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一手按在门上,一手将路知远往门里面带了带,回应道:“人刚回来,要再找找。”他说着顺手将路知远推了进去,把房门合上了。路知远也有些尴尬和局促,他从裴渊身前向后撤了撤:“我没有气泡机。”路知远一边让开身子让裴渊走进来,一边解释说:“我不常回来住,就没有买这些。”
“没事。”裴渊熟门熟路地走到客厅,打量了下房子,丝毫不见外:“你这房子格局比我那个要好一点。”
刚刚想直接休息,只点了盏沙发旁的地灯,昏黄的灯光让气氛诡异又奇怪。路知远想起原先塞在门缝底下的那封信来:“今天看球赛啊?”
裴渊回过头来看他,那双好看的蓝眼睛又带上笑意:“执行任务。”
虽然没有隐瞒,却也没有过多地描述。唯一能看得出来他这个任务应该不是很紧急,起码裴渊还很有闲心地打量了下路知远:“小路同学,许久不见。我看你瘦了好多?训练很辛苦?”
“不辛苦。”
不是核心队伍,几乎没什么紧张的训练和有难度的任务。
用睡对床的那大哥的话来说,在那个区能找到机会立功连升的机会,比小指甲盖,耳朵眼都小,没指望,都等着熬资历吧,谁老谁上呗。路知远是个个例,但也只是小指甲盖那么点大的空间里的个例。
尽管路知远已经放平心态,语气平静。
然而裴渊点了点头,再次开口时下了定论:“听着不怎么开心。”
“没有的事。”
路知远有些心虚,他不太适应裴渊这个样子。
不在基地的裴渊敛去了最后一点规则所带来的刻意收敛,侵略意味十足的美感一览无余。
路知远想把客厅的大灯打开,但特意去开又显得欲盖弥彰似的。然而裴渊这人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他的紧张似的,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任由睡袍从腿上滑下来,隐隐露出那双笔直修长的小腿。
“您要先回去吗?您朋友好像有点着急。”路知远开口问道,虽然说做好裴渊不会停留太久的预期,他还是下意识地找点事做,在厨房接了杯水放在茶几上,也没指望裴渊会喝。
过分红艳的嘴唇压在透明的杯沿上,杯壁上上因为冷气带着点水雾,衬得拿着杯子的那双手愈发修长干净。即便许久未见,路知远还是觉得裴渊这样的容貌与他的身份行为不太相符的样子。
“不用那么客气,你已经不是基地的学生了。”杯子在茶几上落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裴渊微微抬起眼睛,地灯的微黄的灯光在他的眼睫底下扫下一片阴影。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像是看透什么,然而裴渊只是淡淡道:“小路同学,你看起来很累。”
他说着不再停留,站起身向门外走去:“那就好好休息吧。”
然而,这人似乎对好好休息有什么错误理解。
深夜两点,路知远盖着被子蒙着头,死命地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深呼吸上。然而隔壁进球后一潮高过一潮的欢呼声,进进出出开关门的声音,还有啤酒瓶的撞击声依旧不依不饶地摔进自己的脑门。
既然裴渊说了自己已经不是基地的学生的话,那作为普通的邻里,他应该是要狠狠踹开隔壁的房门,把那群人揪出来教训警告一顿,让他们深刻记住深夜扰民不是一封信提前告知就能解决的。
然而一直到睡着,路知远都没有生出足够的勇气去砸门。
大概每次遇见裴渊,自己都会有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已经忘了是几点睡的,还不到六点,路知远就开始对着天花板发呆了。
起床的生物钟已经深刻地刻在了路知远的基因里。
聚会一直持续到清晨或者出于其他一些什么样的缘由。在路知远换上运动服准备出门晨跑时,看见了裴渊。他低着头,眼眸微垂,头发扎在脑后,跟中世纪的贵族一样绅士地和一位很年轻的女性在房门前告别。
仿佛昨天在别人家翘着腿赖在沙发上喝光一大杯水的人不是他一样,头一次见识到一个人能将周身的气质转换自如。
大致能猜想出来是什么样的任务。
在裴渊的目光向他扫来时,路知远下意识地扯起一抹极度不自然的微笑。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一宿没休息好的状态下,顶着两个黑眼圈扯一抹虚弱僵硬的笑容有多奇怪。好在裴渊没有打招呼的意思,点了点头就很快挪开了目光。
清晨里的薄雾散去,天际那片金色的云终于吐出半个金灿灿的半球来。
一辆极其抓眼的橙色跑车从公寓底下的地库开出,带着引擎的巨大声响,比那片金色的云彩更有活力地抓住了路边行走的人的眼球。
开车的是早上和裴渊告别的女孩,从正面看起来比想象的还要年轻一些。即便墨镜遮去了大半部分的脸,小巧秀气的下巴和在沐浴在清晨阳光中的光泽肌肤都昭示着年轻活力的美丽生命体。
她在等红灯,路知远穿着连帽衫从车前走过时。女孩吹了个口哨,打招呼道:“介意帮我带杯咖啡吗?我不好在这里下车。”她指了指街边那家咖啡店,掏出一张卡递了过来:“再要个三明治,口味随你。”
她语气轻松且自信,认准了路知远会帮她的的忙:“我在前边等你。”
虽然路知远很无语这样的人,但还是接过卡:“火腿三明治?”
女孩点了点头,比了个手势。
“我们早上其实见过的,就在我朋友家门口。”女孩接过纸袋,随手抄了个号码给他:“交个朋友?以后一起玩?你离他家也近。”朋友大概就是裴渊了,路知远捏着自己那杯咖啡,摇了摇头拒绝:“我不常回来住。”
女孩叫辛西亚,某基因公司总裁的独女。
路知远看着抄着号码的那一角牛皮纸,觉得实属多余。上网一搜就都是这位名媛日常聚会生活照片,社交账号几乎每日更新一次,连早上公寓楼下的那份三明治和咖啡都一并出现在跑车副驾驶上,PO在了某社交软件上。然而即使是如此高调的生活记录里,裴渊依旧很好地将自己摘了出去,哪怕是昨天晚上的聚会,这位高调小姐也只拍下了一堆吵闹的啤酒瓶子。
这种性格和背景,应该身边不缺朋友。而裴渊这类人,大概每一次的相遇都是精心设计过。琇書蛧
那时的路知远,还没有设想,自己也是这些巧合中的精妙一环,从一开始,就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网。他们各自以为自己是编织谎言的人,以为从来能作壁上观,以为能纵观全局,最后却发现早已深陷其中,无法挣脱。
利亚姆得知路知远休假,也调了休。作为千里挑一的机甲操作员,他的时间相对来说更为灵活,在从前基地附近的一个区里面接受专业培训。
【依旧无法理解你的选择。】利亚姆在路知远的信息后面回复道【我相信一个人的能力要在合适的地方得以充分发挥和成长。你的选择让我觉得你像是在逃避,尽管我不愿意相信你是个懦弱的人。】
利亚姆对自己的选择一直都颇有微词,但这次的信息能看得出来他的确已经很生气。
大概自己的情绪也会影响到利亚姆对事情的判断,路知远尽量正面地回复道【没有那么糟糕,我还是有了一些不一样的体验。】
利亚姆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他较之前瘦了些,但还是很高大,窄瘦的面孔上那双灰色的眼睛更加冷静和沉稳。边换鞋边说:“我好像在大厅看见裴渊。”
大概是后边接口的原因,他扶着脖子,有些不怎么舒适地转了转脑袋:“他住这里?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我隔壁。”路知远扔了罐啤酒给利亚姆。
按第一封信的时间来看大概就三个月前搬来的,那时候路知远还没有回来。
“未免太巧。”利亚姆想了想,但他此行的目的并不在此,作为朋友他斟酌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就算是士兵,为什么会被分配到那里去?你父亲身边的那个女人做的手脚?”
路知远并不喜欢别人提及他的家庭,做了十几年的朋友,利亚姆敢发誓自己在路知远面前主动提到那个男人的次数不会多于三次,提那个女人的次数不会超过两次。
“我不知道。”路知远摇了摇头:“不过这样也好,他是新月的上将也好,还是想染指我母亲曾经的公司运营,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只是你觉得没有关系。”利亚姆开口道,他的眼睛甚至带着审视的意味:“无论你怎么逃避,这些事实都与你有关,你就处在这漩涡里。把机会拱手让人也不是你的作风。”
“没有什么不变的。”从阳台望出去,对岸CBD的高楼鳞次栉比,照映在底下宽阔的河水里。路知远的眼里看不出情绪,他的声音低得晚风一拂就消散了,连利亚姆都没怎么听清。
“什么时候走?”
“一周后,听说要换驻扎的地方了,去西海岸那边的矿场。”
“太远了。”利亚姆说。
“总会回来的。”路知远拿着啤酒罐碰了碰利亚姆的肩膀:“你跑出来调休了,你搭档呢?也跟着休息?”
“嗯,估计上图书馆待着了。”利亚姆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好在路知远没怎么把目光放过来:“我明天就回去。”
像是想起来什么,利亚姆说:“裴渊没认出你来吧?”他微微侧头看了眼隔壁的阳台,轻声道:“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总是不该和夜行者走得太近。”
路知远玩着空了的易拉罐,罐子捏在手里发出点窸窸窣窣的响声:“我一周后就走了,哪里会走得太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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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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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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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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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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