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奴扶着主子由一众侍女簇拥着步入殿中。简宁打量殿内雪洞儿一般,一色雪□□墙,连家具都漆成白色。一应器物、摆件非青即白,不是羊脂白玉,便为翡翠、青玉。帐幔皆用白绫羽纱。步入寝室,赫然一张白玉床,竟是用整块玉石雕凿而成。简宁心道:怪不得这里要叫做琅環福地呢。哪里是人住的地方?阿奴跟着四处打量,心头也道:这里美则美矣,只是未免太清冷了些。
内侍已将行李悉数搬进殿来。阿奴打发侍女们整理佳人的首饰、衣物,自己则往一侧偏殿查看储衣室。走进去一瞧,里面衣架上已然挂满了数十件簇簇新的衣裙。其他鞋履、配饰也十分齐全。问了侍女才知道,是皇上这两天命匠人连夜赶制出来的。回去向主子一说,简宁便知一定是皇甫擎晓得自己出来得匆忙,带不了太多东西,怕她不习惯,所以事先都预备下了。
略略洗漱了,佳人便躺到了那白玉床上。时近黎明,听着窗外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几声公鸡打鸣,又有鸟雀在枝头上欢唱的唧唧声,还有泉水流淌的声响。一缕曙光从帘幕外射进殿来。她心里只是想着天子,一面揣度他的病情究竟怎么样了,一面又不由自主地板起指头细数两人已经有多少天不曾见面,眼睛虽然酸胀,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阿奴不放心,披衣走入殿中检视,听见羽纱帐里有窃窃低语,便上前来一手撩起帐子来,打趣道:“公主敢是认床,换了个地方就睡不着了。您在数羊吗?”
简宁被她听见心事,忙拿手背抵着嘴,打了个哈欠,问道:“多早晚了?”阿奴道:“卯正二刻了。”简宁听了,揭开锦被,翻身下了床。阿奴只当她要如厕。不料人儿趿拉着睡鞋,走到梳妆镜前坐下,然后转过头来唤道:“愣着干嘛?快过来给我梳头啊。”阿奴走过去死活将她拖回床上躺下,掖着被子道:“都一夜没合眼了。您的脸色这么差,怎么能见皇上呢?好歹合上眼眯一会儿。这么早,皇上还没起呢。”简宁心想有理,将手臂缩回被子里,又打了个哈欠,便转过身去,闭上了眼睛。阿奴放下羽纱帐,暗暗叹了一口气,蹑足退了出去。
简宁醒来时,已近正午时分了,不禁埋怨阿奴不早叫醒她。阿奴道:“原是想叫醒来着。后来皇上遣李公公来传话,说是您大半夜才来,笃定睡不安稳,所以不让叫醒。”简宁方没了话。侍女们卷起帘幕,今天是个大晴天。简宁裹着绣袍走到窗前,外面满目的苍翠,奇峰秀嶂,错落眼前。向着山顶眺望,那厢矗立有一座三层楼阁,翘角飞檐,碧瓦朱甍。问了侍女,正是天子的寝殿,名曰琼楼。佳人伸长了脖子,翘首凝望了好一会儿,哪里看得见什么,便催促侍女们舀水来净面洗漱,又打发人去请李总管来。
李延福来了,站在屏风后回话。简宁正坐在梳妆镜前化妆,问道:“皇上用过中饭了嘛?”李延福道:“回公主的话,用过了。”简宁道:“那么一会儿我吃了饭就去见他。烦劳李公公替我通禀一声吧。”李延福道:“老奴正要来回话呢。皇上歇中觉了,这会子怕是见不成了。莫若等皇上醒了,老奴再替公主通禀。”简宁悻悻不已,只得应道:“也好。晚些再见吧。有劳公公了。”隔着屏风,李延福听得人儿语气中好生失望,却也无可奈何,恭身施了一礼后,退出殿去。
简宁拈起螺子黛来描眉,手抖得厉害,不是描得太粗,就是一高一低,没了耐性,便将螺子黛往台面上一掼。阿奴见主子使起小性儿来,忙在一旁劝道:“公主千万别生皇上的气呀。让奴婢替您画吧。”说着,拈起那螺子黛来,欲伸手捧住人儿脸颊。简宁推开她的手,眼睛里湿答答的,噘着嘴道:“我不是生他的气,是生我自己的气。都怪我贪睡,不然,早已经见着面了。”阿奴心中哑然失笑,少不得又劝道:“先前那么些日子见不着皇上,您不都过来了。眼看就要在一处了,怎么反倒急成这样?”
是啊!我这是怎么啦?人就在那里,早晚要见面的,急什么呢?简宁安慰自己一番,擤了擤鼻子,向阿奴道:“叫侍女们去准备午膳吧。我先吃了。一会儿去洗温泉。”阿奴道:“这才是呢。您要是不开心,皇上知道了,岂不担心?您高高兴兴的,皇上也放心。”简宁点了点头,脸上勉强绽出些许笑意来。一时用过午膳,在半山附近逛了逛,散了食,人儿便去了骊山汤泉沐浴。
那汤泉亦坐落于半山腰,却是露天的,借着花树山石的掩映,当中凿出数个或大或小的浴池来,池底、池岸皆用汉白玉砌成。最大的一个有十丈方圆,水池一壁伸出一只石雕的龙头来,张大了嘴,泉水便从这龙嘴里吐出来。自然是天子专用的了。旁边另有一个正方的池子,四角竖起四根雕有云纹的石柱,顶上遮了一层明瓦,竟是个凉亭的样式,檐下四面还垂有羽纱薄幔。简宁见了,知道是妃子洗浴的地方,便往配殿里宽了衣裳,裹着浴袍出来。阿奴扶着她往池子里坐下,自己身着小衣,赤着脚坐在池岸边上伺候。
温泉水滑,佳人掬起一捧清泉泼在脸上,温温热热的,舒服极了。侍女们从山间的花圃里采来了各色鲜花,站在池岸边,将篮子里的花瓣一齐向池中抛洒。简宁玩得不亦乐乎,鬓间、肩头沾满了红红白白的花瓣。水气氤氲,她玩够了,便靠着池壁怔怔地发起呆来。想起当初每每与皇甫擎一道洗澡,他总是急吼吼地自己先洗完。洗完了便挨过身子来戏弄她。这里捏一把,那里搓两下,美其名曰帮她洗,其实就是吃她豆腐。等到她一个不留神,他便一下子顶进来,按着她在池子里折腾半天。每回洗完澡出来,皮都给泡皱了。想到那些“下流”的地方,人儿心头一阵激荡,忍不住伸手抚向了自己胸乳。
阿奴见主子脸上泛起了红潮,半天不出声了,便探下身子,往她那儿轻轻泼了水过去,问道:“公主在想什么?”唤了几声,简宁回过神来,又羞又窘,忙也向阿奴那边泼水,嗔道:“你管我呢。”说着,踱上前去,拉着阿奴胳膊,“扑通”一声将她拉下水来。侍立在池边的侍女们听见动静,望见纱幔里阿奴一头栽到水里,呛得咳嗽起来,模样十分狼狈,一个个暗地里偷笑。
“怎么?还生气呢。”回到琅環福地,阿奴依旧绷着脸。简宁一把搂住她肩头,“吧唧”一口香在她脸上,讨饶道:“好了好了,我不该拉你下水。我错了。你原谅我吧。”阿奴脸上再也撑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嘟囔道:“奴婢哪里敢生公主的气?只是公主都这么大了,还喜欢捉弄人。”
简宁心情雀跃,“嘿嘿”笑着也不分辨,转而吩咐侍女们去拣选两套白色的衣裙搭配翠绿的披帛,又叫取皇甫擎早年送给她的那套祖母绿的首饰来。自己则拉着阿奴来到梳妆镜前,要她为自己梳个应景的望仙髻。阿奴道:“幸好以前漱霞梳头的时候,我在旁边留心看着。不然,可真难倒我了。”话一说出口,她却有些后悔,悄悄地吐了吐舌。简宁在铜镜里全看见了,因道:“等有了机会,我会跟皇上说的。好歹免了漱霞的死罪,将她遣送回原籍就是了。”阿奴道:“公主千万别惹皇上生气呀。”简宁道:“我知道。见机行事嘛。”
申时许,传来了天子的口谕,命初云公主往琼楼伴驾。简宁早已经打扮好了,一听召见,忙唤侍女们围上来替她看看还有哪里不妥当的。需不需要补点粉?嘴上的胭脂是不是化开了?脑后、耳边有没有散发落在外面?侍女们都说“美极了”“无可挑剔”,可她就是不放心,在镜子前面徘徊了有一阵子,实在找不出可以改善的地方了,这才带着阿奴跟着李延福去了。
山顶上凉风习习,吹得人神清气爽。琼楼外是方圆数丈的一座平台,云石铺就,围着汉白玉阑干。阑干外便是万仞绝壁。平台中央摆列着石桌石凳,石桌上刻着棋盘。桌边生长有一棵百年老松,枝干遒劲,姿态奇特。想是原先就有的,建造的时候特意将它留下,不曾砍伐掉。李延福道:“请公主稍待片刻,容老奴进去通禀一声。”简宁道声“有劳”便走到一侧阑干边向山下眺望。
“瞧,那不就是琅環福地吗?”简宁示意阿奴过来看。只见半山腰郁郁葱葱的树海里现出白色的一截来,正是那座汉白玉的虹桥。虹桥旁边隐隐透出一片黄绿色的琉璃屋顶,正是琅環福地的所在。佳人一处一处找寻着自己方才经过的回廊、殿宇。走的时候不觉着,原来上到山顶的路这么长。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另一侧看看山下的皇陵,李延福从琼楼里出来了,后头竟然跟着太医胡春生。简宁愣了一愣。是了,胡太医是太医院的头一把交椅,自然要一同跟来的。便款款迎了上去。m.χIùmЬ.CǒM
与几年前相比,如今胡太医的须发已经全白了。不过老头精神不错,眼不花,耳不聋,双目炯炯有神,动作、步态都还十分利索。他向简宁作了个揖,微笑道:“听闻前些日子公主玉体违和。老夫因在皇上跟前伺候,不得前去诊治,请公主多多见谅。看来已无大碍了。来,让老夫为您把一把脉。请——”说着,将人儿让至石桌边。李延福命侍女在石凳上铺上褥垫。简宁与胡太医对面坐了下来。
阿奴掏出帕子盖在佳人手上。胡太医告了“唐突”,便伸手过来三根指头搭住她皓腕,捻须沉吟了片刻,又抬头观了观气色,然后连连点头道:“嗯——公主血气充盈,脉象平和,调养得很好。”简宁缩回手去,拢着袖管,低头暗想:难道是皇甫擎怕我承受不住,所以特意叫胡太医先来探探我的情形?不不不,干嘛没事触他霉头?我来了,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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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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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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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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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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