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劈过时有一瞬照亮了房间,不仅雨点淅淅沥沥地砸在房顶,雷声也像是从房顶传来,还在睡梦中的宋歧被震雷惊醒,一声接一声,便再也睡不着了。他翻了个身将身体蜷缩起,轻声唤谭莫庭:“哥?”
同样因为暴雨醒来的谭莫庭听到唤声,应了句在。
得到应答的宋歧生怕他又马上睡了过去,连忙道:“我……我睡不着。”
又是一声震雷响起,在天空中回响了许久的时间,谭莫庭微微探头,没问他怎么了,可能是猜到原因,他直接道:“那你过来我这儿睡。”
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尔后才发出起床的动静,谭莫庭往外移了移身子想让他睡在里面。
宋歧爬上他的床,暴风雨还是没有停止,闪电雷声仍旧震天,他被吓得一惊,慌忙中搭上谭莫庭的胳膊,谭莫庭翻过身背对着他,安慰性的拍了两下他的手,说:“宋歧,没什么。”
这话对宋歧起了作用,他又往谭莫庭身后靠了靠,才安心的闭上眼。等好不容易睡着,没过多久两人又被叫醒,大雨一直下个不停,还没有停止的趋势,规峫宗已经积下了不浅的水,为防止规峫宗被水淹,就需要在这里设下结界。
设结界不是什么难事,但规峫宗占地太多便添了麻烦。谭莫庭和宋歧去到一方,两人的远处是秦穆先他们,另一边出现的道法的光亮,宋歧率先开始设结界,剩下的人也紧随其后。
不多时,他们的衣裳和发丝都被淋湿往下滴着水。结界设下,雨水就被隔绝在外,但还要把积水给引出去,几人没有多说什么便开始做起来,这边基本都听宋歧的指挥,他在前面做,规峫的弟子就跟着他一起做。
宋歧本专心地引水,突然被积水上漂浮着的东西吸引,人形,但天太黑加上连绵不断的大雨挡住了眼辨认不清,他以为是不慎摔倒的同门,想飞下身去搀扶一把,等靠近了才看到它的本体其实是木偶状的道傀。
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道傀从水里爬起来转身面对着他。它身上的血和泥水混在一起,从它毫无生气但五官糜烂的脸上流下,宋歧后退一步连忙移开眼,捂住自己的嘴。
然后他闭上眼,丝毫不见犹豫的一掌打向面前道傀的胸膛,等到火术将它魂灭宋歧才把手移开,期间眼神一直不在道傀身上,再然后又将手浸入积水中,用衣裳擦干净。
发现道傀的踪迹后他们就都警惕了起来,秦穆先一手越过覃访,抵住他身后向他脖子张开大口的道傀的头,一手抓住它的手臂,再绕身将它甩到了宋歧那边。
宋歧退后两步,抬手挡在面前还是被溅上了水,看到那只道傀时,它的头已经被秦穆先扭歪到一遍,正费力的摸索着方向想站起来。他又往后退了两步,本来在后面的谭莫庭走到他前面,二话不说的魂灭了道傀。
秦穆先走过来,觉得他刚才的表现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宋歧摇头。
规峫宗内的道傀很快被魂灭干净,却没有发现道傀源的影子,规峫近日都没有出现道傀的消息,多半这些道傀都是从别处被大水冲过来的,那道傀源很可能就在外面。
宋浔让宋歧和其他几名弟子带着人去追查道傀源,本来打算留在规峫宗的秦穆先只好听从她的命令,他这边要搜查的终点离得远,秦穆先想和覃访互换,可覃访偷偷瞟了眼面相严肃的宋浔,拒绝了。
宋歧和谭莫庭飞行在半空中,途遇到房屋被冲垮的村庄,这天凌晨规峫也未得宁静,磅礴的大雨,轰鸣的雷声,以及村民的哭声,在哭那些被压在房下的亲人。
闪电让眼前的景象忽明忽暗,谭莫庭走到一位女子身旁,她不停的搬着碎石,全身都已经被雨水淋湿,身边的小男孩小心地抬着双手替她挡雨。
谭莫庭将伞移到两人头顶,他躬下身,手上的伞也往下移遮住了他们的视线。另一只手一挥,那些石头也就随之滚向了一边,被埋在下面的是一名男子,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他声音有些低沉:“节哀。”
闻言女子将男孩拥入怀里,似乎吊着的最后一点希望也随着这两个字破灭了,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怀里的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
尔后谭莫庭又发现蹊跷,他将雨伞递给女人让她带着孩子先离开,自己留在了原地,观察起脚下踩着的碎石。果不其然,当一只手从废墟中伸出想要抓他的脚踝时,反被他一把抓住拽了出来。
担心他的女子转头看到道傀,惊得大叫了一声,谭莫庭怕吓到两人,移身挡在两人前面直接魂灭了它。
出现了一只就会出现更多,他们开始搜查这个村庄,谭莫庭将村民暂时转移后告诉身后的弟子:“将这村庄的后事交给管治这里的大家族。”
明明是宋歧带领规峫弟子现在却成了谭莫庭领头,谭莫庭的眼睛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一边又关注着宋歧神色的变化,他道:“宋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察觉到身后人的不对劲,谭莫庭先偷偷使用了火术猛地打向后方,而后才转身,跟着自己的却是一只道傀,而原本走在自己身后的宋歧停在原处,手里举着长剑,眼神里面带着惊恐。
正对着道傀的宋歧反应反倒比谭莫庭迟钝,谭莫庭压下他手里的剑,示意他别分心。因为更多的道傀向他们冲来,规峫的弟子将村民护在身后避免他们再受到感染,谭莫庭直直朝手脚同时攀在房顶的道傀源冲去,道傀源纵身跳到另一处房顶上,洪水也冲了过来,他只好先找地方躲避。
等再找到机会时,宋歧已经先挥剑斩向道傀源。
“禁。”
道傀源被锁住,剩下的道傀也尽数魂灭。
宋歧放下剑,终于忍不住背对着众人干呕起来,随后他走到谭莫庭身边,望着他担心自己的脸色突然软弱了下来,道:“哥,我害怕……我害怕黑夜里的道傀,它们会杀死我的……”
这事儿宋歧没告诉任何人。父亲去世的早,母亲替父亲接管了整个规峫,自宋歧记事起宋浔就少有时间陪在他身边,她需日夜不休的魂灭道傀管治规峫,因此宋歧就经常一个人独处,他道法优秀并不是因为天资过人,而是宋浔在外当他遇到道傀时他必须靠自己魂灭它们,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更何况他作为规峫宗的继承人,小小年纪便被心怀不轨的恶人盯上,多的是在夜里想要夺他性命夺位规峫的人。
他能轻易魂灭道傀,却也从心底恐惧道傀。他恐惧暴风雨的夜晚,仿佛每到这种时候,就有道傀源像当年那样从他房间的窗户上爬进来,发了疯的想要咬断他的脖颈。
“哥,我能克服。”尽管他的身体还在小幅地颤抖,但宋歧毅然道,就像之前面对道傀时,他虽害怕还是能将长剑挥向它们。
谭莫庭没有见过以前的宋歧一个人同道傀斗争时的场景,不知道他是如何撑到现在,却能感同身受,他道:“我会守在你身边,等到你克服的那一天。”
“那之后呢?”宋歧问。
谭莫庭接过一位同门递来的伞,在自己和宋歧的头顶撑开:“一样,兄长就是兄长。”
雷鸣没有停下,只是现在他听着却没有联想到小时候给他带来噩梦的道傀源,宋歧笑了:“那好。”
就以今日的暴风雨为证。
另一边的秦穆先虽说追查了很远,却没有发现所谓的道傀源,反倒是同途中的道傀交手时,有的道傀自己先魂灭了。
应该是有人降伏了道傀源,也就代表出现了不只一只道傀源了。秦穆先盯住黑暗中长着獠牙的道傀源,红线弹开挡在面前的道傀,将它一脚踢向了它后面的木门,门被撞破,一人刚要从门后出来,与道傀源撞个正着,幸好那人反应快,后退一步将其魂灭。
后面的村民被秦穆先这一脚吓到,看到破开的大门不自觉地也后退了一步。
那人却丝毫没有被惊吓到,反倒微笑着走上前:“多谢小道长替我们解决这些道傀了。”
透过雨帘,秦穆先看着他总觉得这人不简单,他叫住那人:“敢问阁下是?”
听到声音的人转头,确定他是在问自己,将伞稍微抬高了点:“肖墨阳。”
解决完这边的余孽天边已经泛白,他跟着队伍返回规峫。
暴风雨下了一整夜。
第二天水已经漫得更深,规峫不处在江边,几十年难遇洪涝,这次是从东偃的那条珀蓝江支流来的大水,淹到了规峫。
宋歧他们回到规峫宗已经快两个时辰,规峫宗内的积水也被引出,但还有一队人没有回来。
东偃辋川派人传来消息,说是治洪水时发现了大批道傀,当宋浔又派出的弟子前去支援,路遇秦穆先,他想到覃访,便又跟去了东偃。
赶到辋川时,他们大多身上已经受了伤,有的甚至成了尸体或道傀,覃访还在全心和一群道傀打斗,所以在秦穆先帮他魂灭它们时,他还失误将秦穆先当成了道傀,猛地一剑砍向了他。
秦穆先的红线扼住了他的手腕:“杀糊涂了?”
覃访嘴上还流着血,身体已经累得快要站不稳:“还有……还有两只道傀源。”
这便是他们迟迟未归的原因,他们运气不好,这一路是道傀源最多的地方,只是元荒每天都有道傀源成形,一个地方出现同时出现好几只道傀源倒算是罕见的了。
同样前来的谭莫庭警惕起来,小心的向林里走去,覃访提醒他:“庭师兄小心一点,前面是个滑坡。”
滑坡在荆棘丛的后面,很斜,加上还下着雨,稀泥混在上面就使得这坡更滑。谭莫庭在边上观察了一会儿,接着就借滑坡上嵌着的的石头跳了下去。
秦穆先在坡边一直关注着谭莫庭,见他正与一只道傀源打斗。身边突然起了一小阵风,他转头,覃访已经没有在自己身旁,尔后秦穆先的目光追踪到他,就看到他突然出现在一名规峫弟子的身前。
覃访的长剑穿过道傀源的肚子,而道傀源的血盆大口却咬上了他的右肩。他的嘴因为疼痛而微张着,嘴角留下更多的血。
身后的人眼中还有未消散的惊恐:“师兄?”
覃访一字一句道:“多谢师弟先前保护我了。”
他又将眼珠转向秦穆先,还没看清人就失重滚下了滑坡。
刚收服道傀源的谭莫庭没有辨认出突然滚下去的人,只是凭着感觉地叫了声:“覃访?”
随后洪水又袭来,谭莫庭返回坡顶,就见秦穆先突然眼神发狠,放出好几根红线刺进道傀源身体中,他甚至没有想起要将它关进禁门,而是用更多的红线刺穿了它。道傀源被红线压制在地上痛苦地嚎叫,秦穆先冲过去,拿起覃访的剑对着它的血口捅了进去。
坡下的洪水离开后,滑坡又变得和先前一样,没有任何痕迹。
秦穆先带着覃访的剑跳下滑坡,不知道上面情况的谭莫庭未反应过来,发现不见了的覃访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而秦穆先也早已没了踪影。
秦穆先最后在一处荒废的村庄发现了覃访。
他面朝着另一边,秦穆先上前想将他拉起来,覃访却纹丝不动。
“疼……”覃访微微开口,他这才看到他腹部插着一根女人手腕粗的断裂了的木头,虽没有插|到要害,但木头的一端被压在石下。
秦穆先不敢轻易动他,有些迟疑地叫了声:“覃访。”
覃访脸色苍白,身上的衣服在被洪水冲走的途中撕破,脖子上的伤口也已经腐烂,流着青黑色的血。
“先、先师兄……你来找我啦……”
他还以为自己一个个小小的弟子,被洪水冲走了就冲走了,没人会注意呢。
覃访奄奄一息,被刺中腹部依旧用灵力抑制住自己才减缓了成为道傀的速度,似乎想在成为道傀前就将自己耗死去,他已经没有了痛觉,失去意识前,颤颤巍巍的跟秦穆先说:“先师兄……你杀了我吧……”
“我只想做救济世人的宗门弟子,不想……不想做害人的道傀……”
秦穆先面无表情,眼睛却一直停留在覃访的身上,他看见他的眼上挂着水珠,随后红线刺入他的身体各处,秦穆先的手握成拳,看着红线上的红光从他这头传到覃访那头,然后用力的将他拽了出来。xǐυmь.℃òm
白绳又将他压制得痛苦万分,两人比平时都要安静,短短的过程秦穆先却觉得很漫长,他听见了覃访腹中木头被抽出时的声音。
“只是我资历平平,恐怕做不了救世之人。”
那晚覃访知道秦穆先同他一样没有睡着,最后关上窗户时就说了这么一句与他前面那些言论矛盾的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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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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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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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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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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