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大军攻打金平第十三日,立冬,江湖豪杰群起守城,无名义士赠容归将军战马良驹万匹,另有大批利剑兵器涌向市面,低价流通,容归将军带病挂帅披甲上阵,杀敌无数英勇无比,两边号角连天硝烟滚滚,嗟叹:蜀民多文人墨客,亦不乏有志好儿郎!外邦但凡敢冒犯我国土,虽远必诛之!铁血丹心抛头颅,剑起苍天愤杀敌,至两方军力拼杀酣畅落幕,蜀地百姓无一伤亡!此战终歇,金平得守。
大蜀野传。
话说那姜贼攻我金平城,炮火不断连续打了整整一十三天,狗皇帝不派援军,不送粮草,容归将军没钱没马没兵器,就差光屁股上战场了,好在这时候他搞了个断袖,什么?你说他夫人刚逝就搞断袖毫无人性?不是的,他搞的这位断袖是个大佬,砸钱送粮还送马!帮将军搞齐了全套装备,在将军最孤立无援的时候陪在将军身边,为将军力挽狂澜!断袖是不是也挺好?总之金平是保下来了,以后我不会瞧不上断袖的!如果有这种冤大头,啊不是,英雄好汉,记得转告他我想和他做朋友!最后再说一句,那人貌似姓陆,对对对!就是金平第一富户那个,陆……
不管是正史所撰的歌功颂德马后吹嘘,还是野传所书的奇闻轶事瞎编乱造,金平的确是守下来了,其间流血多少,死伤如何,却未必有人能尽知。而守下金平的其中要害,亦不是三言两语即可述清。
很多年后时逢笑再回顾起当时那场恶战,也难免心有余悸。
鼓声、号角声、将士们的厮杀声、旱雷般的马蹄声,统统冲入耳中。
倒回去再看,时逢笑只在定康歇息了不到半日,申时刚至,容韶就在她们暂时歇脚的客栈厢房窗台上,捡到扑腾着翅膀来送信的齐天寨信鸽。
“有你的信。”
容韶把鸽子腿儿上的小竹筒取下来,未曾打开,踱步到床边将时逢笑唤醒。
睡舒坦的小女匪懒洋洋地爬起,展开信一看,眼中豁然亮堂,一扫数日倦怠的阴霾。
容韶站在她身侧,问她:“是何喜事?”
时逢笑便欢呼雀跃:“有退敌之策了!咱们现在就动身回金平吧!”
说着她就压抑不住心中喜色,胡乱掀开被子穿衣下了地。
瘦骨伶仃的手把那封信递给容韶,用最短的须臾光阴穿戴整齐。
容韶展信细看,笔力娟秀,不难辨别是出自女子之手。
信中提及,南下之人知悉金平战事吃紧,草拟多番退敌之策皆缺其中重要一环,后不得已红笺求教天下智囊,终将最后一环衔上。将军府之祸,明是引火烧身,实则因金平尚有对姜国分外重要之人欲迎其回,务必请时逢笑前往钱库,其铃可解。
虽云里雾里不算弄清了前因后果,但容韶一颗心依旧突突跳个不停。
返回金平的路上,她忍不住询问时逢笑。
“信中所说,这场战事不是因为我判出将军府所致,是真的吗?”
她想寻那一个真相,好让连日套在脖颈勒住喉咙那根名为谴责的绳索松快些。
时逢笑没仔细作答给她一个交代,只道:“你跟我一起去,到时候真相大白。”
奔波个把时辰,时逢笑和容韶抵达金平东城门下。
陆三亲自赶了马车前来接应她们,见到时逢笑完好无损连连与容韶道谢。
容韶不爱客套,时逢笑主动解围,拦了陆三一道入城。
金平城四处是巡逻兵,街道在风中萧条,不见往日热闹景象,马车行驶中,无人叨扰。
时逢笑已等不及要去钱库,与陆三说:“咱们现在别回府,先去杂货铺吧。”
陆三微微吃惊,道:“我正欲将此事告知小姐,您已未卜先知?”
时逢笑揉搓自己的下巴,有些期待,一双大眼聚精会神看着他。
“陆叔,你先说,看看是不是跟我知道的一样。”
陆三抚掌,脸色稍暗。
“我竟然不知道,那瞎眼婆婆的真实身份是姜国太后,如今她儿子下了死命令,不管能不能拿下金平,也势必要将她迎回故土,这不,今日肖管事刚截获的密信。”
话罢将腰中一封皱皱巴巴的信递给了时逢笑,时逢笑哑然,她哪里看得懂姜国文字,只听陆三所说,弄明白了唐雨遥信中所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的大概所指。
当日她亲眼见到那老人家的半张脸,就心道这位婆婆年少时一定受了诸多苦楚,可那瞎了双目,又苍老佝偻的身影,再加之心无杂念替齐天寨守卫钱库一事,时逢笑很难将她和地位尊崇、金枝玉叶、可诱发战争等因素串连到一处。
时逢笑走神之际,容韶已经摸索出个大概。
似乎只要金平将那位瞎眼婆婆交还,偌大战事顷刻便休。
容韶有些不敢置信,遂问道:“那位瞎眼婆婆我虽未曾有幸得见,但她真的是姜国太后?”
时逢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只能当面问她了。”
车轱辘吱嘎转动,转眼间她们就到了杂货铺。
哪怕是混乱动荡之际,齐十乐照样当着他雷打不动的懒散掌柜,见有客至,才稍稍打起精神,等时逢笑一行三人进到屋内,立即蹑手蹑脚关起了门。
在时逢笑昏睡过去的时辰中,容韶替她换过衣物,当时逢笑掏出那把随身携带的钥匙,容韶亲眼见着她去打开钱库,脑子轰然一炸。
即便杂货铺掌柜容韶认识,刚才提灯照明地下一路,齐十乐也小声示意陆三,要不要让容韶在外面等,然后陆三则是去看时逢笑。
时逢笑全然不避讳她,甚至要带她入内!明明连陆三和齐十乐都已止步,她却带她一直往前走,走在只有微光的黑暗里,一直往前。m.χIùmЬ.CǒM
这样的信任让容韶如沐春风,她们之间甚至不需过多言语,时逢笑已奉她为自己人。
容韶感动了的少顷,钱库大门打开,时逢笑体贴地看向她道:“跟着我就好。”
先时,容韶见到满室不可估量的金银珠宝瞪大了眼。
后来,容韶见到陆三和时逢笑口中的那位瞎眼婆婆本人,眼也要跟着瞎了。
这样踩着蹒跚步,亦步亦趋,将竹杖敲得咄咄哒哒的老妇,真的会是姜国地位最高的女人吗?是这场战事的背后诱因?
她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随后,瞎眼婆婆叹了口气,垂在脸侧的白发虽她呼吸浮动。
“来的可是容家小辈?”
她本是看不见的,容韶双目瞪圆,因她直接道出自己的身份变得警惕。
时逢笑拉着她的手腕,阻止了她去握剑。
瞎眼婆婆似乎轻轻笑了一声。
随后她道:“当年你爹初来金平,一身武艺皆是老身所授,听你走路提气,便知晓了。”
容韶闻言惊诧须臾,正欲开口追问,那瞎眼婆婆却转回了身。
她这次正对的方向是时逢笑,两人就见她接着道:“五小姐既然结交了老身徒弟后辈,也算有缘,既然都不是外人,那便说明来意。”
时逢笑见她字句敲在关键之处,也不再多加废话。
她直言道:“姜国来攻城了,婆婆可曾知晓?”
瞎眼婆婆没说话,似乎是愣住。
时逢笑道:“已经攻了十二日,金平损失惨重,死了很多将士……”
见瞎眼婆婆听到此处身形颤动不止,时逢笑便停顿下来。
不需要过问,她的身份已显而易见。
等她的情绪稍稍稳定一些,时逢笑才试探着继续往下说:“容姑娘因一些身不由己的原因,误以为自己触发了这场战事,连日来随晚辈一同奔波,又眼见定康城中姜国百姓被辱,心中惶惶不安愧疚不已,今日因截获姜国密信,特来询问婆婆,可否大义当先,出手帮帮我们?”
她这番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看似说了很多,却又只说了一样。
容韶正腹中揣测,她怎么知道自己愧疚不安数日,瞎眼婆婆已再次开了尊口。
“此事皆由老身所起,与容家小辈无甚要紧。”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心神,苍老的声音再次回荡在密室之中。
“五小姐,老身在这里也呆了太久,想出去见见如今的世道了。”
她如此说,便是答应了时逢笑的请求,要去帮忙平息战事,可是不知为何,时逢笑在跳跃的烛光中看到瞎眼婆婆仰起头,结满肉球的那双眼,竟觉得太过悲恸。
她无法落泪,可是时逢笑却似乎看到了,她的眼眶下逐渐湿润。
姜国太后为何会流落到大蜀,又为何会替齐天寨看守钱库?瞎眼婆婆没有将故事的本来面貌合盘拖出,她已年迈,无心无力揭开过往伤疤。
那日时逢笑送她至金平西门城楼上,她转过身,黑色兜帽被风吹落。
随后她放下竹杖,屈膝朝遥远东方跪拜。
时逢笑倏然听见她那满含沧桑日暮的声音再次脱口,金声玉振,响彻城楼。
她道:“这些年来,给时老先生徒添麻烦,老身愧对厚爱,今日一去无命来逢,万望先生见谅。”
只是那蹒跚启程,踏上归乡之路的白发老者,永不会知道。
她的恩人,早已黄土埋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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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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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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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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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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