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仟泠伸手,缓缓将最后的纯酿倒进了九渊河。
明明酒喝下去应该很暖和,可她却很冷,浑身冰凉。看着眼前的九渊河,她忽然有了一瞬间的冲动。
要是她从这里跳下去,是不是就不用看见魏尧和其他的女人成婚,是不是就不用听见他和左娉的所有事情?是不是只要她再死一次,就不用得知楚国灭在魏尧和丞相手里的事情了?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像没了魂的人,一步一步朝最后一阶走下去,正当脚底触到河面,一股大力将她拉了回去。
迷蒙的眼睛,似乎看见了魏尧,他充满担忧的抱住自己,他还焦急的骂她。
“你是不是疯了!”
左肖看向怀里的女子,第一次以一个男人的口气对她骂道。
天知道他从风雪楼里出来,看到她一步一步走向绝境之时的那种浑身冰凉,仿若那一刻就已经身处十八层地狱。
在最后一刻拉住她时,他终于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
楚仟泠环住他的腰,脸靠在他的胸膛,努力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阿尧,我没疯,我只是想看看我死了会不会有人在意我。果然,只有我出事,你才会出现在我身边。”
左肖僵住,苦笑一声,原来她喝醉了认错了人。忍着心里的冲动,扶住她的肩头,将她拉离了自己身边。捧着她的脸,“殿下,你看清楚,我是左肖,不是魏尧!”
楚仟泠脸颊双侧都像摸了脂粉,殷红异常,似傍晚将落的彩霞。
桃花酿实在醉人,盯着左肖的脸看了很久,她还是笑嘻嘻的指着他说:“我才不会认错,你就是魏尧。你是……我的魏尧……”
不过是被当了替身,左肖还是沉浸在了与楚仟泠互相欺骗的戏剧中。看着她酒红色的唇,他像着了魔,不受控制的向她靠去,即将碰上时,楚仟泠却把他给推开了。
她耸着鼻子在左肖身上闻了闻,皱着眉头迷迷糊糊的说:“你不是阿尧!你走开!”
左肖与魏尧身上的气味不同,魏尧经常在书房练字,帮丞相些奏折,身上总有一股笔墨的气味。左肖不同,他在京中职务较轻,大多时候都是闲散人士,常年流连于风月酒楼中,围绕在他身上的都只是不同女人身上的香薰脂粉。
仔细闻着就让她很不舒服。
可耐不住桃花酿后劲太大,脚软得厉害,摇摇晃晃的又倒在了左肖身上。
眼睛酸涩,已经耐不住招架,眼睑慢慢阖上。
“魏尧,我想回家了。”她又记错了人。
“好,臣送殿下回府。”左肖打横将她抱起,丝毫不觉重。
靠在他的肩上,楚仟泠最后嘟囔了一句,“阿尧,你为什么就是不能一心一意待我?”
这一次,左肖没有答话,心意这种东西,他没有权利替别人回答。
但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他只要这个人。
——
河岸对面的魏尧捏紧了拳,站在粗大的树干之后,定定的望着左肖把人抱走了,而他却没有上前阻止的权利。
实在担心楚仟泠安慰的阿庸,顾不得会被骂,赶到丞相府找了魏尧,让他去寻殿下。
他一听人不见了,心里那个急。骑上马匹,京城中她常爱去的地方都去找了,只剩九渊河的时候,他多少有些怕。
九渊河的那个故事他也听过,也曾痛骂过那个书生是个懦夫。
可现在他怕她因为这个故事,再也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爱这种东西了。
——
翌日
楚仟泠再从床上醒来,一时愣怔。
招来守在外间的阿庸,傻傻地问了一句,“本宫是怎么回来的?”
阿庸一脸不可言说的娇羞,支支吾吾的说:“是左公子送殿下回来的,还是一直抱着回来的哦。殿下,你知道吗?你到正门时,都舍不得放开左公子的脖颈,一直不让人家走呢!”
楚仟泠看她的星星眼,就知道这丫头又在想什么不正经的事情,手指一戳,“你这个不争气的丫头!”
“嘿嘿。”阿庸还憨憨的笑。
阿庸高兴啊,殿下终于从魏公子那里走出来接触别的男子了。虽然左公子身世才华不及魏公子,风行也不如魏公子的好,但她还是知道左公子对自家殿下是有意的。
不管殿下喜不喜欢了,只要左公子能对殿下好,她就放心。
楚仟泠还在思索昨夜有没有做什么出格之事,哪里能知道这个不大的丫头已经把她的婚事操心了一遍。
苦思冥想好久,她突然间想起,昨夜她似乎认错人了。把左肖看成了魏尧,做了不少羞耻的事情。霎时感觉没脸见人了,得找一个好的时机与左肖说明白,免得他多有遐想,还坏了人家的名节。
倒在柔软的被褥上,还没等她羞涩完,阿花急匆匆跑了进来。
立在床前时上气不接下气,“殿下,那……那个……”
“阿庸,去给你姐姐倒水。”楚仟泠吩咐道,“阿花,不急,慢慢说。”
阿花一口气喝完,接着刚刚说:“殿下,左公子今日去求陛下了。”
???
楚仟泠一脸问号,莫名其妙的左肖求皇爷爷干什么?
“他去求什么?”
阿花还没说,张嬷嬷走进来将幔帷放下,阻挡了视线。不多时,崔金玉带着他那常用的拂尘走进来,微微福身,“参见殿下,殿下安!”
楚仟泠站起身,阿花熟练的拿过衣物为她一件件穿上,“崔公公快快起身,可是皇爷爷要解了本宫的禁令了?”
崔金玉笑道:“这只是其一,奴是来恭喜殿下的。”
“哦?此话从何说起。”拿过口脂放在唇上微抿,不够红润的唇一下子变得鲜亮。
“被贬的御史中丞家的公子,左肖今日早早进了宫向陛下讨了一个好。他说他想求娶殿下,陛下未答应,陛下的意思是让奴来问过您的意思,只要您不愿意,陛下便会驳回。不过左公子让奴给您带一句话,他说,他这一生,只会一心一意待一个人,请殿下放心。”
一心一意待一人。
难得有一男子愿意记下这句话。
“皇爷爷对左肖的看法如何?”
崔金玉:“陛下是觉得,左公子此人,家世背景虽不及魏公子,却是实打实的爱慕殿下,也不是左小姐那般的人。也算是可依靠之人,算是夫婿的上乘之选。”
楚仟泠没有多做纠结,直接便应下了,“崔公公,你替我回了皇爷爷。这门婚事本宫同意了,唯有一个要求,婚期本宫要定在九月初十。”
崔金玉心下明了。
“是,奴一定会以原话回了陛下。”
——
没多久,皇帝的旨意下达。
一时间,满皇城的人都知道了,公主殿下要和被贬的御史中丞之子成婚,且婚期与丞相之子同一天。
大汉一手搭在支起的膝上,吐出瓜子壳,笑着与旁边的友人搭话,“这汝阳公主成婚原也不是大事,毕竟和谁都只是组成一个家罢了。只是吧,这两个新人的关系实在复杂。”
“怎么个复杂法?”友人喝了一口烈酒,这家酒楼就这现酿的白酒最为好喝。www.xiumb.com
大汉也不知该如何讲述,见了盘里的瓜子和刚上的花生,眼珠子一转有了想法。从中拿出两颗瓜子两颗花生,“就拿这个花生和瓜子来说,这个花生代指两位新郎,瓜子指两位新娘。较大的花生和较小的那颗瓜子是兄妹,哥哥娶了公主,而妹妹嫁给了公主的前未婚夫。你说这关系乱不乱?”
友人笑了笑,“这有什么好苦恼的,关系乱不乱都只是由他们皇室的人说去,与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有何关系?其实我明白你的意思,指的是两对新人成婚后这称呼怎么办是吧?”
大汉傻愣愣的点头,他是个粗人,言语间总是表达不清楚。
他解释说:“即使左公子娶了公主,品阶也是低于她的。所以,左小姐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叫嫂嫂,还是依理称呼公主为殿下,在人前也只能称呼左公子为驸马,在人后才可依辈分叫哥。所以啊,娶了公主,左家的处境也不会改变,毕竟是左公子娶而不是左家娶。想要依一人而全族富贵那是万万不能想的。”
简而言之,不是说左肖娶了公主,她左娉就能在一众皇城贵眷中高贵些。
涨了见识,大汉兴奋的又给友人叫了一壶好酒,两人一齐畅饮。
——
又一次约在风雪楼,这是这一次只是两个男人之间的事情。
魏尧头一次早早候在常包下的那间厢房,从高往低往下看去,戏伶不再是从前那个。跳的故事也不是那让人听了流泪的悲情故事,这一次之间让人撕心裂肺且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戏伶最后拿起剑,穿过心爱之人的胸膛,当他倒地之后又抹了自己的脖颈,两人相依偎倒在高台之上。
最后一刻,全场鸦雀无声。静静看着渲染氛围所用的白梅从穹顶落下。
“这个故事讲述的,是那个男子爱上女子却还是杀了女子全族,最后还妄想和女子在一起。女子也爱他,但是身上背负了太多族人的命,她不得不为族人报仇。”
刚热的酒在杯中,魏尧专注看着高台。左肖褪了貂氅,也倒了一杯酒站在他身旁,声音如泉水流淌,清脆而动听。
“杀了男子后,女子失去所有希望,所以也自刎而死。”
魏尧明白左肖在提醒他什么。
他知道魏棕所有的谋划,而魏尧也参与其中。若他们所谋真正实施,且成功了,那楚仟泠身边的所有都将不复存在。
一个王朝重新换牌,前王朝的所有人都不能逃脱一个必死的命运。因为新的王者是绝不会允许有任何威胁存在。
“你一定要与她成婚?”倒映在酒杯里的人,下颌瘦削了不少,眼底也是一片乌青。
“只有这样,我才能在你和你父亲的杀伐之下护住她。”
“呵。”魏尧不留情面的讽刺一笑,“就凭你?如何护得住她。魏棕养了近万死侍,一旦开了那道阀门,他不会留下任何一个楚国皇族的血脉,包括旁亲,包括你。”
左肖则摇头,觉得魏尧说的过于绝对,“丞相想要完成他的大业,少不了我父亲的帮衬,虽然如今父亲被贬去边疆,但丞相还是会顾念旧情。”
“顾念旧情?他的眼中就没有‘情’这个字,一切有碍于他的东西,他都会毫不留情的除掉。”
站得有些腿酸,左肖左右看了眼,找了个舒适的椅子坐下。酒喝多了,有些不舒服,又找来小厮要了蛊茶。
掀开盖子,一股清香,是装了几年的陈茶,却也无碍甘甜。
“魏尧,你一直和我说丞相如何心狠手辣,不过就是想让我知难而退罢。或许吧,丞相真如你所说,心狠手辣不念情分。即使我会死在他的手里,姣姣,我也非娶不可!”
“你爱她,我同样也爱她。”
魏尧捏在手里的杯子,不知何时被他给捏爆了。或许是左肖说爱的时候,也或许是她喊姣姣的时候。
细小的瓷片扎入他的手里,他也仿佛不知道疼。
只猩红双眼看着左肖,“她让你叫的‘姣姣’?”
左肖见他这般,像是与他的斗争中得到了胜利,得意地勾起唇角,“姣姣同意婚事之后,就允了我叫她乳名。”
家里人都叫我姣姣,反正你也要成为我的家人,也叫姣姣可好?
果然,那天只是酒后乱言吗?
他原还以为,这个称呼是除却皇族男子之外的,独属于他的称呼。到了今日,他才明白,只要能成为她的夫婿,都可以这般叫她。
他多想问她,是不是曾经在他床前说的,很喜欢很喜欢都不作数了。
左肖见他呆愣的望着手里被扎的地方,眼眶红欲滴血,不由得叹息一声,“你如今作此姿态,又是给谁看?是你当初放弃了她,选择了娉儿。”
魏尧不理他,头疼欲裂。
“只要再等等,再等等,我……”
“你就能娶她?别痴心妄想了,姣姣绝不会做妾。还是说你让娉儿做妾?我今日就可以告诉你,娉儿心性没有那么好,若你娶了她,就别想再有别的女人,她不会允许你有其他的女人。”
最后一口凉茶喝完,左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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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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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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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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