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风吹过他的眼睛,秦穆先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前终于有些光亮,所有的一切又在他眼里变得清晰,他看到肖墨阳和陆肖肖、从偃门回来的覃敛、来接孟长疏的裴玠、比往常安静了不少的孟长疏。
还有没有看到人却突然浮现一瞬的谭莫庭的脸。
秦穆先打消了自己的胡思乱想,看见孟长疏稚嫩的模样,又因为先前的话自责起来,辗转几遍语言只说:“我能看见了。”
“那好,师父要接我回摇越宗了,你回去吗?”
孟长疏平静的话让秦穆先觉得别扭,之前的事才解决没多久,他知道自己又伤了他的心,只是短暂的失明,他却觉得现在看着孟长疏的脸有些陌生。
他心虚的转移目光:“不了,我把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再回去。”
“那好。”孟长疏就这么回,随后跟着裴玠离开了辋川。
连裴玠都能看出他心情不好:“你与他闹矛盾了?”
“怎么会。”
于是裴玠就不知道他的话是说他太喜欢秦穆先两人不会有隔阂,还是秦穆先不会闲来无事同他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纠缠。
但孟长疏清楚,上次的事又被他翻出来,加上这次,他越来越清楚。
清楚自己需要变得独立。
偶尔一阵风吹得猛烈,他只好低下头以免风吹进眼睛里,孟长疏紧抿着嘴,走着走着又到了前面与裴玠拉开段距离。
裴玠看着独自前行的人,头一次帮着秦穆先说话:“秦穆先只是自己都还不懂自己,所以有时太以自我为中心,做不来人情世故,但能看出来,你对于他不是一般人能比。”
“虽说他有时说话过于锋利,但做事都有顾及你,怎么会伤害你?”
孟长疏停下脚步,依旧低着头,喃喃自语地否定:“才不是。”
裴玠跟秦穆先是一伙的,而孟长疏跟秦穆先有什么关系?
秦穆先还在肖府懊恼,孟长疏何时给他过这种脸色,他心情烦闷得很,思绪也如同一堆红线杂乱无序。www.xiumb.com
而肖墨阳早已看穿一切,道:“你又凶了孟长疏?”
秦穆先不否认,那便是默认,他又继续道:“小孩子怎么可能受得了你的脾气,孟长疏这么懂事的人,也忍不了你四年,要是我闺女,可能早就翻脸了。”
陆肖肖无辜的瞪大双眼:“那我怎么忍了您十几年?”
一旁的覃敛无话可说,他们三个都是大男人,怎么会懂处理这种事,更何况是秦穆先。
因此他索性不作为:“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孟长疏那边往后再说。”
于是上一刻还在争吵的肖墨阳和陆肖肖这一刻就停了下来,肖墨阳凑到陆肖肖身边,悄悄话的声音不小:“再往后真就不好说了。”
陆肖肖也提醒他:“小孩子不会记仇的,你过去安慰安慰他,送他点他喜欢的东西,他很快就好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方法上次秦穆先就已经用过了,于是他还是决定再往后放放。
他回到房间,打开木盒,拿出了上次在长宁乡切下的那只断手,现在才能看清长什么样子,整只手已经变得僵硬,手指细长,肤色惨白,已经开始腐坏,散发着腐肉的味道。
他拿去找了医师,医师还被这只断手吓了一跳,没预想到他会拿出这东西。覃敛跟过来,就听见医师在对它做鉴定。
老医师有些资历,所以看了几眼就道:“秦道长,这应该是只女人的手。”
覃敛道:“你哪儿来的这东西?”
“在长宁乡碰到的一个人,她先找上门儿,偏偏要找上我。”
以那种方式出场,自然不会是平白无故找上他,可至于是什么原因秦穆先也不清楚,他自认为自己身上能利用的东西不多,偏偏他的麻烦不少。
老医师已经将断手仔仔细细的研究了一番,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像是遇到了什么怪异的事:“奇怪,断手的切口明明是这几天形成的,但……这不像是常人的手啊。”
秦穆先有些没听懂:“怎么说?”
“这手里面腐烂得过□□速,而且看起来像是死人的手……还是死了很久的。”
这倒引起了覃敛的注意:“大概有多久?”
“两百年……三百年……往上?”医师语出惊人,但他说得断断续续,似乎也觉得自己在夸大其词。
“这么久你确定你还能看到它?”
“这……我就是不太确定。”
秦穆先静静听两人讨论,而后想起昨天老妇人说的话,老板娘被他扔进珀蓝江已有几个月,按理来说早应该被水里的鱼类吃食干净,怎么还会找到她的尸体?
他将断手拿回,腐烂的味道有些呛鼻,他还是决定留着它,随后对覃敛道:“去找醉极楼老板娘。”
整座墓园只有一个地方没有立碑,两人很快就将其找到。山间布满了薄雾,覃敛察觉到秦穆先的动机,还是劝说道:“这样……不太好吧,死人也是有灵识的,你做这种事就不怕她的怨念化作鬼魂来找你麻烦?”
他也没想到自己跟着秦穆先建立宗门还要干挖别人坟的活,迟迟不肯动手,秦穆先盯着他,抑住想要嘲笑他的嘴角:“无妨,我见得多了。”
覃敛心里震惊了片刻:“尊重逝者知不知道?”
“发生洪涝的时候醉极楼的老板娘死了都好几月了,在洞庭湖里还能被捞上来,肯定没……”秦穆先话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停住,转头就看见覃敛僵住的脸。
他先前只知道他们在查关于肖氏最近的事,现在才知道秦穆先查的是洪涝时期的事,而覃访,就是死在那次的洪涝中。
他看到秦穆先刻意回避的眼神,却没想要对这事避而不谈:“覃访的死,与这事有没有关?”
“覃访的死只是意外。”秦穆先声音低沉,语气缓慢,不敢提到关于覃访太多。
覃敛调整好自己的心境,脸色又与平时无异:“照你这么说是挺反常,那就挖出来看看吧。”
于是刚才还说尊重逝者的人,现在就亲自动起手来,他埋着头满脑子都是挥之不去的覃访,手里还一下一下挖着土,全然忘了可以用道法直接办到。
秦穆先站在后面似乎也忘了,手心有点黏湿的感觉,不知是冒出的细汗还是雾附在了上面。
两人就在这漫长的时间中各思其心事,最后又平静下来。棺椁已经显现出来,秦穆先手一挥,棺盖就被掀开翻向了一边,覃敛稍往后退躲掉灰尘,随后看到棺椁里面空无一物。
覃敛问他:“我们来晚了?”
“有可能是她自己爬出来了。”
“她到底是什么人?”覃敛彻底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这样的现象的确可疑。
秦穆先也不确定:“我说她就是戏楼的老板娘你信吗?”
他眉头紧蹙,怀疑起老板娘的身份来,秦穆先也记得崔逢在弥府时提过,他在之前就昏迷过去,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了醉极楼。
只是秦穆先从认识老板娘开始,就对她的来历一无所知,他不是没查过,但都说老板娘无亲无故,经营醉极楼多年,一直都在东偃,没人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越是干净就越是可疑,没办法的秦穆先只能将现在所有疑点往她身上推。当初老板娘一心想要收留孟长疏,而孟长疏是东偃孟氏;偃门灭门有与纪武相关的传言,所以会牵扯上崔逢;那只断手是女人的手,大概来自于三百年前;加上会使用噬魂法。
如果背后的人真如他的猜测是老板娘的话,那么她的身份也就能有个大概的方向。
秦穆先现在已经算为宗门立了一功,他告诉覃敛:“偃门的事你和肖墨阳先管着,我回摇越看看。”
语毕,他又垂眼思索了一阵:“顺便替我问问肖墨阳偃门孟宗师身边有没有一直跟着他的人……女性。”
覃敛答应他,两人便分道扬镳,在将要进去摇越宗时,秦穆先却碰到了同样出现在摇越宗门前的崔逢。
“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来找安前辈,想向他请教些问题。”他来摇越三天了。
元荒的人都说安作铉不仅生得好看,道法高强,修得了长生道,偏偏还是元荒有名的道医。
秦穆先猜到崔逢此行的目的,于是与他同行:“之前弥老葬礼上出现的道傀出于肖氏,我们在长宁乡抓到的只是寿礼上的道傀,陈欲言在肖府坦白了。”
“谭莫庭和弥深已经来纪武同我解释过了,那肖氏的事情解决了吗?”
“嗯。”秦穆先只简单哼出一个字,没想到谭莫庭跟他一声不响的就走了,却会因为这事专程去纪武宗告诉崔逢,心里有了股酸味,“可我发现了另一件事。”
“什么事?”
“肖氏的道傀也是被人用了噬魂法才形成的,现世外传噬魂法已经失传,懂的人不多,不是没有可能同当初我们碰到的是同一个。”
“你认为会是谁?”
“或许是肖氏的人,你也知道外界你们纪武和偃门的传言,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但我最近拿到一只奇怪的断手,对醉极楼的老板娘有些怀疑。”
崔逢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自然能明白秦穆先前面那段话的意思:“可她不是死了吗?”
“死了几个月还被人从湖里捞上来了,尸体埋在地下,可我们去看的时候棺材里什么都没有。”
“我会去查看她的底细。”在进入安作铉的房间前,崔逢就这样告诉她。
孟长疏看到停在了门外的秦穆先,只停留一眼便面无表情的移开了目光,秦穆先盯了他好几次,最后还是离开了。
崔逢找安作铉,无非是向他请教关于他的灵脉的事情。安作铉替他把好脉,依旧是一声叹息,摇了摇头:“还是没找到灵脉。”
他看到崔逢失落的眼神,又安慰道:“不过既然在印霞谷验出你是上脉,那就一定是了,或许只是暂时被封。”
“安前辈,我尝试过很多方法,却未见成效。”崔逢依旧面带微笑,“晚辈会再找找新的办法。”
“崔逢,元荒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我也没什么能帮上你,不过希望你不要太急于求成反而伤了自己。或许你可以先试试修心,从内修而向外,既然灵脉封于你体内,应该需要借力逼它冲破封印。”
听两人说了半天,孟长疏也已明白崔逢前来摇越宗的用意:“那受外界刺激是不是也可以?”
孟长疏凭着感觉随口说了句,后觉得这样太伤身体不对,拿出裴玠给他的书:“……先前师父给我用来修心的书,这个可能更靠谱。”
崔逢起身再次行了拱手礼:“多谢安前辈了……也多谢我们长疏了。”
他出了房门,却没看见秦穆先的影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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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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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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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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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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