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地待在这里太久,显然他是忘了自己现在自由了。
“秦师兄,明天就是云殿祭会,你现在可以离开思赎房了。”覃访提醒道。
秦穆先停下手:“这么快?”
“你喜欢这里等祭会结束后再来就行了,反正思赎间够用。”谭莫庭目光落在他手上完成一半的花结上,感叹他这么高大一男人做这些手工细活还挺像模像样的。
“那不行。”秦穆先手指轻轻一挑结上的一根线,花结就全部散开变成了原本系在他手上的红线,“我一想到你不能来这里多待上几天,我也就待不下去了。”
思赎间他自然不能久待,那祭会自然也是得去。
京蹊处步庾岭以南,珀蓝江以北,山南水北为阳,因此是整个元荒大陆最为繁华的地带,金碧辉煌的建筑,密集的人口,还有供奉三皇的云殿庇护,古往今来也就只有鼎盛时期的不夜城偃门能与之媲美。
云殿建在京蹊宗的中心,每穆太阳自步庾岭而过,似乎就能看到金光环在京蹊宗周围。
殿会在晚上才会开始,宋歧几人便想着在京蹊到处转转,秦穆先原本拒绝和他们一起想要自己单独走,但奈何缘分注定,他被一处围着众多人的地方吸引,走近了看才发现是有驯兽师在表演。
用被驯服过的异兽表演以赚取钱财,那些异兽多是长相奇特灵力不够深厚的动物,这是做这行人的优先选择,因为灵力高的异兽野性大,很少有人敢驯。
一只体型与人差不多的异兽朝他这边走过来,众人还是心有余悸地退散,它一双眼与秦穆先对视着,秦穆先看到了它右眼上伤痕,应该是很久之前所留下的,周围却没再长出毛发。
许久后异兽低嚎一声扭头望向驯兽师,没得到回复又转过来,站在原地埋下了头,秦穆先往后跨了一步,抬起一只手道:“回去,我不喜欢这些禽兽。”
于是它就真的退了回去,似委屈地趴在一边。众人以为是它在表演,于是欢呼起来满足的给了小费。秦穆先没笑,目光一转发现不远处的谭莫庭也没笑。
他又跟他们走在了一起,几人离开那里,宋歧问他:“刚刚那异兽不会是看不惯你想要攻击你吧?”
“被驯服了怎么还敢反抗,不过也有可能它确实是看不惯我。”
秦穆先发觉谭莫庭一直一声不吭,又对宋歧说:“哎,你哥他是不是心里有阴影了。”
“你多虑了,就我哥的心一般的事根本影响不到它。
”
听到两人在讨论自己,谭莫庭终于开口:“我在想他们驯服一只禽兽需要多长时间,你刚才没有配合它,等回去它多又是要受一顿毒打。”
谭莫庭也看出来了,秦穆先自然知道这事,但他本人当时也是真的很反感。
嘴里还嚼着食物的覃访接话:“那得看驯兽师的手段吧。”
秦穆先:“看禽兽的生性吧,生性野的什么手段都奈何不了,温顺一点的很容易就被驯服了。”
宋歧:“我赞同先师弟的话。”
秦穆先:“我不赞同你的话。”
覃访生怕秦穆先又计较起来:“哎哎,前面有一家酒楼,我们进去歇歇吧。”
因为祭会的缘故,酒楼已经是座无虚席,四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空桌,宋歧第一次喝酒,因为好奇便饮下了一大口,结果硬生生被呛出了眼泪:“好辣。”
谭莫庭倒给他一杯茶,表情却也是不掩饰的在笑他,宋歧在宗门行事缜密像个大人,私下作风还是个小孩儿。
秦穆先同样一口就饮下了一杯酒,但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觉得不如醉极楼的酒纯,他见覃访面前放着一满杯酒,于是在他之前将那一杯也全部喝下。
覃访提醒他:“先师兄,那杯是我的。”
“上次请你帮忙的时候不是说不会喝酒吗?”
原来他这么记仇,覃访暗自腓腹。
秦穆先又将两个杯子倒满酒,独自推杯与另一杯酒碰上,然后端起又是一次性入喉:“这顿酒我请。”
等喝到尽兴,四人出了酒楼一边观望一边前行,到京蹊宗的殿门确实走了好久,谭莫庭抬头看着将整个宗门遮蔽住的高大围墙,突然好奇里面会是个什么样的场面。
秦穆先走在后面,只看到殿门前一个身高不高的人影,就已经知道那人是谁。
孟长疏已经在殿门前和那个男子僵持了好一会儿了。
那人说他一个小孩子,在这里说是摇越宗的却又没有玉佩,便怎么都不肯放他进去。
孟长疏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离开,就守在殿门外,碰到秦穆先才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
孟长疏告诉他:“前辈我真的是摇越宗来的,先哥哥可以帮我作证。”
他见着四人腰上的规峫玉佩,道:“这只能说明他们是规峫宗的,不能证明你是摇越宗的,想进去必须拿出宗门玉佩或者宗师准许才可以。”xiumb.com
显然他是一个很有操守且循规距的人,谭莫庭走上前对孟长疏道:“我记得你是跟着裴宗师的吧,那他有没有给你能够证明你身份的东西?”
孟长疏记起这人是上次印霞谷竞修时跟他搭话的哥哥,拿出裴玠做的木牌玉佩,回他:“这是裴宗师送我的,刚刚我给她看过,但她还是不相信。”
秦穆先拿起玉佩,虽说模样无差,但因为是木制,也不是没有造假的可能,确实不能证明什么。他对跟他一起留在外面的三人道:“你们先进去吧,顺便帮我叫下裴宗师,说孟长疏在外面就行。”
谭莫庭同意了,进去后还撞见了正往外走的汪娓,宋歧与她简单的打了照面。
秦穆先问他:“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裴宗师和安前辈需提前进去,让我跟着摇越弟子一起,我不想跟他们一起就单独走了,结果碰到两个奇怪的人,我感觉他们像人贩子似的跟着我,我就一路跑到这里来了。”
秦穆先没嘲笑他的多疑,毕竟他对这方面敏感。
汪娓出了殿门发现等在外面的秦穆先,她走到那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子身边:“陈绪,孟长疏确实是摇越宗的人,爹已经允许我带他进去了。”
有京蹊宗师的女儿亲自带话,那就是真的能进去了,陈绪说了声“好”,放走了孟长疏。
汪娓灿烂一笑:“幸苦你了。”
孟长疏跟在她后面:“姐姐,是裴宗师让你来的吗?”
“是啊,他现在有事抽不出身,我便代他来接你了。”
秦穆先将木牌还给孟长疏,才知道这东西并不是用来证明孟长疏的身份的,而是用来请裴玠的。果然是活了三百年的人,会做的法器还真不少。
这边的汪衡见刚进来的宋歧几人要见裴玠,说是外面一个叫孟长疏的人在等他,便告诉了他们汪娓已经去了,心里对孟长疏好奇起来。
先前裴玠就在这里说要去接这个人,因为安作铉的原因走不开汪娓才提出她去。结果人进来一看,才知道他原来还是个小孩子,穿着一身黑衣,眼睛倒是明亮得很。
孟长疏环顾了大殿一周,没找到裴玠和安作铉,汪娓便先让他跟着自己。
裴玠带着安作铉单独来到一间房,等安作铉坐上榻就慌忙掰开了他的手心,只见上面翻起了很厚的一层老茧,隐约有血渗出来,裴玠又扒下他的一点上衣,果不其然,肩上也是同样的情况。
安作铉看着自己的手心问:“怎么了?”
裴玠把他的衣服拉上:“没事的,我马上就给你治好。”
白线连接着两人,裴玠蹲下身小心地输送起灵力,随后安作铉的手又恢复如初的细滑,裴玠握住他的指尖,低下头在手心轻轻印下一吻,似乎是不满足,又环住安作铉的腰。
裴玠没敢拥得太用力,依旧传给安作铉灵力,青光在两人身边泛开,最后没有力气的他直接坐在地上,头靠在了榻上人的腿上。
“师父,所有的痛苦我都给你承下来,你只要忘记它们,你只要跟着我走。”
安作铉见他轻喘着气,等他呼吸缓过来才道:“好。”
裴玠放开他起身坐在他身边,目光往他的衣裳里放,所有的茧都已褪去,又虚弱着叹气道:“好又不好。”
京蹊宗正殿的后面便是云殿,云殿的珍贵得不可比拟在于殿内一整墙的灰雕,刻的都是三皇像,这也是殿会举行的意义,每年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月光可以透过殿墙照射在灰雕上,影射出三皇的虚像,三皇显灵,宗门参拜。
秦穆先将手覆上去,还没研究透这灰雕,就受到了宋歧的提醒:“这可不是随便能碰的,知道什么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吗?”
他无语,又来。
“我手才放在白绫上怎么就是亵玩了?”秦穆先一通瞎扯,“是你心里不尊重三皇眼里才会看出我在亵渎。”
宋歧张口结舌,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嘿!这怎么还成我无礼了?”
秦穆先悠哉道:“所以下次注意点。”
转身看到了后进来的崔逢,崔逢目光似乎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最后便一直放在了他前面的汪娓身上,尔后应该是想到退婚的事,眼睛又移开了。
礼乐响起,午夜将近。众人早已整齐的站好等待,不知幻觉还是真相,月光似乎是真的透过墙壁渗了进来,直到后来身在云殿的的人都能看到那淡蓝色的光辉,原本金光一片的云殿越来越暗。
礼乐变调,四宗门的宗师对着三皇像跪了下来,身后的弟子也齐齐跟着跪下,不敢擅自将头抬起,秦穆先看见照在地上的蓝光越来越明亮,毫无规则的随着礼乐飘动起来。
他好奇的将目光向上投去,最后头也跟着缓缓抬起,然后与同样擅自抬头的崔逢撞个正着,他能看到在崔逢眼里闪着的蓝光,似乎是在湖水上光才能那样闪烁,发现他后又不动声色的埋下头。
右边的谭莫庭发现了秦穆先的做小动作,拉了拉他衣袖提醒他,秦穆先低头,刚才崔逢的眼里是泪光?
蓝光飘动的幅度逐渐变小,众人抬头,果然见墙上的灰雕消失不见,而由一缕缕月光化作的三皇正飘在上前方。
四位宗师的声音响起:“三皇在上,与日共存,与月同辉,我等愿守元荒永世太平安定。”
再是四宗门弟子的声音:“三皇在上,与日共存,与月同辉,我等愿守元荒永世太平安定。”
随后又跟着四宗师起身,编钟的声音和他们的誓语响在云殿之中,众人的声音消散后礼乐并未停下。
秦穆先仰头发现三皇的俯视的目光正对上他,他就这样与他们对峙着:三皇在这遍布金光的云殿受尽世人敬仰几百万年,凭什么他却要受他们留下的规矩束缚一世。
谭莫庭同样也同他一样仰视着三皇,心里想的却是:若是每个人生来就得接受自己的命运,那三皇未免也太不公正。
崔怀善与三皇对视:三皇在上,三百年前因纪武的过崔逢代纪武受罚已经十九年,处罚何时能尽?
但如果他能听到崔逢的心声,就会知道崔逢所想:这层枷锁,他总有一天能打破。
孟长疏对上三皇的视线,倒是觉得有些冒犯,他悄悄靠近裴玠,小声道:“裴宗师,三皇在看我。”
“没关系。”
孟长疏这才敢继续看着他们,但裴玠始终没有抬头。
覃访:三皇在上,与日共存,与月同辉,弟子愿潜心修道,竭尽所能守家乡太平。
每个人所求不同,其实对于身在云殿的人来说,三皇与他们每一个人都对视着,就像编钟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敲击着,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只是他们从中听出了什么,却是不尽相同。
礼乐进入高潮,三皇飞舞在云殿之内,尔后又蓦地冲出云殿,立于整个京蹊宗的上空,一直等待着的京蹊人便都看见了三皇像,纷纷敬仰祈愿。
三皇依旧俯视着所有人,礼乐渐低,三皇像也渐离,最后完全消散于空中。圆月隐入云层,再出现时已经与平常无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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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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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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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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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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