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看管壮汉依旧是那几个,变得不再那么聒噪了。孟长疏清楚自己还没有到达安全的地方,之前照顾他的少年依然坐在他的身边,一双无神的眼睛盯着他就盯着他。
孟长疏问:“我们怎么来这里了?”
少年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之后才抬手指向那群壮汉,然后又指向另一边的一位小姑娘,就是当时他冲上去救的那位女孩儿。ωωω.χΙυΜЬ.Cǒm
“你没事吧?”
“没事。”小姑娘乖乖摇头,扑闪着一双大眼睛,“谢谢你。”
一人打开门,孟长疏记起他就是要抓走女孩儿的人,不禁警惕了几分,结果只听得他说:“出来吃午饭。”
依旧没人有所动作,又是那少年先起身,朝孟长疏伸出手,一言不发的带着他走出去。
孟长疏彻底没看懂他的性格,明明看起来像是有点孤僻的人,面对这种事却一直没有任何害怕的表情。
他回头,叫上小姑娘跟着一起。
午饭比之前的馒头要丰盛得多,但是被几个大汉盯着,又是满墙字符的怪异场景,尽管孟长疏很饿,还是味同嚼蜡。
先哥哥到现在还没找到他,看来是根本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孟长疏失落的环顾四周,觉得那些壮汉有种形容不出的奇怪变化,像是变了一批人。
说是要把他们卖进窑子里,这却不是孟长疏印象里的窑子。
一顿饭还没吃完,一阵低沉的嚎叫突然响起,孟长疏循声望去,便见一只道傀源跑了进来。
一只碗掉在地上被摔碎,其他小孩随之大叫,显然是被吓到了。
壮汉齐齐挡在他们前面,孟长疏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在后面静观其变,他双手端着碗抑制住手抖,好让自己冷静一点。
道傀源的后面又跟进来一群人,表情呆滞,他们围着道傀源,嘴里念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但那道傀源似乎听懂了,双手抱头痛苦的嘶吼,明明它是道傀源,现在反倒它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尔后道傀源突然暴走,冲上去咬伤了一个念着密语的人,但其他人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依旧念念有词。
接着就是更多的人被咬伤同化成道傀,小孩儿们被吓到,纷纷想要跑开,却被大汉控制住。
道傀肆无忌惮的开始破坏,也没有一人出来制止,孟长疏见场面无法控制,在这样下去他们的结局也是同那些道傀一样,于是他身上的伤还没治疗,又使用道法,挣脱一人的控制,推开了一名朝那小姑娘冲来的道傀。
他将摔在地上的小男孩扶起,冷静的告诉他:“我们要离开这里。”
男孩儿又滞神了片刻,还未点头,就被孟长疏拉着跑了。只是这地方到处都是分岔口,地形出奇的复杂,他跌跌撞撞跑出不远,便见后面一群道傀又跟来,后面有小孩儿已经被缠上,孟长疏又把自己留在了后面。这些孩子手无缚鸡之力,好歹他也进宗门学了道法。
他在后面魂灭道傀,却忘了前面带队的少年,那男孩儿听了他的话不管不顾的拉着小女孩就往前跑,但孟长疏跑了这么久都一直是在里面打转,他倒是很快就找到了出口。
只是还未踏出房门道傀源就拦住了他们的去处,被两头包围的小孩儿依旧在哭,孟长疏看到前面不动的人,便找机会回头观望了一眼,便见那少年被单手举起,猛地摔在地上,最后道傀源还踩了一脚,接着是那小姑娘。
孟长疏身上也受了重伤,他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痛过,痛得他眼泪都流了下来,他彻底没了力气,蜷缩在地上埋着头。
他想起了秦穆先,那个带了自己四年的人,对他也很少缓和脸色,他一直觉得他人是外冷内热,所以总是对秦穆先热情积极,他觉得离开醉极楼秦穆先变了,回想以前,或许是他一直在隐藏着真实的自己。
还有裴玠,他看中了自己什么?东偃孟氏的身份?研究出噬魂法的罪人的后代有什么值得收为徒弟的,因为他的出现,欺骗他的人便又多了一个。
就这一瞬间的时间,孟长疏将自己的一生过滤了一遍。还有谁可以念呢?没有谁可以念了。
他又开始觉得自己没用,就如秦穆先所说,他学的不过是一些三角猫的功夫,面对这样的场面,除了等死他能反抗什么?
孟长疏的脸贴着地面,想象中的疼痛感没有传来,他慢慢睁开眼,发现高举着手的道傀被红线控制住,转身打向了其他道傀,他惊喜的顺着红线往源头看去,如他祈祷的那样,秦穆先正站在出口处,身边还跟着裴玠。
道傀源被裴玠三下五除二的解决掉,其他的道傀便也随之魂灭。
其他的小孩蜂拥般的跑开,孟长疏却爬都爬不起来,秦穆先走近将他搀起来,脸色难看得很,孟长疏以为他要责备自己,静静等待他的教育:“说了不要乱跑,还不长记性。”
他只是说了这句话,语气同以前他批评孟长疏做不好事一样,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秦穆先人长得凶,一冷下脸,孟长疏就怕他。
他经常是这幅模样,所以并不是在生气。
眼泪还没有止住,孟长疏说话跟着一抽一抽的:“谁让你们骗我,裴宗师……还找人监……监视,不就是怕我……跑吗?摇越宗的人看不惯我,我、我才不要留……在那里受气。”
他脸上抹了些地上的灰,整个人看起来脏兮兮的,他将自己的脸擦干净,接着莫名的小声问了一句:“先哥哥,你到底……算不算我的家人呢?”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话,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秦穆先的回答,但秦穆先闻言神情一滞,沉默了良久,这便是他的回答。
明白秦穆先答复的孟长疏深呼出一口气,似乎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他扶着墙壁往出口走去,最后在两具尸体前停下,地上一大摊鲜红的血来自两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孩子,孟长疏认识不久;再旁边是道傀青黑色的血迹,孟长疏眼泪又如断线的珠子。
三人离开袭雨山庄,裴玠注意到孟长疏表情狰狞,走路一瘸一拐的,便主动背他。孟长疏起先不敢动,毕竟裴玠作为一宗之主,要背他有失身份,但他又实在浑身痛得走不动,裴玠等着他,最后还是趴了上去。
刚下了山,他们便又见一人找来——是得到线索的谭莫庭。
一直在后面沉默的秦穆先看到他,问:“你怎么来了?”
“梁汇说的啊,无隐教的线索在袭雨山庄。”谭莫庭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他们。
这解释让秦穆先大脑瞬间空白,原来梁汇说的袭雨山庄是无隐教的线索,是他误会了梁汇的意思,那就说明他找到孟长疏纯属巧合。秦穆先突然有些后怕,那若是孟长疏并不在这里,他根本就找不到他,更甚是以后也见不到孟长疏了。
而孟长疏听到谭莫庭说,才大概猜到之前的那些字符是与无隐教有关,他问:“无隐教是什么教?”
“不让隐脉存在的教,是不能信奉的教。”谭莫庭耐心告诉他。
秦穆先表情凝固:“你们先走,我再去一趟。”
他就又跟着谭莫庭往回走,孟长疏听到裴玠低声道:“孟长疏,这次是我做得不好,我向你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这话明显更让孟长疏受用,他伏在裴玠的背上,感受到裴玠背着他抬脚的动作:“裴宗师,冒昧问一下,你的道法为何这么厉害?”
“受恩师安作铉指点,教我做人,教我悟道。”
裴玠简言意骇的回答他,尔后迟迟才听到身后的人再开口:“安前辈的徒弟一定同他一样吧。”
“什么一样?”
“一样优秀,一样能做个好师父。”
裴玠听到这样的推论差点脚下一滑,以前他在安作铉那里也听到过类似的话,他稳住身子,淡淡回话:“我不及他。”
“裴宗师,只要你不让我做坏事,你就做我师父吧。”
裴玠停在原地,对于孟长疏突然说要做他的徒弟这一事还没有反应过来,随后他扬起嘴角:“好。”
孟长疏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双手环住了裴玠,他又累又困,现在才安心的闭上眼睛,声音糯糯道:“好。”
冬日的黄昏是灰蒙蒙的,阴沉且静谧,似乎是在替谁隐藏心里的秘密。背后的孟长疏呼吸渐渐平稳,裴玠感觉腰部位置隐隐作痛,心却突然柔软了下来。
秦穆先又和谭莫庭回到袭雨山庄,确实是很大的山庄,四面环山,以前应该是块宝地,只是现在杂草丛生,屋外台阶上长满了青苔,房屋破烂甚至有了裂痕。
看起来很久没有人的踪迹了。
袭雨山庄地形复杂的很,两人在里面兜兜转转了许久,秦穆先第四次在墙上的暗格上发现已经老旧的机关,他按下开关,并没有发生动静:“你知道袭雨山庄的位置?”
“这以前是宋前辈隐居的地方,上次在书上看到他的生平介绍时提到过袭雨山庄。”
“哪个宋前辈?”
谭莫庭努力辨认方向:“宋移林前辈。”
秦穆先觉得熟悉,在脑海里细想了一下这个名字,才想起自己也曾在书上看到过这个人。
他在寻找重生的方法时那本书上就提到了宋移林,也就是裴玠口中的唯一一个重生的人,秦穆先就是按照他的方法尝试的重生,不过宋移林的结局是死亡,也不知道是没能去得了,还是没能回得来。
谭莫庭注意到他一直沉重的表情,道:“秦穆先,你看起来很憔悴啊,有心事?”
“心事不少。”秦穆先吐露出心声,但没告诉他实质性的东西,“明明是一个闲人,偏偏闲不住。”
他是感觉身心疲惫,重建偃门本就已经很忙,孟长疏失踪后,他又不眠不休的找了他两天,他不擅表达,所以他的心慌着急,孟长疏并没有看出来。
“谁还会是闲人,你还是不要太逼着自己。”谭莫庭如此说道,秦穆先还没来得及感动,又听他说出后半句,“免得哪天会猝死。”
两人找到孟长疏被抓的地方,地上还躺着三个人的尸体,谭莫庭看着袭雨山庄难墙都是字符,同那天在金城看到的一样。
“确实是无隐教,不过为何一个人影都没有?”
秦穆先看着前面通往更远地方的路,道:“要不再进去看看?”
于是他们继续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才发现所谓的人影,是一个圆柱形的房间,地上画着一圈又一圈的符语,围着跪了一圈人,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
中间站着一位中年男人,因为他们的闯入,仪式停止了,中年男人也停止了叫喊。
看到两个突然闯进来的人,那些人也不作反应,但是等一人开口吼了一声,他们就气势汹汹的起身,向两人发起进攻,打斗中他们抓住秦穆先的手腕,又被他的红线弹开。
那人又道:“他是罪人!”
谭莫庭还没懂,那些人又开始念起了咒语,秦穆先痛苦的捂住耳朵,他才知道那人的意思是秦穆先是隐脉。
中年男人又嚎叫起来,紫雾缠身,道法反噬,但他没能撑过去就已经魂灭。秦穆先头痛欲裂,甚至快要站不稳,谭莫庭看到他身上也隐约冒出紫雾,反应迅速的带着他离开了那里。
但是他们又要追上来,谭莫庭见状将秦穆先留在外面,只身进去拦住他们,他关上面,专心降服那些人。
等秦穆先渐渐清醒过来时他还以为自己没耗费多少时间,他想起身,才发现被压着的手都已经麻了。
“你醒了?”
“怎么回事?”秦穆先的看到自己身上盖着谭莫庭的裘衣,将衣裳还给了他。
谭莫庭重新披上:“你昏迷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所以他帮他输了灵力,干脆让他睡了一觉。
“那些人呢?”
“里面。”
秦穆先扭了扭手腕,起身进了房间,见所有人都躺在地上,便放出红线穿入他们的身体,随后血流出来覆盖了地上的字符。
“哎,你怎么把他们杀了,带回去说不定还能问出些什么来。”
“他们自己都被关在这里,能知道什么?你要想问,给你留了一个。”
脚下确实还剩下一个,谭莫庭有些无奈:“也是。”
他们在这里找了这么久,也只是找到这些人,根本没看到带这些人来这里的可疑人,说明这里顶多只是他们的一个交接点。
秦穆先还想在袭雨山庄找一些关于无隐教的线索,但又跟谭莫庭搜了半天,除了那些随处可见符语一无所获。这倒引起两人的怀疑,两个关于无隐教的地方,却干净得一点线索都没留。
谭莫庭最后与秦穆先分别,却突然跟他说了句题外话。
“秦穆先,你睡着的时候说了梦话。”
“说了什么?”
“孟长疏,对不起。”谭莫庭转头看着秦穆先的侧脸,提醒他,“这种话,还是当面说的好。”
后面已经血肉模糊的人僵硬的扭回自己的脑袋,注视着两人将要消失的背影,一直没出声说话的嘴突然开口,但是有些口齿不清。
“孟长疏……”
“旁边的那个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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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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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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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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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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