子尚没有伸手接大印,却先流了泪:“应该祝贺的是父亲平安无事,我们封不封侯算什么?好久没见父亲了,赶紧去看望他才是真的。”
“对对,”使者说,“太师也很想念你们,希望二位和我一起回去。”
伍子胥说:“好、好,贵使暂且到馆驿住下,明天我们一起动身吧。”
伍子胥不像哥哥,厚道得近乎一根筋,要想糊弄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打发走了使者,他对哥哥说:“这事有点儿蹊跷。你想想,按常理,父亲若能无罪开释也就是君恩浩荡了,怎么可能还平白无故地赐封我们?事情超出常理必有反常之因,待我回去算一卦再说。”
以楚平王当年夺位的手段,怎么看也是一个一代枭雄的胚子。如今竟至连谎话也说不圆满,可见这人的头脑迷乱到何种地步。推导起来,只能归之于女人了。
晚上,伍子胥心情沉重地对哥哥说:“咱们不能回去。”
“为什么?!”伍子尚有点儿不满。
“你看,今天是甲子日,使者是在巳时到的。巳为火,子为水;水克火——巳是你我,子为君父。结论就是君骗臣、父骗子,既然这样,我们怎能回去呢?”
伍子尚根本听不进去,连连摇头:“我不管他骗不骗,我就是要去看望父亲;就是骗又能怎样?”
“哥哥!”伍子胥长叹了一声,“在我看来,我们不去,父亲还有望多活些日子;我们一去,反而会加速父亲的死期,而且我们一个也活不成。”
伍子尚死死地盯着弟弟,脑子也有点儿开窍:“这么说,使者是在说谎?”
伍子胥点头。伍子尚放声大哭。哭过,说:“兄弟,你的推算也可能是准的,不过,我还是得回去。也许事情确如弟弟所料,如果真是这样,即便我们不去,父亲也无活路。与其这样,倒不如去见父亲一面,即便死了也心中无憾。”
伍子胥刚要开口劝他,被他摆手止住了,说:“兄弟不要说了。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大能耐,只能回去看望父亲尽孝了。你呢,有智有勇,是个能干大事的人。你不要回去。我如果能平安无事,那是老天保佑;如果回不来了,那么兄弟你就得用另一种方式尽孝了。”
这等于诀别,连伍子胥这样心硬的人也被说得五内俱焚,泪涌上来,模糊了双眼。他做着最后的努力:“哥哥,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你去无益而有害,何必非要走这一步呢?”
“兄弟!”伍子尚目光散乱地道,“我想,如果不见父亲一面,我将饮恨终生,即便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长兄为父。父亲不在,你就听我的吧。”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伍子胥知道劝也没用了,不禁仰天长叹:“天啊,命啊——”
伍子尚跟着使者走了之后,伍子胥随后派人到郢都打探消息。结局果如所料,哥哥到都城不久,就与父亲一起被处死了,并且被灭了族,罪名是拥太子谋反。
他得到消息,知道事机紧迫,当即保护着太子逃离了城父。不久,奉命格杀他们的武士就到了,于是伍家两兄弟的家眷遭到了灭顶之灾。
……
每每想起这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伍子胥就悲愤得肝胆俱裂。几年过去了,楚平王也死了,而仇却还没有报。这使他感到心急如焚。如果仇人们一个个都寿终而死,那这个仇还找谁报去?!
现在,伯嚭来了。伯嚭的到来,使伍子胥心花怒放。因为伯嚭比他更了解目前楚国内部的情况;因为他的阵营里,又增加了一个与楚国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死硬分子。
伍子胥决定把伯嚭推荐给姬光。
人的一生,是一次生命的长途跋涉。脚下的每一步,都将决定着一个生命将走向何方,决定着最终目标,决定着成功或失败。从这个意义上说,每走出一步,都是在选择着成功或者失败。一步错误的选择,可能穷其一生之力也弥补不过来,并由此而铸定了一个人的结局。也许你还年轻,路正长,如果选择得当,或者能够弥补回来;但是若时日无多,则只能望着余下的时光在身边匆匆走过了。xǐυmь.℃òm
伍子胥就属于后者。当然他还不算老,问题是他的仇人老了。因此他常常感到时间紧迫。他总结自己当前的态势是:“日暮穷途而倒行逆施”。路已将近尽头,在此情势之下,就不能按照常规来出牌了。
按照常规,呼朋引类首先得考虑此人是否同类。伍子胥欲将伯嚭拉进自己的复仇集团,却对此人能否成为同类忽略不计。在楚国时,作为同代的贵族子弟,他对伯嚭的人品并非一无所知。但他此刻看得更多的是同病相怜、同仇敌忾;只顾一点而不及其余,这就是倒行逆施的做法。
伍子胥的这一步棋,决定了他朝着悲剧结局的转向。
当然,这是后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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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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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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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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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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