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闻讯而来的西装小弟们摆了摆手,后者识趣地退了出去。
路知远看着他走回桌案附近,从绣着牡丹的宽大袖口处漏出一枚东西,冲他翩然一笑。
路知远踌躇了下,也返身回去坐下:“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还记得这是什么?”菲尼克斯懒洋洋地转动着那个带棱角的方盒子。那个蓝色玻璃容器在他红色蔻丹的映衬下散着冷冷的光茫。
路知远摇了摇头。
他看清楚盒子里面是一块银币,上面还镶嵌着一块芯片。
“是这周赌局的彩头。”菲尼克斯抬眼看他,红色的眼影翻出一片轻蔑的神色来:“你连你差点为什么丧命都不记得了。”
“这个芯片和我有关么?”
菲尼克斯笑了起来,依旧是古古怪怪的别扭样子:“你真是一点不记得了。”
他随即收起了笑容:“不过我劝你从我手上拿走他,否则等你记起来会后悔的很。”
他说话期间路知远已经仔细扫过他手里的那块银币。
菲尼克斯无视他的审视,把东西收回袖子,抿了口茶,淡淡道:“听说你要去索斯?”
“是的。”
“知道为什么要去么?”www.xiumb.com
路知远愣了一下,他的确不知道。但他醒来后唯一明白的一件事,就是去索斯,去了那儿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必须得去,冥冥之中像是有人在告诉他,他之所以还活着的原因是因为要去索斯做点什么。
菲尼克斯冷笑道:“你连为什么要去都不知道,去做什么呢。”
他没有把银币交给路知远的意思。
但他又说如果路知远不带走那枚银币会后悔。
“我有要这个芯片的理由吗?”路知远静静看着菲尼克斯那张脸。
对方正拿着小镜子修补妆容。菲尼克斯的情绪似乎也随着妆容一点点被修补干净。
“编号3。”菲尼克斯终于又带起一抹笑容来:“这是某个人序列编号为3的记忆。”
路知远一愣,脑海里迅速掠过方才那枚银币翻转过来是背面细小的一行小字。
“那个人把自己的记忆储存分成了6份,这一份是编号3。”菲尼克斯笑得越发张狂,那两点红唇都要裂到嘴角:“当年他把其中一份编号2拿出来,妄图将新月乃至整个瓦丽达的辛秘公之于众,来推翻基地,所以才会死的那么惨,祸害这么多人……”
他像是陷入了回忆:“我家老头一辈子小心谨慎,却因为这人牵扯其中.......”
他嫌弃极了:“滑天下之大稽,说给我听我都不信。”他眼睛迅速红了起来:“我家老头死了,连我都不信他会是这么个死法,他这么胆小,教书这么多年连个屁都不敢乱放,谁会信呢?到现在都没人信!他们仍旧当他是个懦弱无能的老好人墙头草!”
菲尼克斯有些神经质地喃喃自语,重复着一些零散的话语,路知远几乎要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记忆里那些碎片冲撞起来,他头疼的要命,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头部血管焦躁不安地跳动着,在颅腔内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路知远克制着不让自己立即晕过去。
菲尼克斯却全然无视他的痛苦,突然盯紧他:“编号2在哪里,你忘了么?”
他的眼神骤然犀利起来,紧紧盯着路知远颈项的那一侧,伸手握住路知远的手腕:“为了那份东西,路知远,你做了什么你都忘了?”
随着菲尼克斯禁锢在他手上的力道加重,路知远才发现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副电子镣铐。
头依旧疼得要命,甚至带起眩晕恶心感。路知远有些畏光,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
等他睁开眼时,菲尼克斯那柄薄刃小刀已经接近他的颈项。
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去挣扎。
在昏厥的前一秒,那扇很风雅的雕花木屏风被人踢翻。
路知远看着来人,松了口气,随后便陷入长久的黑暗。
———
这一次终于看清那个人的模样。
路知远轻声喊道:“裴渊。”
雨下得很大。
已经是深夜,很安静。路知远改完了最后一份文件。他私人AI2890已经连续三天扫描筛选信息网络,却依旧没有裴渊的消息和踪迹。
路知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转动自己手腕上那个黑色的手环。虽然他不愿意用这种方式寻找裴渊,但这无疑是最高效且最有可能寻找到裴渊的方式了。
命令已经下达,出于他的私心。
这是他头一次感激这个上将权限,让他得以窥探到裴渊这人的隐秘一角,并且,在想见到他的时候,见到他。
资料上显示裴渊的骨骼在一周前完成全部替换。
已经深夜,联系路径24小时后过期,裴渊没有回应。
大抵见到他也要几天之后了。
然而一个小时后,手环亮起。
路知远连忙披上衣服看向虚拟屏幕。
“我在楼下。”
路知远的心跳得越来越快,这是离主城几百公里外的驻扎地。裴渊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这里?
还是说他一直在这里。
路知远匆匆往下走,走一半才发现自己压根不用亲自下楼。
然而电梯上的数字已经跳到G.
裴渊站在雨里,路灯底下,还是那件长风衣,帽檐压得很低,雨滴不断从帽檐上落下。他的脸色略显苍白,像被水洗净的月色,他的嘴角却挂着一丝笑意:“路上将。”他比了个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
“先进来。”路知远开口道,他皱着眉,声音都有些嘶哑。
两个值夜的士兵很快就打开了门禁。
路知远身上还穿着衬衫,只有稍稍凌乱的发梢和略带疲惫的眼睛显示出对方方才可能已经在休息了。
路知远照例走在前面。
裴渊的步子放得很轻,路知远费了很大劲才克制住自己回头看的冲动。
只有身后偶尔衣物的摩擦声才能让路知远心安一些。
电梯里依旧是不远不近的距离,裴渊始终在他后面一步,毫无越距。
路知远看着脚下浅得要消失的影子,头一次发现,原来裴渊没有原先印象中那么高,那么远,那么无坚不摧。
“冷不冷?”路知远问:“雨很大,可以明天来。”
“我已经来了。”裴渊说。
路知远没再接话,他不能口是心非再说他不是想立马见到裴渊这种话。
按理说,他不该在晚上叫裴渊过来,但他叫了。
按理说,他不该下楼去见自己的下属,但他去了,无视了那两个士兵一闪而过的惊诧。
按理说,他不该带着Falcon的成员进入自己的办公室,但是他带了。
路知远抿着嘴,这一夜注定太不合常规。
裴渊身上很湿,路知远从休息室扔了块干毛巾给他。一转身,裴渊已经把那件湿漉漉的风衣扔在外面了,只留了一件黑色短袖T恤。
那双眼睛漂亮又锐利,一扫沙发上那点凹陷:“就这么睡了么?很忙?”
他的黑发散了下了,湿漉漉垂在泛着点青白的颈骨处。
“没有。”路知远窸窸窣窣扯了一张纸过来:“你最近都没有参加任务?拒绝了三次基地的任务,并且…”
路知远顿了一顿:“失联近半个月。连基地的计算机都追踪不到你的信号,你最近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排异,身体不适。我一向如此,你可以查我以前的记录。”裴渊淡淡解释道,没有了方才在外面的拘束,直接躺倒在沙发上:“最近的任务我不感兴趣,就没接。”
他一挑眉,笑道:“上将有任务?那我可要尽力完成。”
裴渊说着微微皱起眉,脸色依旧苍白。
反而衬得那双眼睛愈发夺目明亮。
路知远走过去,裴渊却出手很快,一点都没有他口中的排异反应。
他攻击在路知远的膝骨上,饶是身手再敏捷,这种放松戒备的状态下,路知远还是没稳住重心。
但对于裴渊的这些套路他在过去几年已经熟知,所以迅速拉住裴渊的手臂,在对方进一步试探前稳住重心。
“裴渊,不要再撒谎了。”
那双绿色的眼睛里隐隐带着点愤怒。大概是因为第一次见面对方就借此博取同情的缘故,路知远心里总是有点介怀。
“哦?”裴渊挑了挑眉,松开了拽在路知远皮带上的手,笑道:“既然骗不到,那就算了。”
裴渊的手指很凉,从路知远身上划过去的时候触觉很明显。
“我看了你对阵叛军那场战役回顾,很不错啊。路上将看起来对指挥战役很有天分。”裴渊岔开话题,啧啧称赞道:“谋略足够,出手果断,不愧是你。”
路知远伸手按在他蝴蝶骨上。
裴渊的身形微微一滞,随即笑道:“怎么?羡慕?这次是羡慕背肌还是羡慕其他的什么?”
裴渊的手指拂上路知远的颈项。
“速度慢了。”
路知远看着那双蓝色的眼睛:“你的速度慢了,裴渊。”
裴渊的神色一黯,随即又带起笑容。
路知远还想说些什么,冰凉的唇贴了上来。那双蓝色的眼睛离得他很近很近,像是要望进他心里。
裴渊凑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倒是不觉得。”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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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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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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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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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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