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天气越来越凉。

  这夜乔思白方从御书房谈完公事回来,就见自己寝房内,那和尚端坐在火盆边,细心地拨弄着盆里的炭块。

  房内温度宜人,乔思白脱了大氅递给秋玉,自个儿进了屋,见了那人,却是说了句:“事儿都弄完了,你还要在我这儿赖到几时?”

  温湛的罪名定下来,他已经难逃一死,朝堂之上君威已立,乔思白已经不需要扮猪吃老虎了。

  在朝臣面前,她也懒得再装,毕竟她和萧思是截然不同的性子,乔思白估计自己还有一段时间要呆,她总不能一直假装自己是萧思吧?

  延觉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听她问这话了,他放了火钳在一边,轻轻一笑,“怎么?利用完了就开始赶人了么?”

  火光映着他的脸,给这个本就平和的佛子脸上又添了几分柔意,乔思白避开他的视线,似乎有些不高兴,“你总这样说话,好像我是个白.嫖怪似的。”

  她坐到火盆边伸手取暖,人似乎有些疲惫,自然而然地说起白天的事,“今儿为着你们寺院的事情,朝堂上又吵起来了。”

  “又是资金的事?”

  延觉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乔思白。

  “不然呢?”

  乔思白接过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说起来寺院被烧也有段时间了,但朝廷的钱款一直压着没拨下来,修缮寺院的事儿也一直被耽搁着。

  虽说中途乔思白颁了一道旨驱逐了许多假僧,但终归是治标不治本,镜禅等寺院长老几番上书请示,都被乔思白驳回了。

  理由给得干脆又简单:没钱。

  僧人们很是气愤,又是联名上书又是游街示众,直指朝廷藐视佛法,要遭天谴。

  “你说你们这些和尚,”乔思白一想到那群和尚逼着她要钱的情形就觉得愤怒,“都说什么出家人不着黄白之物,他们倒好,日日追着我要钱。”

  “哦,不光他们,礼部近来也追着要钱,说是到了年底要举行的仪式很多,还有宫廷朝臣们的赏银,都是钱!”

  乔思白想想那空空如也的国库,悲愤交加,“我他妈没钱!”

  见她又炸毛似的,延觉忍不住要笑,嘴角刚扯了一下,就见那姑娘恶狠狠地瞪着他:“还笑!这麻烦还不是你一把火给烧出来的!”琇書蛧

  说到这里,乔思白忍不住踹了延觉两脚,自然而然伸手,“你,给钱!”

  “你都说了出家人不着黄白之物,贫僧又哪里来的钱?”

  延觉忍着笑,视线落到姑娘的掌心,她的手掌总是透着几分红。

  看了一会儿,延觉突然敛了笑,伸出手,两指指尖落到她掌心,“但这事儿说难,倒也不是很难。”

  他看到乔思白轻轻挑眉,便晓得她是明白了。

  “延觉,”乔思白没有抽手,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嘴角扯了抹生硬的笑,“身为一个和尚,你真的是有点不知好歹啊。还是说你们寺院的人,都这么不知好歹的?”

  “你还不知道吗?”

  延觉丝毫不觉得羞耻,反而顺势握住乔思白的手腕,大拇指轻蹭她手腕内侧,声音有几分哑,“我早就,不想要当和尚了。”

  “……”

  乔思白嘴角抽了抽,默不作声抽回了手,刚要开口,就听到秋玉在外头:“陛下,太后来了。”

  一听这话,乔思白脸瞬间垮下来。

  自打温湛倒台之后,昭阳殿解禁,乔思白的苦日子也就开始了,在其他大臣面前她有多拽,在金氏面前她就有多怂。

  应了秋玉的话之后,乔思白看着延觉,“喂”了一声,“帮个忙呗?”

  “需要我做什么?”

  乔思白看着他,抬手指了内室的屏风,“老规矩,去那儿呆着,别出声。”

  延觉:“……”

  见延觉不动,乔思白很认真地补了句:“谢谢您。”

  毕竟,延觉现在是“已死之身”,若是让金氏发觉他竟然出现在乔思白的寝宫,怕是会惹来麻烦。

  延觉自然也明白她的担忧,倒也没多说什么,起身去了内室。

  心里却盘算着,虽说乔思白在诸多大臣面前立了君威,但毕竟萧思是金氏养大的,乔思白怕是轻易糊弄不了金氏。

  金氏太晓得萧思的性子了,若换了萧思,单说父皇被杀,母后被幽禁,她想必是害怕得不知所措,又哪里有那个本事去扳倒势力庞大的温湛?

  但,依着金氏的本事和机警,乔思白能糊弄她到几时去?

  延觉琢磨着该怎么帮忙乔思白解决这个难题,C就“嘀”地一声:“宿主,来活儿了。”

  延觉刚在内室坐下,金氏就气势汹汹冲进了殿,乔思白装模作样捋了下衣服,起身行礼:“母后。”

  说话间,她偷偷抬眼瞥向金氏,见她神情严肃,心中暗叫不好。

  果不其然,金氏进来后,四下扫了一眼,座都不曾落,便阴阳怪气了句:“陛下可还记得母后呢?还以为陛下早就把哀家给忘了呢!”

  前不久南境递了信过来,上报了如今的灾荒情况,着重提到了乔思白亲自去过的梧城和荒城。

  这事儿本来是个好事,皇帝亲自下场,不仅阻止了一番灾难,还得了民心,无论是对乔思白还是对金氏本都是件益事。

  可金氏自打知道这事儿之后,就一直不大高兴,好端端的事儿也要阴阳怪气几句,乔思白心里苦不堪言。

  她忍着脾气,按着P提示的方式问了句:“是哪位大人又惹您不高兴了吗?”

  暗地里却腹诽:反正满朝文武都把你得罪了个遍,你看谁都不顺眼。

  金氏冷哼一声,让嬷嬷搀着在上边的蒲团上坐下,“还能是谁?”

  乔思白赶紧使眼色让宫女沏了杯茶端过去,金氏润了润嗓,却没有说话,目光瞥向一旁的齐嬷嬷。

  齐嬷嬷会意,低头对乔思白道:“眼下将近年关,老奴同往常一样去内廷取过冬用的一些东西,那内廷如今的掌事是个新来的,不怎知事,竟说今年供奉的食材物资早已经分发下去,还说……”

  齐嬷嬷偷偷看了眼乔思白,头又低了几分,“还说,哪怕是昭阳殿,没有陛下明旨诏令,也不能享有任何特权。”

  乔思白捋了一下思路,大致就是金氏的人在内廷碰了壁,所以她心里不爽快。

  可这……

  内廷按规矩办事,有问题吗?

  这句话就要脱口而出,P一阵电流打过来,及时止住了乔思白的话头。

  她低头克制了几分,又想开口,屏幕立刻亮起了红牌,“宿主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在太后面前就乖乖的好吗!”

  无奈,乔思白只好保持缄默。

  那齐嬷嬷见她不言语,竟是变本加厉,“陛下,这以往昭阳殿过冬用的东西,都不需要提前打招呼,刚入秋便送进殿里来了,如今眼看着都要过年了,内廷却如此态度,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陛下身为人子,可是要被天下人诟病的!”

  听了这话,乔思白猛地抬眼,见金氏却没有反应,似乎是认可了齐嬷嬷说的。

  心里便冷笑一声,乔思白克制着情绪,尽力平静出声:“是朕的意思。”

  “如今国库吃紧,南方又有灾荒,朕同户部、内廷合计了一下,特意削减了朝廷和宫中的用度。也是朕特意同内廷说过,宫里人需要取什么物资,哪怕一时急用来不及上报,也应该依规矩行事。”

  乔思白见红色警报解除,便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没问题,脱口便道:“所以,这哪里有——”

  “问题”二字还卡在喉咙里,一阵电流便打了过来,乔思白身子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

  P疯狂明示:“宿主你的语气太冲了!你忘了在太后面前要藏拙吗!”

  乔思白:“……那我要怎么说?”

  P:“你声音嗲一点,语气软一点,就是那种做了但又不确定自己做得对不对害怕被长辈责怪的态度拿出来就对了!”

  “……”

  声音嗲一点。

  语气软一点。

  还要装出害怕被责怪的样子。

  这他妈简直是要她的命!

  乔思白正挣扎着酝酿语气的时候,金氏已经把她刚才那番话听进去了,便盖上杯子,不轻不重地放在一旁,发出声响。

  “陛下自南境回来后,倒是长了不少本事,”金氏语气有些冷,“对政事倒是勤快了许多,连内廷这样的小事情都得亲自过目才是。”

  乔思白听了,心里暗叫不好,刚要开口找补,就听到内室的屏风后面传来一声低哑又莫名的:“陛下,您怎么出去这样久?”

  “……”

  乔思白石化在原地。

  声音虽是不大,可殿内的几人都听得清楚,且这声音是从内室传来,一时便叫人浮想联翩。

  金氏铁青着脸,冲身旁的太监道:“把人带出来。”

  “慢着!”

  乔思白反应迅速,虽说心里还有那么几分作呕,但还是很有担当地挡在了屏风前,“母后,这只是女儿的一点小情.趣罢了,母后不会连这点私事也要插手吧?”

  “陛下身为天子,身系江山社稷,身边怎可留一些哀家见都没见过的不三不四之人!”

  金氏起身,态度有几分强硬。

  她下了几步台阶,和乔思白对视片刻后,“还是说,陛下已经明辨是非到,不需要哀家来替你把关了?”

  乔思白憋了一股气在胸腔,不上不下,几番要开口又被P制止。

  正打算破罐子破摔的时候,延觉突然从屏风后边走出来,一身僧衣,堂而皇之地站在金氏面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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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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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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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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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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