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香格里拉那天,是个晴天。
本来叶衎的计划是开房车一路散心旅游回粤地,但因着要给老人家报平安,最终决定坐飞机走。房车留在香格里拉,他后续让人开回上海放着,顺带让人替他先在黄烟大学附近找一套精装房。
临走前两人去取了猫,拿了健康证和防疫证明,给奶猫和行李办妥空运的手续和之后,两人与老人简单地告别,相互拥抱之后,才依依不舍地过检。
到了候机大厅,两人一身轻松,眼见离登机最起码还有一个小时,便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
黄烟正在回答爷奶的问题。
她昨天才跟爷奶说今天回家,带男朋友回家,还撒了个小谎,表示自己是因为舍不得男朋友才延期回家。
她说这段话的时候,叶衎就在旁边听着,又是一声笑。
通话结束后,他把人拉到身底下,捏着她下巴一板一眼道:“你可不能对我说谎,无论这性质是好的,坏的,因为不想我担忧所以受伤了,悲伤了,哭了都不说,这些只要我察觉了都不能骗我,你要是不踊跃上报组织就是懈怠这段关系。”
“我可不希望我们之间是靠无数个大大小小的谎言堆积起来的。”
那时黄烟的眼睛特别的亮,叶衎一看便知道她又发散了思维,想到别处去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就亲上来,还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么看你好帅啊。
然后他就一秒崩盘,拿她没办法。
紧接着黄烟又补了一句:“我就是谎言啊。”
于是他这番话就被岔过去了。
这时,黄烟正在应付爷奶发来的问题,大多都是问她这道菜,叶衎会不会喜欢?那道菜合不合口味?
黄烟动动手指,回了一句——
都可以,不挑食。你们别操劳了,我们回去在一起做饭。
“对了。”黄烟揿灭手机屏幕,拉着他问,“阿姨昨天送了我一个手镯。”
“哦,那个传家宝。”叶衎正在看店门口的菜牌,“这个吃吗?”
还是一家有点儿当地特色的店。
“行啊。”黄烟欣然答应,又说,“你知道?”
“知道镯子的存在,她跟我说过,但我没怎么见过。”
叶衎牵着她手走进去,对门口的服务员说了一句藏语。
黄烟没听懂。
“两位,找个靠窗位置的意思。”叶衎解释道。
这几天叶衎在家跟父母交流基本都用的普通话,尽量让她听懂,但在跟三姑六姨说话时避免不了家乡话,有时说藏语,有时说白语,而且语速都很快,她基本一个字都听不懂,倒是叶衎会很耐心地跟她解释他们都说了什么。
服务员领他们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给他们拿了一个菜牌。
叶衎边翻,边听她说:“那个镯子我放行李箱了,怕丢,但是这个时候给我是不是太早了,阿姨给我的时候没跟你说吗?”
“没跟我说,也不早,迟早都是要给你的,她也不想放在箱子里积灰。”
“可那个镯子历史好悠久,价值太高了。”黄烟昨天从叶母口中得知那个镯子是叶衎的奶奶送她的,而在奶奶之前,起码过了十几个人的手。
那是一枚和田玉手镯,四大名玉之一的国石。
叶母还给她科普了一番,这枚手镯是明清一位工艺人的粗条子,后来到了叶衎祖上一位先辈手中,本只以为是一块普通的手镯,直到后来他娶了妻,妻子身体不太好,平时别说做家务事,出门走几步遇到大太阳便气喘吁吁,而后他听当地人说镯子养人,才想起屋里床底下的箱子中还有那么一块手镯,便回去翻出来,转头带到妻子手上。
这位夫人的身体究竟有没有好转,他们这些后辈是不得而知了,一代一代传下来,早在传的过程中失去了最原本的那一版故事,只知道这枚镯子是传家宝,这枚玉手镯养人,是要世世代代传给儿媳妇的。
正所谓乱世藏金,盛世藏玉。祖上希望后世代代盛世平安。
叶母还说,这枚玉镯内平外圆,接近正圆,正是因为明清时期以端庄规整来显示玉镯的珍贵价值。
她之所以压箱底,没怎么带,全是因为她年轻时性格大大咧咧,雷厉风行,怕摔坏了镯子。
“你拿着吧。”叶衎翻看着菜牌说,“那就是要给你的。”
“我也没说还回去。”黄烟撑着下巴颏说道,“不是你说的,不能瞒着你吗。”
“是,我说的。”叶衎笑了下。
“我就是怕丢了,那我罪该万死。”
“没那么严重。”
“有。”黄烟捂脸道。
昨天叶母为她戴上这枚手镯时,又说了这个故事,她顿时觉得这枚镯子有千斤重,沉得她举不起手来。
“丢了我帮你找回来。”叶衎随口道,“别忘了你男朋友是干什么的。”
“真能找到吗?”黄烟惊奇地问。
“以后试试不就知道了。”他笑道。
“那还是不试了。”黄烟灰溜溜地说。
昨天叶母拉着她说得,远远不止这些。
除了镯子的来历和意义,叶母还说了一番话。
叶母说:“我这个儿啊,完美主义,人生信条就是要么不做,要么就力争做到最完美。他喜欢你,就是奔着结婚的前提去的,否则他不会放任自己继续喜欢你,还跟你一起谈恋爱。不知道你有没有察觉注意到,他在关系上的处理有很严重的界限感,所以他认定是你,就是你了,不会再有其他人,这也来自于他精神洁癖,半途而废这种事他从来不做,他想对你好,就会好一辈子,如果稍微哪里对你不好,还会自责呢。”
正当她想方设法把镯子退还回去的时候,叶母这番话令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叶衎对她有多好,这些她是看在眼里,浸入心底的。
但也是到昨天为止,她才渐渐肯定,那些婚前努力经营自己的形象、发誓承诺会对女方多么多么好、婚后家务全包,结果婚后只会一句‘喝醉了’便躺在沙发上像一只死猪、然后让她面对一片狼藉的客厅,一堆家务的生活,不会出现在她的人生里。
也许是见过太多身边的人过这样的生活,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摆在眼前,她总是不敢轻信自己能找到互相尊重的另一半。
可现在她开始想相信了。
02.过去
香格里拉回广州没有直飞的航班,两人乘坐了一个多小时到昆明,从三千多米高的海拔到将近两千米高的昆明,中转休息了三个多小时,才坐上飞往广州的飞机,最终在晚上七点半的时候安全落地。
两人首先去接小猫,路上黄烟给爷奶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安全到机场了,现在去拿行李,然后直接回家,让他们饿了先吃,老人家不肯,黄烟便退而求其次的让他们先喝汤,吃点菜垫垫肚子。没必要等他们,饮食要规律才不会伤身体。
两只小猫的航空箱里都放了水和吃得,并没有太遭罪。
黄烟呼噜着它们的脑袋,说:“乖乖,长途跋涉跟我们回家,以后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终于等到他们这条行李箱的传送带转动起来,又过了十来分钟,两人才拿到行李,推着手推车到外面等出租车。将近八点从机场出发回市中心,到市内的时候就已经不怎么堵了,尽管如此,两人还是坐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家楼下。
黄烟家在一个有点年份的小区里,隔壁就是一个带健身设施的广场。
两人下了车,广场舞那炫酷狂拽的音乐立马窜到叶衎耳中。
黄烟也听到了,大笑道:“我可没有骗你,这就是他们的爱好。”
隔壁就是一个广场,有这个条件的前提下,二老确实可以在饭后下来广场玩,加之黄烟自己本身就是舞者,说不定还会带孙女一起下来玩。
叶衎不声不响的,付了车钱,跟她一起上楼。
“你紧张吗?”黄烟提着航空箱,尽量不颠着两只猫。
“一点。”叶衎一手把着两个行李箱的把手,去摁电梯,“几楼?”
“十一楼。”黄烟绕过来,饶有兴趣去打量他的神色。
竟面无表情,没有多余的眼神。
“靠谱,稳重。”黄烟不由赞许道,“帅气。”
叶衎不禁笑了下,心想还真是个没离开校园的小朋友,不知道遇事面无表情就是最大的情绪,看似没有波澜,运筹帷幄,实际上在做心理建设的那一阵早已掀起过轩然大波。m.xiumb.com
“这次过来的急,没来得及买东西上门,不合礼数,你待会得替我解释一下。”叶衎进了电梯才想起这一茬,“待会吃过饭了我们再出去买点礼物。”
“行,我们家附近有个大型超市。”
黄烟觉得大家刚从机场回来,没什么必要非要带礼物,她爷爷奶奶也不看重这些,但其实她也不知道大人之间对‘上门礼’是什么看法,她只是觉得饭后出去买点水果之类的也不费事。
‘叮’的一声,电梯到十一层,轿厢双门刚开,黄烟便提起地上的航空箱,迫不及待地出去,然而还没出去,便听到奶奶熟悉的声音说——
“是不是到了?我听到电梯的声音了。”
“嫲嫲!”
黄烟冲了出去,说了一声‘我们到家了’,但没走远,挡着电梯门,示意叶衎拉行李箱出来。
叶衎难得见她这么激动,尤其这几天在高原上,总是让她淡定,别跳,别跑,这会儿回到平原,嗓门都大了一个档次。
叶衎不禁跟着乐,拉着行李箱往外走,刚好迎面撞上前后出来的两个老人,问候着。
黄烟先后抱了抱爷爷奶奶,然后用普通话正式跟他们作介绍:“这是叶衎,我男朋友。这是我爷爷奶奶,你跟着叫爷爷奶奶就好。”
两个老人大半辈子生活在粤地,普通话却意外的标准,轻松地跟叶衎打着招呼。
叶衎来时本来想着他能听懂粤语,但见他们都没什么障碍,便将这句话咽回肚子里。
毕竟他只是能听懂,但不会说。
之前上大学就有一个室友是广东过去的,一天给女朋友打三次电话,以为他们都听不懂,说的话也是过格离谱十八禁,但叶衎每晚跟听睡前广播似的,除了寒假暑假,日复一日的听了四年,最后一年是完完全全听懂了,后来离开校园,混迹各地,还知道了这个室友是东山口音,很多懒音,像黄烟和她爷爷奶奶说得就是西关音,字正腔圆。
在门口说了几句话,航空箱里的猫猫忍不住了,开始喵喵叫。
“呀,快进来,把猫猫放出来。”
奶奶知道他们此行还带了两只猫回来,这些黄烟在电话里都有提。
黄烟家的两个阳台只装了全方位的栏杆,但没装纱窗,于是奶奶去把阳台门关上,开了空调,才让两只小猫出来。
在叶衎找到房子入住之前,这两只猫就得先放在黄烟家中了。
快一整天闷在箱子中,这可太难为两只精力旺盛的奶猫了,门一打开,它们只是敷衍性地警惕了一下,旋即便开始找地方钻,窗帘后,沙发底……
“你们先坐着吧,聊聊天,看看电视。”奶奶招呼他说,“我去把菜给炒了就可以吃饭了。”
爷爷去帮忙打下手。
黄烟本来也想去帮忙,但又不好丢下叶衎在客厅。
“我先去给小猫弄点吃的吧。”叶衎说。
奶粉之类的都在箱子里,于是黄烟把行李箱拉回自己的房间,放倒在地上,见叶衎站在门外,不知道该不该进来,便笑着压低了声音问:“现在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女生的房间不能进了?”
叶衎没说话。
她的房间离厨房不远,黄烟声音小,有道墙隔着,听不清,但他就站在客厅,说话一定能听清。
“进来吧。”黄烟朝他挥挥手。
叶衎这才迈开步伐,走进这个陪伴黄烟长大的房间。
第一次有了一种真正走进她生活的感觉。
在香格里拉的时候,虽然黄烟住的是他的房间,但实际上他不是在那座房子里长大的。
他大学之前就搬过几次家,最开始是在拉萨出生,因为父母在拉萨工作,度过了他的童年生活,后来因着考虑到他要上学,便陆续朝海拔低的地方走,直到他考上大学,父母才搬回香格里拉。
可以说香格里拉那套房子他没回去过几次,亦没有过多的生活轨迹,就连小时候的相册亦是从三姑家拿下来的。
可这个房间,是黄烟一直以来在居住的空间,不小,目测有三十多平方米,从进门开始便是她留在这个房间的生活轨迹,门后的架子,墙上装饰用的画作,进门右手边便是一面透明的衣柜,摆挂着她当季使用的衣服和首饰……
看得出来黄烟偏爱穿裙子和短裤,或者运动裤,阔腿裤,不怎么爱穿牛仔裤,基本没有牛仔元素。
黄烟从箱子里翻出奶粉和猫粮,打算明天去买肉,让两只猫吃点好的,正这么想着,猫便进来了,毛茸茸的大尾巴一甩一甩的。
叶衎亦蹲了下来,靠在门旁边的墙壁上,问她:“你知道你家附近有什么酒店吧?”
“嗯?”黄烟正在撸猫,闻言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
确实他们才刚交往的关系,还不适合住在女方家中。
更何况要住的话,这回就真得睡沙发了。
没这个必要。
“有一家,就在小区出去五百米内,你搜一搜。”她说。
叶衎点了点头,又说:“明天我就不来了,先把房子看了,早点定下来。”
黄烟没说话,但是那双大眼睛却很传神,只是静静地盯着,叶衎便读懂了她眼底的意思。
——就不能带上我吗?
“那你要跟我去上海吗?”
中舞在上海。
见她面色犹豫。
“而且看房子太累了,我不仅只是看什么坐北朝南,还要算很多东西。”叶衎笑了笑,“我找到符合的再给你视频,看你喜不喜欢再说。家具也得添置,买家具的时候再带你。”
“好吧。”黄烟点了点头,顿时高兴不起来。
人还没走呢,就开始不舍得了。
饭后,黄烟把奶猫关在自己的房间中,备好吃得,撒的,开着灯……准备齐全后门关紧,才跟着他出门。
刚好爷奶也要下楼,说要到广场去消失。
闻言,黄烟又朝身边的男人挑一挑眉。
叶衎无语地笑了,曲起食指作势要弹她脑门。
黄烟吓得往后躲了躲,发现他只是再捉弄自己后,恼羞成怒拍了他的手一把。
将两位老人送到广场,两人才离开,先去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房间,放好行李后去了一趟超市,补上进门时没来得及买的水果,紧接着叶衎提着采购的东西,又把她送回家去。
“你从小就跟着爷爷奶奶一起住么?”回去的路上,叶衎问。
“小时候每逢寒暑假会搬来跟爷爷奶奶一块儿生活。”她抬头看着天空月朗星稀,不像香格里拉漫天星河,“五六年级的时候爸妈经常吵架,爷爷奶奶就把我接到身边了,刚好当时我要转学到附近的小学,方便上下学,就一直住在这里了。”
原来如此。叶衎搂过她的肩膀,轻轻抚摸着。
“后来他们离婚了,我妈主动不要抚养权,我爸本来想把我接到他身边去,但我爷爷不肯,我也不愿意。”
“那李峥谦是怎么回事?”叶衎问。
今儿出发之前,彷仔跟他通了个电话,大意是有人上岛了,还没查到什么,但感觉岛上的人都奇奇怪怪的,而且岛上还有负一层的通道门,门锁着,没见打开过,没有人看守,亦没见有人出入过……
提到这个名字,黄烟愣了一下,也许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牵着叶衎的手本是呈放松的姿态,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攥紧了叶衎的手。
“他……”黄烟皱着眉,望着脚下的路,有些难以启齿道,“是我小学校长,后来我转学了。”
“他为什么跟踪你?你知道吗?”
叶衎想要知道她晓不晓得李峥谦是看中了她的八字,那八字是从哪儿得知的,黄烟到底知不知情?还是她只是觉得这个校长不怀好意?
——他们现在怀疑岛上关着一批像黄烟这么小年纪的少女,或者少年,提供给张老板这样的富豪‘养蛊’。
在叶衎看来那就是养蛊,还什么圣女,十足的□□!
但他实在不敢跟黄烟提起,老张公他们前日答应作为污点证人,指证岛上的人贩卖器官,死去的那位同学被他们叮嘱着要‘好生照顾’,那意思就是不能伤害了器官,于是姚明姝只能一直喂小剂量的迷药,确保她不能逃跑就行。她跟唐雅礼因长得漂亮,也被叮嘱着不能出格的猥亵,不能留下触摸的痕迹……
“不太清楚。”黄烟摇了摇头,缓缓道,“我之所以讨厌他,只是因为他看我的眼神色色的,而且动手动脚,小学四年级吧,那会儿就这样……我妈咪就是因这个跟我爸爸生气吵架,甚至后来打了起来,因为那人跟我爸是朋友,常到我家中来。”
“我不恨我妈妈不要我……”她小声补充了一句,“她为这件事受尽折磨,煎熬,那两年消磨掉她所有的耐心,离婚之后她就出国攻博了,我念高中的时候,她已经嫁人,和现任丈夫有了孩子,还拿到了美国的绿卡,不再回来了。”
尽管她口上说着不恨,但她心中还是有些介怀的,说着声线便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叶衎放下环保袋,将她搂到怀中,紧接着便听到她轻微的幽咽声。
叶衎没说安慰她的话,亦没叫她别哭了,只是轻搂着,让她知道有人正在关心她。
他认为当一个女生哭得时候,不必想方设法去安慰她,但可以在她哭完后逗她开心。不必对她说‘我懂’,这种情况她自己都不想懂,亦不必说‘我理解’,因为理解没用,她自己都够理解了,还不是一直心里有个疙瘩解不开?想到就难过?
但许是这件事过去也有几个年头了,黄烟并没有哭很久,没过一会儿便擦着眼泪退开他的怀抱,朝家中走去,叶衎提起地上的环保袋跟上。
她一路低着头,但好在头发都盘了起来,因此他能看到黄烟的表情,没有再继续哭了。
“其实我也不恨我爸爸。”她低着头,突然冒出这一句,但声音比方才要镇定多了。
“我相信他当时是神经大条,觉得一个校长摸自己女儿手臂和肩膀没什么,只是手臂和肩膀罢了,”她冷笑道,“毕竟谁又知道这个校长想摸的不仅仅只是手臂和肩膀呢。我当时才三四年级,虽然个子长得高,但在医学或者法律上都是儿童的年纪。我知道他这么摸我是不对的,并且我也打从心底里抵触,但我爸爸说没事儿,只是一个长辈对小辈的亲昵。可李就是恋童啊……”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也是有挣扎过的,因此他后来也对李大发雷霆,打了起来。”
“可是下场很惨来着……李被教育局撤去校长一职,我爸爸也被李的人脉搞得被公司辞退。”
父母日复一日的吵架,最开始是为了她这个女儿,后来是父亲下岗,找不到工作,只能依靠母亲一人养活全家,开始自暴自弃在家喝酒,吵架逐渐发展成互相家暴……
曾有一度,黄烟很恨自己,这一切的导火索都是因为她,因她而起,因她而燃,亦因她而最终爆炸,血肉炸的四起,再也拼凑不到一块儿。
03.抽烟
到上海的第三天,叶衎终于找到合适的房子,没住过的精装房,房东本打算出租,但叶衎主张拿下,最后的结果是房屋原主人狮子大张口,但叶衎还是坚持买了下来。
这房子他还挺满意的,离中舞很近。
后来黄烟看了也觉得没问题。
接下来便是添置家具,先添大件的,再慢慢放小件的。
同居这件事,她在叶衎开始找房子时便跟爷奶讨论过了,爷奶同意倒是同意,但还是放心不下,叶衎表示理解,拿到门卡后,让她给爷爷奶奶一副,找的理由蹩脚的不行——当备用钥匙。
因着他们这个小区上楼要刷卡,没卡还可以找保安确认身份刷卡上楼,但没卡可就进不了门了,找开锁师傅白天三百,晚上五百,那不如放一张门卡备用着——但他们住在上海,备用钥匙在广州,这还不如找开锁师傅安个电子锁。
黄烟真正搬进来的日子,离开学只剩下一周。
这段日子她回到舞室慢慢接了工作,因为有个选秀年初又要开拍了,舞室陆续接到大大小小的公司投来商务,小单是要给练习生编初舞台舞蹈,这种编舞越简单越好,因为她们要兼唱跳,大单则是创办选秀的负责人找到她们,要开始谈一二三公的舞台编舞了。
黄烟听了几个demo,和自己小组内的人讨论过后,决定一二三公各接一个舞台,都是包含民舞元素的。
因此她时常和小组成员在舞室待到深夜。
深夜正是灵感爆发的时候,组员都不愿意走,反正大家都是从下午才开始上班的。
叶衎最近见她忙起来了,也正在计划着要在舞室附近盘一个店来开。
然后他又算了一笔,最终决定开一间可以稍微空闲的战损风格咖啡店。
赚不赚钱另当别论,闲就可以了。反正他的其他投资已经赚的盆钵满贯,也不计较这点儿亏损。
当她深夜全神贯注投入到舞蹈编排的世界里,叶衎也正在设计店里的装潢和陈设处理,采购机器,各种原材料。
各自忙得不行。
但叶衎要求她最迟三点就得下班,黄烟倒是很爽快的答应了,往手机调了个两点五十的闹钟。
每当闹铃一响,组员就知道今晚结束了,暂时可以撤了。
但今天始终没什么进展,加上今天设计的部分耗费大量精力,两点的时候,黄烟便决定今天先散了。
舞室里头还有其他小组在深夜奋斗,不需要她们拉闸关灯,几个人在门口道别,黄烟直奔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一盒烟、打火机和水出来,蹲坐在路边,抽出一根烟。
她长这么大还没吸过烟,但似乎烦躁的人都爱抽烟,不知道这能不能起到缓解心情的作用。
叶衎来的时候,便看到这一面——
她的女朋友蹲坐在便利店门口,手里夹着一支冒着白气的烟,眉头紧蹙着。
那一刻,叶衎知道,自己应该戒烟了。
他开了门,下了车,走到黄烟正对面,这人才恍然回神,下意识往地上摁灭香烟。
“怎么了?皱着眉头。”叶衎蹲下来,与她平视着。
“好烦。”黄烟靠过来,搂着他的肩膀,嘟囔道,“甲方爸爸要求太多了。”
这边温度高,半夜凌晨都不见得凉快。
黄烟只穿了吊带和短裤,腰间衬衫打了个结系着,尽管最后可以在里头休息十分钟,散散因为练舞排舞而流出的汗,但离开空调在大街上待上几十分钟,还是生生闷出了汗。
原来是工作上的事情。见她只抱怨了一句便不欲多说,叶衎提起了摁灭在地上的香烟。
“怎么想到抽烟了?”
黄烟老神在在的跟他坦白了想法。
“那感觉怎么样?”叶衎笑问。
“不怎么样,没什么用。”黄烟撇了撇嘴角,又说,“你以后也别抽了行不行?手指都被火熏黄了。”
“行。”叶衎欣然答应。
虽然叶衎从初中就学会了抽烟,但因着他总是点着不抽,这么多年下来愣是没有烟瘾,要戒也很简单,反正他再也不想看到黄烟抽烟了。
04.告一段落
距离绑架事件过去将近三个多月,事情终于有了新的进展,上岛的人亦在日前安全离岛,因着证据充足,警方那边正式立案,开始捉人。
又辗转两月之后,李峥谦终于是招了,岛上的男孩女孩儿们亦被解救出来。
第二年年后,案子正式开庭,因着证据确凿,李峥谦被判处死刑,并没收财产。李峥谦不服气,与律师沟通过后要求上诉,同年五月份二次开庭,最终维持原判。
黄烟听到这个消息及来龙去脉的时候,无疑是晴天霹雳的。
大太阳下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叶衎本来有想过不告诉她来龙去脉,但后来仔细想想还是算了。
如果只是简单地告诉她,李峥谦被判死刑,聪明如她,联想到自身的经历,一定会想到什么,才能想得通为什么被判的那么严重。
况且这件事已经上了社会新闻,之前都是小水花,此番死刑传出来,直接上了热搜。
她迟早也会看到的。
05.猫
又是一年暑假到了。
叶衎打算带她出去旅游散散心。
五月份开始准备也不算晚,让黄烟把工作好好排一排,他则叫来为这事儿奔波大半年的彷仔。
彷仔早知道他交女朋友了,但一直忙着手里的事儿,还没见过,此番过来兴奋得不轻。
叶衎却有点忧伤。
在机场接到彷仔,一路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哥,这车你新买的?”
彷仔坐在车里,上下打量这车的内在环境。
他也打算买一辆车了,毕竟叶衎以后旅游不可能再带上他,他只能自力更生。
“两个月前提的。”叶衎看着前方的路,说,“喜不喜欢?哥送你一辆。”
“真的?”彷仔不可置信地看他。
“我骗过你?”
“操,谢谢哥!”
叶衎向来大方,这么多年送他的东西就不少,他只是突然惊喜涌上心头。
彷仔乐呵地摸着车的空调口,回头大量了眼这辆七座,忽然看到后座几个箱子。
“这是什么?”
“新买的一批碗碟和咖啡机。”
叶衎开了一家咖啡店,以自选餐具和机器的噱头,开张不到五个月,账簿才开始出现净利润三个字。
然而噱头搞起来之后,店里生意好多了,陆续接到附近公司的大单。
黄烟经常过来帮忙,偶尔也会带上同学朋友过来喝咖啡,叶衎不会拂她脸给她们免单,但会免费送一些糕点,让她们吃喝都尽兴。
因此他每隔一俩月就要新进一批餐具,量不多,但都得是好看的,让顾客有点新奇的乐趣。
黄烟亦在采购碗碟的过程中乐此不疲,可以买买买,却不占家里地方,何乐而不为呢?
遇到十分喜欢的碗碟亦可以带回家中,他们使用,或给两只猫猫使用都可以。
那两只猫近来是越来越皮了,时常在家中跑酷,不知是不是一周二十一餐常规餐加各种肉喂养的原因,两只猫的肌肉线条特别美丽,弹跳力也很惊人,家里安的一米五的围栏,它们能轻松跃过。
更好笑的是,它们平日里不爱喝自己碗里的水,涉入的水分几乎全来自于生肉的血汁,但却偏爱喝黄烟杯子里的水,经常被当事人抓包刚刨过猫砂的爪子探进自己的水杯中。
有一次叶衎刚从卧室走出,便撞见这个画面——猫蹲坐在桌子上,爪子探进黄烟的水杯中,黄烟扶着墙,把自己的脚伸进了猫的水盆里,紧接着猫猫一个弓身,朝她飞奔而去,黄烟转身跑进了隔音俱佳的舞室,‘嘣’的一声关上门。
06.五雷轰顶
叶衎定了一家餐厅,两个户籍跟上海没有半点儿关系的外地人决定做一次东道主,请彷仔这个上海人搓一顿大的。
但去餐厅前,他们得先去中舞把刚放学的黄烟接上。
“对了,你待会可不要吃惊。”
车子停在学校门口,叶衎说。
“我现在就已经开始吃惊了,还是个大学生啊?”彷仔讶然。
“下半年大三。”
“那岂不是比我小不了几岁。”
“差三岁。”
彷仔没上过大学,读完高中就不再读了,他跟叶衎一样,家里有点钱,从小送到道观里跟师父的。
道士拿证是需要大学文凭的,像他们这些从小就进道观的则不考虑文凭的事儿。
叶衎读完大学也是个意外,他自认勉强是个读书的料,加上自律性比较强,觉得既然都读了,不如读完了吧,就这么混到大学文凭,后来还去读硕了,就差没有攻博。但往上实在不是那块料了,衡量再三他决定干点其他适合干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校门口如鱼贯而出般,陆陆续续涌出大批学生。
彷仔识相的下了车,待会坐到后座去。
叶衎亦下了车,靠在车门边,过路的学生有一些是认识他的,笑着说了一句:“黄烟被老师找去谈话,很快就出来了。”
“好的。”叶衎也礼貌回了一句。
“真青春洋溢。”彷仔追着女学生的背影看去,不禁说道。
“你怎么看着谁都喜欢。”叶衎说。
“漂亮还不能看了?”彷仔反驳一声,余光却捕捉到一个人,“卧槽,哥。”
“干嘛?”叶衎懒懒地看着校门口,亦看到了黄烟的身影。
“我是不是在做梦。”彷仔揉了揉眼睛,“卧槽卧槽,她朝我们走来了。”
“……傻逼。”
“欸你干嘛去?”
叶衎离了车边,朝黄烟走去,两人拥抱了一下,笑着说了两句话,然后朝车旁大跌眼镜的彷仔走去。
“你朋友好像有点眼熟。”黄烟小声道。
“是吗?”叶衎应了一声。
“啊我记起来了,是那个叫你哥的男生!”
走近了,黄烟先跟他打了个招呼。
叶衎让他们先上车,到地方坐下来了再聊。
将黄烟送上副驾驶,车门关上。
彷仔立即朝他龇牙咧嘴。
“怎么回事!!”
“你自己不努力。”叶衎耸了耸肩,拍了拍他肩膀,“乖,找别人去。”
上了车,黄烟手里拿着一把伞,想起这一茬。
“对了,我都说今天不会下雨了,你非要我带伞。”
“早上有乌云。”
“这伞白带了。还占地方。”
“没事啊,它吓到乌云了,知道吧?”
——《地球的很多个无聊又灿烂的日子》
完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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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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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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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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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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