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弥笑一笑,手指无意识勾划他上衣衣领,“你说了不要跟你客气见外,怎么回头又说我欠你人情呀?”
心里却想――因为,我自己对你无所求。
她难得温软的语气,听着便似撒娇一样,谈宴西嗓子里微微渴痒,按她肩膀,再去吻她。
他来时的路上或许抽过烟吧,两次深吻过后,都还有绵长热切的烟草的苦味。
因为是他,她深深迷恋。
好久,才舍得放开,谈宴西把脸埋在她颈间,声音沉黯地唤她“弥弥……”手指自她上衣下摆探入,明知道此地此时不可继续,也要汲取一点温热与柔软。
一辆车驶入停车场,两束拐弯后横扫而来的光。
车窗贴过防窥膜,谈宴西的动作亦隐秘得无从察觉,周弥还是立即捉住他的手腕推拒。
谈宴西笑了声,收回手。
周弥挺担忧顾斐斐的后续,但实话说找了谈宴西来帮忙已属打搅,后头梁太是否继续找顾斐斐麻烦,怕是梁行自己要解决的事。
况且,难得的碰面的时刻,温存已属不够,不要拿来操心别人的事。
然而她又同样不大愿意过问谈宴西家里的事,曲折的心事之后,才举重若轻地问一句:“……你大概还要多久闲得下来。”
谈宴西笑问:“怎么,总算想我了?”
周弥只是不作声。
谈宴西垂眸,沉思的神情,“过一阵。过一阵吧弥弥。”琇書蛧
他这句话音没落下多久,口袋里手机便开始振动,微信的提示音,短促一声,像是催促。
谈宴西却没把手机拿出来,就这么无声的搂了她一会儿,方说:“我得走了。你晚上要在这儿陪护?要自己忙不过来,找个护工。”
“不用操心我了――你回去吧。”
谈宴西最后在她嘴唇上轻触一下,目送着她拉开车门下去。
周弥转身,一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向着窗户摆了一下手,便转身往院楼方向走去。
走出一阵,又无意识转头,谈宴西车子正在转弯,驶离停车场,车尾红色转向灯闪了闪,那蓝色车牌上的数字被灯光照得亦是一闪。
紧跟它们都灭下去。
-
周弥回到病房,没多久,顾斐斐手机响了。
往手机屏幕上看一眼,来电人存的是“梁”。周弥猜测多半是梁行,便伸手将顾斐斐摇醒,“有你的电话。”
她将手机递过去,顾斐斐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接通了,放在枕头上,贴着耳朵。
周弥能模模糊糊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但不大听得清楚具体说了什么,顾斐斐基本也就“没事”、“不用”、“嗯”地这么应答几句。
片刻,电话挂断了。
顾斐斐说:“你明天还要上班,不用整夜陪我了,梁行找了人过来照顾我,一会儿就到。”
“靠谱的人?”
“他亲自派的,总没什么问题。”
周弥还是犹豫。
顾斐斐说:“真的没事,你回去吧,今天帮我够多了。你跟谈宴西都快掰了,我还这么为难你。实话说,我要是不是靠这只手画画,随便他们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了,权当是我偿还业报呗。但我还是觉着不行,我要是拿不了笔了,不如干脆叫我去死……”
周弥说:“我跟谈宴西也没掰。没事。对他不过举手之劳。”
顾斐斐顿一下,看她,“那你帮忙转告谈公子,以后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开口。虽然他这样的大人物,多半用不着我还他什么。”
周弥说:“好。”
她起身拿自己的包,准备走,转头一看,顾斐斐正盯着她,便问:“怎么了?”
“周弥,你现在,还没想跟谈宴西认真吧?”
“……怎么突然这么问?”
顾斐斐仿佛陷入纠结,“……你才叫人帮我了,兴许我不该说这种话。你要觉得,跟他玩得差不多了,还是应该开始考虑抽身的问题。你瞧见了……我们真玩不过。人家不发难还罢,一但发难,我们连个反抗的底气都没有。”
周弥心口突地一跳。
顾斐斐可能有她的考虑,没有明说,可话里已是十足的暗示了。
周弥移过目光,平声说:“我明白的。”
-
周弥下班了都会往医院去一趟。
到第三天傍晚,她见着了那传说中的做艺术投资的大佬,梁行。
很有气度一人,瞧着比实际年龄年轻了许多,儒雅沉稳,波澜不兴。
见面先同周弥道谢,语气俨然仿佛顾斐斐是由他照管的。
后头直到顾斐斐做手术、术后恢复,梁行都时不时过来,病房里凡有他在,空气都沉寂两分。
顾斐斐术后第四天,周弥照例下班了去医院看看情况,却碰到个意想不到的人。
医院骨科住院部就这一层,护士站在电梯的斜前方。
周弥出了电梯只顾往前走,听见护士站那儿有人喊她,方回过头去。
窦宇珩手里捏着一支笔,好像在那里登记,还是填单子什么的。
他撂了笔,朝周弥走过来,笑说:“你怎么在这儿?”
周弥以为他是来探望顾斐斐的,听这语气应该不是。而且,顾斐斐老早就已经跟他不来往了。
果真,还没问呢,窦宇珩自己主动介绍:“我一朋友,踢球骨折了,在这儿住院,我过来瞧瞧。”
周弥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窦宇珩打量着她。
她穿衣风格还是走简洁休闲那一派,白色休闲衬衫外,罩了一件宽松的米色毛衣,九分牛仔裤,中筒靴,外套挽在手臂间。
近一年没见,她好像没怎么变,又好像变化很大。
不变的是那张依然清艳的脸,变的是气质,更静、更沉、也更有疏离感。
窦宇珩笑了一声,无意识往前头病房区域瞅一眼,“你呢?谁过来住院了?”
“一个朋友。”
“不着急?不着急的话我们聊会儿呗。”
“我们好像没什么可聊的。”
窦宇珩笑笑,“那时候都说了两清了,现在我就你一普通熟人,你怕什么呢?”
若非不得已,周弥挺不愿意跟人起摩擦。她跟窦宇珩都两个世界的人了,比陌生人还不如的关系,真扭扭捏捏,倒显得她还有多在乎一样。
她走在前,窦宇珩走在后,两人去了走廊尽头的窗户边上站着。
窦宇珩又问:“谁来住院了?”
“顾斐斐。”
“她怎么了?那我等会儿顺便去瞧瞧。”
“没必要吧。她都跟你绝交了。”
窦宇珩笑说:“我跟她认识在先的,结果因为你,她跟我绝交。你们女生有时候还真是不讲道理。”
周弥淡淡地说:“是吗,我倒觉得她挺讲道理的。”
窦宇珩低头看她一眼,“还在原来公司工作?”
“没什么换工作的必要。”
“是吗?我以为……”
“以为什么?”
窦宇珩笑得两分微妙,“谈总百亿身家的人,还需要你去做这么薪水微薄的工作?”
周弥脸色一变,“窦宇珩,你要想说这,那我们没什么可聊的了。”
她迈开脚步,便准备走。
窦宇珩声音还不紧不慢的,“那时候你说,往后再找,绝对不找我这样的人,靠不住。怎么,谈宴西是靠得住的人?”
周弥霍然转身,“谈宴西是什么样的人,也轮不到你来评价他。”
窦宇珩笑意更多两分审视:“我确实犯了错,也没什么可辩驳的。但我以为,你下次一定会找个老实本分的……”
“你说这些话,我只能认为你是意难平。”
窦宇珩耸耸肩,“我就是意难平,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我为什么意难平?因为你这人可太双标了――放我身上原谅不了的事,放谈宴西身上就原谅得了了?”
这人越理还越带劲。
周弥懒得跟他说了,转身便往前走。
窦宇珩声音追过来,“周弥,你何必学顾斐斐那套生存哲学。你行情又不是不好,何必要给人做小三?……”
周弥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继而迈得更加急促。
好像只要走得足够快,就能把窦宇珩说的这些话给远远甩在脑后。
进了顾斐斐病房,周弥反手一掩门。
顾斐斐扫来一眼,“你脸色怎么跟见鬼一样?”
周弥没作声,把包卸下来放在椅上,进洗手间去洗了洗手,才又回到床边。
她从旁边的果篮里拿出一颗橙子,拿了水果刀划一道缝,指甲卡进去,慢慢地破开,“斐斐,这几天,你跟梁行聊过以后怎么办吗?”
“聊了啊。”顾斐斐很坦然,“不聊我敢从这医院出去?”
“那怎么说?”
顾斐斐却一时沉默下去。
周弥也不催,橙子皮溅出气雾在她手指上,一股香味,微酸而苦涩。
“我说实话,也不怕你瞧不起我。”顾斐斐终于开口,“有那么一些时候,我觉得自己跟梁行不是纯粹的互相利用的关系。和以前那些人相比,梁行可太君子了。而关键是,他真欣赏我的画,他不觉得我画的那些看不懂的东西是垃圾,也不觉得我是要用艺术的名头给自己镀金――那些人不信,我有什么可给自己镀金的,我十六岁,因为交不起集训费用,被画室老师压在课桌上的时候,我就没什么可在乎的了,脸面,尊严……那都有什么用。可我真的喜欢画画啊,我拿笔的时候,才觉得自己不是块行尸走肉。你说,阴沟泥潭里的人,配做梦吗?梁行告诉,我配。”
周弥垂下眼去,她感觉那橙子皮的汁,好像也溅到了她眼睛里。
“……我真的从前从来没在乎过,倒不是说,我从前没挨过这样的教训。而是,我今天才明白,肮脏的关系之下,是讲不了清白的,我说的这些,什么梦想、惜才……算个什么狗屁。我真难过……头一回觉得遗憾,要没有那些前尘往事,要是我一开始,不是用皮相利用梁行,我那些梦想,是不是能有个更清白的下场。”
骨折的地方挺疼,顾斐斐也使不上多大的力气,这些话说得平静极了,“我跟梁行说,就到这儿了。往后,他要是真欣赏我的画,那画我就继续挂他那儿卖。要是不想惹麻烦,那就此两清吧。”
“没找他要什么吗?”
顾斐斐笑了一声,“以我的性格,我铁定要狮子大开口的,可是……真跟他开口的时候,我说不出来了。没人信,也没人在意,可梁行那么信我、栽培我的那些瞬间,叫我觉得,我已经赚了。我一辈子是声名狼藉的婊-子,我要为他做一回君子。”
周弥久久地不说话。
手里橙子剥完,她将其对半掰开,又掰上一牙,递给顾斐斐,“吃吗?”
顾斐斐“啊”地张嘴,要她喂。
周弥送到她嘴边,抽一旁床头柜上的纸巾,擦了擦手,方说:“我刚才,在外面碰到窦宇珩了。”顾斐斐愣了下,“他来干嘛?不是来看我的吧?我跟他没联系了啊。”
周弥摇头,“他不重要。”
顿了顿,看向顾斐斐,“斐斐,我问你一件事。”
“你说。”
她从进门到现在,要顾斐斐先聊,要慢条斯理地剥个橙子,都是在做心理建设。
眼下,她觉得自己迟早要面对了。
“……谈宴西,是不是有女朋友?”
顾斐斐瞥她,“……你知道了?”
“也不是。我自己猜出来的。”谈宴西三番五次的欲言又止,加之方才窦宇珩说她“小三”,她再笨,也不能假装想不到了。
“不是女朋友……我是之前听梁行提起,他有个家里选定的结婚对象。我看你好像一直不知道,你又是抱着那种及时行乐的心态,就干脆没告诉你。你跟我不一样,你铁定做不到没心理负担跟他继续的。所以你上回说要跟他掰了,我为什么那么高兴――谈宴西以前的那些对象,也没有特别长久的,我以为你俩其实熬不到他结婚的那会儿。”
顾斐斐听她没出声,转头去看,“……你没难过吧?”
周弥很淡地笑了笑,“还好吧。”
她继续分了一瓣橙子递给顾斐斐,也往自己嘴里送进一瓣。
不太甜,牙齿咬开的瞬间,冰凉果汁刺激味蕾,酸得她眉头紧皱。
好像咽下去的不是一瓣橙。
而是不可名状的、无法形容的某种情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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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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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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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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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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