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歧看到秦穆先和谭莫庭,发现他们身边的人变成了另一个师弟,便问:“覃访呢?”
随后看到师弟的恐惧的状态,心里突然就想到了遇难这一词,不可置信的问了句:“死了?”
师弟的话带着哭腔:“覃师兄是为了保护我才被道傀源咬伤,成了道傀。”
宋歧又问:“他人呢?”
“被我魂灭了。”秦穆先道,语气与那师弟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在说一件小事。
他们认识时间不长,却也有了几月,在规峫宗里关系算得上最好。谭莫庭看不懂秦穆先心里在想什么,他一路都没有说过话,情绪却是比往日还要低沉。
宋浔挥手,随后死去的人腰上的玉佩发出破碎声音,同时化作强烈的蓝光,纷纷包围在他们身上,又慢慢地消散。
谭莫庭眉头跟着拧在一起,再看一边的秦穆先,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玉佩消散后空空的手。
夜里秦穆先带着覃访的剑回了房,房间漆黑一片,他点燃灯芯,原本是三个人的房间现在就剩了他一个。
他把长剑放在覃访的床头,想到先前覃访写好还未寄出的信。秦穆先回忆起他的信所放置的位置,找到时信还是完好无损,幸亏覃访保存得好。还有从阌乡寄来的信,之前覃访就提到过那是他的家乡。
最上面一封信的信封上写着四个字:
覃敛亲启。
那晚秦穆先脑子里一直想着覃访的信,一夜无眠。
控制洪涝花费了规峫宗和规峫大家族不少的精力,等到治水彻底结束。他们又得将那些弟子的骨灰佩剑送回家乡。
这事宗门本可以不用负责,但秦穆先和谭莫庭还是拿着覃访的佩剑跟着去了阌乡。
阌乡不大,在那里长居的大多是覃氏一族。
覃访的家里只有他爷爷一人,岁数是高龄,人看起来却很精神,性格和他的穿着一样利索,谭莫庭将佩剑递到他手里时,他的反应没有那么强烈,也没有伏桌痛哭,看表面似乎很坦然地接受了爷孙俩这样的再见。
但他的手就一直摩挲着骨灰盒,沉重地不停点头,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任谁都不可能不痛心。他只是相信覃访认同覃访,也做好了面对这种情况的准备,自覃访入宗门起,留在家乡的人的心思也就跟着入了宗门。
秦穆先把佩剑交给谭莫后就没进去,他懒得应付那种场面,便在屋外站着,却没听到屋里传出哭声,他拉住一个经过他身边的男孩便问:“小孩儿,你认识一个叫覃敛的人吗?”
男孩儿有些胖,听到他的话立马停住,转身时脸上的肉也跟着抖了两下:“认识啊,可我不告诉你。”
“我是好人。”秦穆先以为他是对自己有防备心,先表明自己的身份。
但其实他一开始就看到了秦穆先腰上的玉佩:“我知道,但谁让你叫我小孩儿。我可是男子汉,以后要参加竞修做宗门弟子的。”
秦穆先看出来了,原来是和覃访一类的人。他没放手,蹲下身缓缓靠近他,似笑非笑:“那这样,你带我去找他,我就教你怎么通过竞修;或者你不带我去,我就断了你的双手让你修不了道,选一个。”
小孩儿被他恐吓到,嘴硬说:“去、去就去……看在你说教我过竞修的份儿上……”
在乡里有一处简陋的修炼场,秦穆先去时还有几名年轻人在修道法,几名小孩子在一旁嬉戏,偶尔那些人修到精彩处还会认真跟着学两下。
“他就是覃敛哥。”男孩儿带着秦穆先到修炼场,指着其中的一名年轻人说,“他人可凶,你可别惹他。”
秦穆先顺着他的手指看向覃敛,只见他一直在教其他人修炼,嘴里说教些什么,面容是看起来冷漠了点,可秦穆先听不见他说了什么,也看不出哪里不好惹。他径直走过去,男孩儿在后面喊:“覃敛哥,有人找。”
覃敛停下动作,看到秦穆先,也最先注意到他身上的玉佩,问小男孩:“找我?”
“对,秦穆先找,有人托付给你带一封信。”秦穆先答。
他从袖里拿出那封覃访未寄出的信,覃敛将长剑插入剑鞘,接过:“他人呢?”
秦穆先的声音沉下来:“魂灭了。”
他没直接说覃访成了道傀,但既然被魂灭,也能猜出是什么原因。
覃敛的手一顿,信纸也被他捏出了褶皱,他抬手擦去额头上的细汗:“我早说过不要入什么宗门。”Χiυmъ.cοΜ
小男孩儿听到覃访死了的消息,也突然丧下脸:“覃访哥……”
秦穆先只是将信送到他手上,然后在回去的路上碰到往他这边走的谭莫庭。
谭莫庭道:“去哪儿了?”
“帮忙给覃访的朋友送一样东西。”他没隐瞒。
谭莫庭知晓应该是覃访曾跟他提及过的好友,他出来也是想找他,既然秦穆先已经见过那人,他也就不必再去了。
“先师弟,你也是个怪人。”
秦穆先没懂他的意思:“什么?”
“规峫的同门都说你看起来冷血,却在覃访遇难后又是去收尸又是送佩剑,倒也算有情有义。”
“没那么有情有义,哪天你人没了说不定我会锣鼓齐鸣,痛快上好几天呢。”
“那我可不能死在你前面。”谭莫庭踢掉小路上的石子,尽管上一句说得认真,这一句又怼回他的话。他注意到秦穆先左手腕原先的白绳露出的一角变成了红色,见他握着左手一直扭着手腕,问:“你这白绳还没解开。”
秦穆先听到白绳又记恨起裴玠来,道:“解不开,就当他送我的法器了。”
规峫弟子走后覃访的家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安静。覃敛一路奔向他家,就只见到桌上覃访的骨灰盒,还有靠着木桌放的长剑。
桌上的茶没冒热气但还剩满杯,覃访爷爷坐在一旁走着神。他不想打扰,就站在门外没进去,望了两眼就离开了。
这天覃敛在修炼场待了很久,没修道术也没练剑。隐隐有哭声传来,他循着声去,见到早上那个带着秦穆先来找他的胖男孩儿哭得涕泗横流。
“覃许洋,你怎么了?”
“覃、覃访……覃访哥死了。”覃许洋身体一抽一抽的,连说话也一样,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小花儿……和阿、阿、阿海他们都知道了,都哭……哭,我就忍不住……”
覃敛轻轻拍他的背,他又接着道:“但我是男子、男子汉,不能……不能在他们面前哭,我就跑到这儿……这里……偷偷、偷哭。”
“那你就偷偷在这里哭吧。”
覃许洋抬起头:“覃敛哥……你、你不难过吗?”
“难过啊。”覃敛轻声道,“他都还没实现他的愿望呢。”
“对,我要……我要好好修道,到时再入宗、宗门,替覃访哥实现……实现我们家族的愿望。”覃许洋努力抑制住自己的眼泪。
覃敛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光说不练假把式,哭完了睡一觉明天再好好修炼去。”
他没像以前那样训他,覃许洋听他的话回去了,他人却没动,拿出秦穆先带给他的那封信,信被人打开过,覃敛轻易的就联想到秦穆先,他应该先看了信的内容。
这是覃访进了规峫宗后第一次给他写信,写他什么时候去收服了道傀源遇到了什么危险;写他去参加殿会见到了三皇;写他认识了谭莫庭、秦穆先和宋歧,说他们是规峫宗道法很厉害的人,自己成了他们的朋友,以后能跟他们学习更好的道法;还写等覃敛进了规峫宗会带他认识他们。
信里没有什么感人肺腑的词句,都是覃访给他说的一些在规峫宗的小事,却成了覃访跟他最后的道别。如此仓促,让他们都有些措不及防。
他才进宗门多久啊,就因为一次洪涝出现的普通道傀源就殒命了。
覃敛在之前还答应过覃访,自己会去参加竞修,以后会罩着他。
天色将暗,覃敛仰躺在地上看着天上零散的几颗星。
“覃敛,你往天上看。”
“看到了。”
“怎么样?”
“就那样吧。”
“唉,等我修好道入了宗门,一定要保护百姓为覃氏争光。”
“光说不练假把式。”
“覃敛,你为什么不想入宗门呢?以你的道法应该比我更容易通过竞修吧。”
“人外有人,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救世主,我就想平凡地苟活过这一生。”
……
“要是做了宗门弟子哪天不幸死了我就去做天上的一颗星,就做你站在这里就能看到的星,不过希望能明亮一点,不要像我现在这样平庸,免得到时你都看不见。”
……
天已经完全黑了,星星也从零散的几颗变得布满天空,有光特别明亮的,也有光稍显微弱一点的。覃敛从回忆里醒过来,突然眼前的星星都闪烁起来,最后盛满了眼眶从眼角滑出。
“难过啊。”他像是在回某个人的话。
覃敛眼睛酸涩,他擦拭掉眼泪,似乎看到一直坐在自己身旁的覃访忽然起了身,他越飘越远,覃敛跟着站起,覃访身边一直泛着浅浅的蓝色荧光,忽然转身缓缓问覃敛:“看见了吗?”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未落下,他就已经消散融进了黑夜。
可能是受经常被覃访拉到这里看星的影响,他离开后覃敛晚上也总是来这里观望,每次都觉得景象虽然盛大,但不知怎么引不起人的注意。
覃敛又望了望满天的星辰,这次星空却绚丽得勾他双目,他连眼睛都忘了眨,眼泪又落下,尔后他轻声却笃定道:“很亮,看见了。”
规峫弟子覃访于这次洪涝中不幸遇难,今日归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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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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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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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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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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