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起来心定一些。
不然总有种逾距的蠢蠢欲动,想去担忧谈宴西那头的情况。
两人微信上联系,谈宴西告诉她,老爷子脱险了,如今还在医院住着,这一阵他得参与陪护。别的没多说。
周弥太明白照顾病人的心力交瘁,只叫谈宴西自己也保重。
谈宴西则叮嘱她,过两天就降温了,注意保暖。
――叫她觉得吊诡的,一种脉脉的温情感。
他们以前微信上的往来从没这样过。
这天中午,周弥在公司楼下的食其家,碰见了程一念。
自崔佳航和程一念在一起之后,一开始出于避嫌的目的,周弥主动回避掉了一些跟他合作的项目。
后来崔佳航调到了销售一组,负责亚太市场这块,而周弥也被调去了生产部门,两人便鲜少在工作中碰头。
几回碰到,都是在餐厅,基本程一念都是跟崔佳航一起,两人肉眼可见的感情稳定。
今回程一念倒是一个人。
两人坐同一桌,吃饭时,周弥问程一念,平常不都跟崔佳航一块儿出来吃饭的吗,怎么今天单独来了。
程一念说:“他出差去了。这一阵都在出差。”
闲聊得知,程一念不久前跟崔佳航父母吃过一顿饭。崔佳航父母倒不是多刻薄的人,但到底对程一念一个外地户口的,有两分微词。
周弥问:“那崔佳航怎么说?”
“他说,他父母也就口头发发牢骚,不用当真。他自己的事情,还是会坚持自己做主。”
周弥笑说:“你这是强喂我吃柠檬。”
程一念笑笑,“你跟你上回说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也就暂时维持原样吧。”
“说起来,前不久认识一个客户,日美混血,长得很帅,自己也有事业。他有心想在中国发展,甚至最后定居,特别真诚叫我们身边如果有单身的朋友,介绍给他认识一下。跟他合作下来,还挺靠谱的。你有兴趣吗?如果你愿意接触一下,我就把你的微信推给他。”
周弥笑说:“我暂时应该没这个心情。”
“你先看看照片。真的!这么帅的不多见。”程一念一副好东西一定要跟姐妹分享的表情,不由分说地摸出手机,调出那人的朋友圈给他看。
确实挺帅,虽是混血,长相倒是更偏欧美一些,高鼻深目,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微信朋友圈也经营得用心,分寸感拿捏得极好。
周弥说:“是挺帅的。”
“有兴趣?”
“暂时没有。”
程一念笑说:“总之我先替你留心着吧,以后什么时候感兴趣了再找我。”
饭吃到一半,周弥收到条微信好友申请,她下意识认为,程一念是不是一顺手把自己推给那日美混血了。
点开一看,却不是,头像是个女生的自拍照,验证消息写着:顾斐斐朋友。
周弥刚通过验证,对方就劈头盖脸一个语音电话打了过来。
这行为失礼得很,周弥直接拒接。
对方发来语音消息:顾斐斐出事了!她叫我帮忙联系你的,求接语音,打字太慢了。
刚听完语音条,对方又把语音通话拨了过来,周弥赶紧接了。
听声音,对面是挺年轻一小姑娘,估计是吓得六神无主,说话也语无伦次,“梁太要收拾斐斐,派人把她堵在画廊了!你赶紧想想办法吧!梁太警告我们,要是敢插手或是报警,连我们一块儿收拾!”
周弥听得一头雾水,“梁太是谁?”
“梁行老婆啊!”
“梁行又是……”
小姑娘行将崩溃,“……你是不是她朋友啊!”
周弥这时候反应过来,梁行是那“老男人”的名字。
便问:“你知道梁行的电话吗?”
“知道也没用!他这时候在飞机上呢!梁太就是专门挑的他电话接不通的时机!”
“画廊地址你发我一下。”
小姑娘下意识地说了地址,转而又说:“你打算报警?他们说了,梁太只想叫顾斐斐吃点苦头,可要是报了警,那后果就不好说了。”
周弥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甚觉得眼前一黑,“我现在过来……”
“你过来没有用,想想办法吧!顾斐斐说的,你有办法解决!我不说了,我先挂了!他们来敲厕所门了!”
周弥顾不得吃饭了,当下便起身。
程一念瞧她手都在抖,忙问:“怎么了?”
“没……顾斐斐遇到点麻烦。一念你先吃,我出去打个电话。”
周弥推开餐厅门,走到路边。
她当然认为最好就是报警,但话到这个份上,她不敢拿顾斐斐的安全冒险。
顾斐斐说她有办法,她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因为她几乎也是第一时间想到了。
可这会儿谈宴西亲人在病中,这电话她怎么好意思打得过去。
踌躇了又踌躇,终究,她一咬牙,翻出谈宴西号码,拨过去。
那头接起很快,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几分玩世不恭的腔调,笑问:“稀奇,我们弥弥今天怎么舍得主动给我打电话?”
周弥心脏似沾水海绵,又被人蛮力揉作一团,“……谈宴西,想求你帮个忙。”
那端静一瞬,再开口便是认真口吻,又温和不过,“出什么事了?”
周弥简单交代。
“在梁行的画廊?”
周弥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画廊名字叫‘三一’。”
谈宴西说:“好,我知道了。你等等,我打个电话过去。”
电话挂断,周弥捏着手机,惶惶无定。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可谈宴西把电话回过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分明只过去了五分钟不到。
谈宴西说:“放心,那边已经停了。我叫画廊派人把人送医院去了,你现在直接去医院。那头会有人接应。”
她听着塌了天的事,在他那儿,好像就不过几个电话的轻巧。
周弥未觉自己出声已然哽咽:“……谢谢。”
谈宴西笑意温和:“我说了,不喜欢你跟我这么客气。你先去吧,晚点我也瞧瞧去。”
周弥打了个车,直接去了谈宴西电话里告诉她的医院地址。
骨科门诊,找着了顾斐斐,她躺在治疗床上,上身缠了简易固定装置,医生说是已经拍了片,估计多半是左侧肋骨骨折。
顾斐斐鼻青脸肿的,倒还笑得出来,冲周弥扬了扬下巴,笑说:“谢谢姐妹。谈公子电话去得及时,不然我怕真要成废人了。”
周弥走过去,心里无由凄然,“只是骨折么,别的什么……”
“想哪儿去了?”顾斐斐哑然失笑,“……人就想废我右手。”
没等周弥多问,顾斐斐主动解释。
梁太以前也是学油画的,二十来岁时生了病,多年缠绵病榻,画技基本也就荒废。当时梁太这么一个病秧子,还被诊断出丧失生育能力,梁行之所以娶她,并非真心,只是为了报老师的提携之恩。
两人婚后便失和,膝下又无子嗣,分居多年,各过各的生活。梁行以前找的那些莺莺燕燕,梁太从来不过问。可这回找了个学画画的,梁行还一味栽培,便触到了梁太的逆鳞――梁太十来岁时便暗恋梁行,执意学画也是为他。
当日她勉强梁行娶了她,人生至此,一把死灰。看见顾斐斐那么鲜辣活泼,她咽不下去这口气,就派人去废了顾斐斐的右手,叫她以后也同样别想再吃艺术这碗饭。
周弥听得心惊肉跳,“那你的手……”
“我吃饭的根本,当然会护着。”当时她蜷在地上,死抱右手不放,那些人一时半会没能突破得了,只顾拳打脚踢,左边肋骨就是这么被弄骨折的。
晚些时候,周弥去帮忙取了片子过来,确认是骨折。
顾斐斐被安排住院,等炎症消除,手术治疗。
周弥下午请了假,跑回家一趟,找了自己的衣服给顾斐斐换洗,又买了必要的洗漱用品。
忙忙碌碌的,就到了晚上的饭点。
周弥也没胃口,坐在床边,只顾发呆,片刻才想起得跟谈宴西说一声。
她低头打字,听见顾斐斐哼哼唧唧的。
抬头,问她:“疼?”
“有点吧。”顾斐斐笑笑,伤在肋骨,说话挺费劲,“……但不知道为什么,挨了这顿打,我心里倒踏实了。瞧瞧,我还是那个臭-婊-子,哪怕被梁行包装得再光鲜亮丽。”
周弥皱眉:“你能不能别这么说你自己。觉得痛快还是怎么的?”
顾斐斐望着她,笑容渐渐变成一个十分难看的模样,“周弥,我要是想哭,你会不会瞧不起我啊――真他妈疼。”Χiυmъ.cοΜ
周弥没作声,只是起身,走到床边去坐下。
顾斐斐脑袋一偏,脸颊抵在她腰间。
周弥感觉到上衣布料微微濡湿的触感,但并没有听见顾斐斐的哭声。
只是茫然抬手,无意识地轻轻抚摸她的头顶。
到晚上八点,谈宴西当真往医院来了一趟。
他穿得休闲,白色上衣,风衣和长裤都是浅咖色,灯光下无比清隽,但面有疲色。
顾斐斐已经睡了,周弥就跟他去病房外说话。
谈宴西牵着她的手,很自然不过地带她穿过长长的走廊,上了电梯。
周弥才意识到,“去哪儿?”
谈宴西说:“我车停在外头。过去坐会儿。我待不了太久,一会儿还得回医院去。”
“你这么忙,其实不用过来的。”
“怕你慌。不放心。还是过来看看。”
周弥一时怔忡,垂眼,看他跟自己相牵的手。
是不是顾斐斐传染的她,让她骤然也眼前泛起水雾。
周弥点点头,一路无声地随他去了医院外的停车场。
他今天开那部奔驰来的,夜色里挺不显眼。
走到那儿,谈宴西甚至都等不及去拉车门,捉着她的手腕,径直往车上一推,一手紧紧扣着她的腰,一手捧她的脸,就吻下去。
这个吻让周弥心悸。
他从来没这么动情过,用力得好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变成他骨血的一部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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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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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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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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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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